苏远山从来都很清醒。
他从来不否认这些活跃在互联网上的意见领袖们的存在有其正面和积极的一面——正如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样，这个世界需要不同的声音——如果这个世界全部是某一种声音，或者某种声音在某种意识的推动下成为了“主流的”、不容辩驳的真理。
那么……历史其实已经证明了多次，是不行的。
很显然，现在某种声音正在被一些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了起来——这种现象，从半年前的自主贸易协议的签署后变得尤为明显和愈演愈烈——而随着远芯触及的行业越多，挡他人的财路越来越多，这种声音便愈加地大了起来，且明显地对远芯产生了针对性。
最起码，在输入“远芯，垄断”这样的关键词进行搜索后，已经可以找到大量的信息。
“唉……”//此处删去好多字。
苏远山轻轻的叹了一声：“爸，其实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脏水，我完全可以不用计较。但你知道它恶心在什么地方吗？它恶心在……算了，不说这个。”
“可以成为收拾远芯的借口？”
“那倒不至于，远芯是背负着历史使命而崛起的企业，怎么可能被收拾？只能说，在远芯保证发展的基础上从资本和利益的角度来限制远芯朝着有序和可控的方向发展，这是目前的大基调。”
“嗯，我说的是国外。”
“……国外收拾我们又不用找借口，特别是中文互联网的民意。它恶心在，可以通过对远芯的污名化，继而攻击到整个远芯崛起的模式……”
“全球化是我们必须走的路，谁能保证一个产品里面从石油到矿石到橡胶以及一整套工业体系和技术全是来自一个国家？霓国人都没那么牛逼。”
“而且就算是霓国，也已经意识到了他们那种把钱全部赚完只输出产品的模式将会被全球化彻底打败，开始逐渐放开技术门槛，转移低端生产技术，积极融入全球化市场。而这帮人说的什么？”
“也辛苦了YX架构是师兄搞出来的，不然哪怕我们的麒麟处理器现在已经成了手持移动设备处理器的绝对冠军，怕是还有人说麒麟只是用的人家的架构……而就算这，都还有人说YX架构他娘的是采用的冯·诺依曼结构，不算原创。”
“那要不要再说数理化所有定理都是外国人的名字啊？然后就是这个国家混吃等死了几百年，现在不配拥有半点科技领域上的突破和荣誉啊？因为你所有的基础都是跟人学的嘛……”
“……”见儿子说得有些激动，苏星河院士摇了摇头：“但我们现在还在跟人学，这是事实啊。”
“问题就在这，远芯的AI技术都引领全球了，无人机堪称一霸，YOS更是——哦，对，说YOS也是脱胎于unix……妈个蛋——他们有什么资格说远芯？远芯有什么资格不值得骄傲？”
苏远山的感慨愤怒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经历过全方位落后的年代，在那时候，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现在，起码远芯拿得出手啊……一帮人竟然也能从各种角度花式贬低远芯。
真是邪了门。
当然，他是清醒的。他大概能够了解，这里面的水是挺深的。
“你啊……”苏星河院士笑了起来：“看淡一点就好了。”
“看不淡。”或许是装年轻心态装久了，亦或许是在父亲面前，苏远山发现自己的沉稳少了许多，轻轻哼了一声：“惹毛了，我让叶子把这人封了。”
“额……真的假的？”
“额……”苏远山摇摇头，长叹一声：“当然假的了。”
“能力越大，便越是要控制能力。”苏星河院士含笑看着儿子，一脸的满意。
——他让儿子警惕，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如此。
远芯树大招风只是外在的表现，在远芯这颗大树下，盘根错节的力量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而自己的儿子，毫无疑问，是能够使用这股力量的人。
“哎……没意思。福布斯杂志这几年都在评那什么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你猜我被评到多少？”
“哦？多少？”
“从99年开始，我是第七十九，到今年，我已经是第八了——当然每次都塞钱了的，没有让人看到。”苏远山说着耸了耸肩：“真是看得起我啊。”
……
父子俩闲聊着直到下午五点，这才一起动身前往饭店——他俩要和叶如黛的父母一起吃顿饭，顺便把两小孩和小孩的奶奶接回来。
当然了，既然是放假时间，苏远山又拿了驾照，而且上路表现得还挺好，又在市区，因此苏远山便自己开车带着父亲——钱都都有车就不说了。
晚上，苏远山陪着女儿练完钢琴，又给小丫头出了几道加减法，看着小姑娘竟然轻而易举地全对后喜不胜喜，在随后跟叶如黛的视频通话中好好地炫耀了一番。
“我就说数学要从小培养嘛。”苏远山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儿子坐在笔记本前，冲着妻子得意地笑道：“看够没？看够我就给奶奶了。”
“嗯，苏暮呢？”
“我看看去啊……”
把儿子报给母亲后，苏远山看了一眼书房，见女儿正坐在父亲腿上张牙舞爪，一老一少玩得正欢快来着。
“好像在和爷爷玩游戏。”
叶如黛：“……她才五岁，会玩什么游戏？”
“别小看现在的小朋友，和我们当初不一样的……据说她玩跳一跳比爷爷都厉害。嗯……我只能说，老爷子的反应确实不行了。”
“好吧，反正你提醒爸一下，注意别让她玩久了，早点休息，别搞成近视眼了。”
“那不可能，我俩都不是近视，没那基因。”
“……后天近视你懂不懂？”叶如黛远隔重洋地瞪了丈夫一眼，随后忍了忍：“国内现在是三号吧？周几来着”
“周末，明天四号周一——你要回来？”
“不是。”叶如黛抿了抿嘴，摇头道：“你是真不关注开奖啊？”
苏远山一怔，轻轻地呼了口气。
“不关注，淡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和你说了，我这里也是周末，再睡一会。”
挂掉视频通话，苏远山看着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十月三号，也是第一个残缺周的周末，那么明天开始，就是十月的第一个完整周——这意味着，从明天开始，诺贝尔奖，将会从生理学或医学奖开始，每隔一天，依次开出物理学奖、化学奖、文学奖、和平奖、以及经济学奖。
虽然诺奖都是各个领域的最高奖项……但论分量，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还是物理学奖的分量最重。
而无论是苏远山，还是远芯，亦或者是目前正在互联网一帮声音牵着鼻子走的、没有多少自信的国内……都需要一记诺奖来充当强心针。
如今，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甚至比起前世，他还超额完成了对石墨烯的贡献。如果诺奖还不能落在他头上……或者说今年还不落。
那只能说……有点过分了。
……
第二天，苏远山的假期被打断了——许久没有联系的AL马老师，在征得苏远山的同意后，带了一包土特产敲响了他的家门。
“马老师，喝点什么？”
苏远山把马老师引进书房后，顺手拿起了一罐茶叶。
马老师刚从书架上收回书，连忙站起身：“哦，我随便。矿泉水都可以。”
“那怎么行？”苏远山呵呵一笑，打开罐子，随手捻了点茶叶在茶杯里：“我也不知道我爸的好茶放哪里了，你就将就一下哈。”
“苏校长的茶肯定好喝。”
“那可不一定。”苏远山说着一笑，把茶杯递给马老师，后者连忙双手接了过去。
落座后，苏远山翘起二两腿，手里捧着咖啡，笑呵呵地望向马老师——他大概能猜到，马芸此行的目的。
支付宝上线已经有小半年，虽然还谈不上后世那种国民级的应用。但是对于TB打开局面的助力那可是相当大的，根据小舅那边传来的消息。最近几个月，来自TB卖家的快递数量几乎是成指数级地上升。
在事业的上升期，那么最要做的便是继续砸钱——最起码互联网企业是如此。
按照马老师在过去那个烧钱法，再加上现在TB的业务还没有正式盈利，或者说，马老师压根就没有考虑过现在就让TB盈利……
那么钱，显然是不够烧的。
而要继续融资，远芯这个大老板，显然是避不开的。
“我们先进行C轮融资。”
“好事啊。”苏远山一脸的笑意：“融。我支持你们。”
“嗯……”马老师露出有点难为情的表情。
苏远山眉毛一扬：“怎么？有什么困难？难言之隐？”
“不是……”
“那是什么？”苏远山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这人很能说，从来都不是支支吾吾的人。
而现在支吾起来，显然是有点“难言之隐”的。
难道是现在就想把支付宝给拆分出去？
想到此，苏远山的眼神便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他是知道的，当初这位直接拆分了支付宝出去成立蚂蚁金服，然后进入金融领域，独立上市——据说，当初大股东软银是反对的。只不过AL的表现确实太过耀眼，让软银一开始的投资升值了无数倍，最终为了保持双方的“合作”，这才不得不“被说服”。
但那都已经是好久过去的事了。
现在的支付宝才刚刚开发出来，而且全力支持他的也是科新银行。没有理由现在马老师就想单飞……
“我们想，把支付宝独立成一个产品，进行双轨制发展。”
顿了顿，马老师马上道：“就像远芯那样。”
苏远山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马老师继续。
——像远芯？他倒想看看怎么像远芯。
“我们观察和分析了互联网购物的市场很久，在过去一年，TB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支付宝上线后，交易数量更是呈现指数级增长。”
苏远山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但同样的，得益于国内物流行业的快速发展……国内整体的互联网交易额也进入了快速增长期。特别是亚马逊和ebay，这两家目前正在国内大力拓展业务……”
随着马老师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他是想把支付宝做成一个独立于AL的、为所有交易服务的纯金融工具——苏远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
原来，马老师也有怂的时候啊！
苏远山沉吟着轻声道：“你这里肯定有最新的互联网购物网站的市场情况，给我看一眼。”
“好的。”马老师果然是有备而来，马上便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苏远山仔细地看着统计，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万分。
这一世，还真的不一样了。
亚马逊和ebay，这两家背后的资本都有星海控股和橡树基金——正因为此，他们在内地的发展，比起前世要“顺畅”许多。
因为小舅的快递公司，很早就配合他们提供了货到付款的服务——这也是消除消费者与商家之间信任隔阂的有效手段。
除此之外，这两家公司的老总，也时不时地跑来省城和HK参加各种互联网会议，别的不说，对国内的消费情况，那起码是懂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省城这个“东方硅谷”崛起之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那么，国外巨头进来了，国内作为追赶者的TB之流，日子还真的有点不好过了。最起码，不再像前世那样有机会了。
于是马老师，就希望单独推出支付宝，然后正式成为paypal那样独立的第三方支付系统。
沉吟许久后，苏远山缓缓摇头。
“马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告诉你，不现实。”
——马老师想什么？显然是想靠着苏远山的大腿，让支付宝接入亚马逊或者ebay。
“不现实的理由，除了跨国金融结算——就算支付宝走出去，落地硅谷，作为独立第三方的钱包工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独立，要独立得干干净净。”
“别忘了，这可是牵扯到流水和数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