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了?记不清了,谷中的日子闲适而安逸,平平淡淡,每日除了练剑,还是练剑。
几年了?真的记不得了,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记得是在第一年十一月被打下山崖。
记得,再后来主神有过提示,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
只是,我明明被困在此处,又是谁去完成的呢?
楚影吗…
那么,今夕是何年?
淡然坐在湖边,斜睨着天空中三轮暖洋洋的炎日,摇了摇头。
拔出插在身边的“流云”,将精纯的先天内力灌注到剑身中,一遍遍冲刷着其中条条脉络,这本就是每日都该做的。
剑身上,道道缺口早已经消失,剑刃流光成线,剑脊平整似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本来不就该这样吗?难道你受了伤就不会愈合?
可那是剑啊!剑是死物!
不错,那的确是一把剑,一把有名字的剑,但他,不是死物!
养剑术!
若剑有灵,夫复何求?
站起身来,楚翔嫣然一笑。
人动,风动,剑动。
然而,那人、那剑真的动过吗?的确动过了,否则,突兀出现在湖心的白影,作何解释?
初学之上有熟练,熟练再上有精纯,精纯之后是化境,化境末了成归一。
此为,战技五境!
无瑕子似乎告诉过我,归一就是尽头。主神同样说过,归一就是极限。
那么,为什么几年前,剑术就已经达到归一极境的我,还会差点败在一个连龙套都算不得的刀客手上?
那个刀客叫什么?好像叫柳五还是柳七,没有关系,只是个代号。
那种境界,我还是不懂。当然,现在的我明白了,所谓战技五境纯粹是一则笑话。
剑在何处?剑在手中。
剑在何处?剑在心中!
此为——剑心!
我有一颗通明剑心!
为何,主神却反倒认为我退步了?
记得几年前,在我还没有掉下山崖的时候,自创了一套剑法,叫做——不归。
不斩不归,剑出无悔!
起初,是C级还是D级?
忘了。
总之,不入流。
唯记,在我来到此地的时候,那套剑法,已经变成了一流。
后来,我一直在练剑,练着练着,莫名其妙就变成了A级还是S级,那种感觉,是顿悟吗?
再后来,我听到了“流云”的声音,不是无意义的低鸣,他在和我说话。
好像,他说过,我已经很强很强。
直到有一天,主神突然告诉我,我的实力倒退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那套最强的剑法,竟然被遗忘。
真的忘了吗?好像的确是忘了。
然而,为什么我反而觉得自己更强了?
我已经很久不看属性了。好像,以前会的东西很多。现在,却只剩下一套心法。
主神说我忘了?忘了吗——
掌法?我不会。腿法?我不会。指法?我也不会。
身法?轻功?好像——忘了。
剑法呢?——忘了、
为什么,本该习惯寂寞的我,也会觉得孤单。
不,我并不孤单,因为,我还有——流云!
人动、风动、剑动。
然而,那本该闪耀的星海又在何处。
动过了吗?也许没有。至少,画面中的楚翔依旧站立在湖中。
那么,湖边那块分成两半的青石,又是谁的杰作?
也许是风吧。
我有一颗通明的剑心,以前也曾有过通明的剑法,似乎只有一招,很可惜,那是非常厉害,相当凌厉的一招,却被我忘了。
“基本个人资料,轮回者姓名:楚翔。力量:1000/1000,体魄:1000/1000,敏捷:2000/2000,精神:2000/2000,内力(先天):2500/2500(每20点内力相当于一年功力)。拥有技能:《北冥诀》(S级)(第三层)。实力评定:A-级。”
楚翔静立湖面,轻柔的抚过剑脊,指腹传来的冰凉,洌过心田。
“流云”颤动,阵阵清吟响起,好似不甘在这绝地终老。
“老朋友,你也想出去走走了吗?”
“我也是啊,那么,我们走吧。”
江湖中怕是早已经没有了我的传说,但是,很快我会再次踏入江湖!
来到那犹如直立的绝壁前,就这么一跃,直直的攀了上去。
不能爬吗?怎么会,明明很平坦…
天空中,那三轮烈日震颤着,就在楚翔穿过某道无形屏障时,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一道水缸粗细的光柱凭空凝聚,瞄准了那道几乎笔直上升的白影,然而,终究没有射出。
天若有情天亦老,冰冷的恒星本也该是无情的,可日月,只能是恒星吗?
一跃而上,再度踏足悬崖,看着下方幽不见其底的深渊,心中却丝毫不觉畏惧。
那里,曾经也有我的家。
抬头看着云端高悬的骄阳,似乎蕴含着更加强大的力量,只是,却再也感觉不到那股亲近。
再度看了眼黑暗笼罩的深渊,楚翔心中默默道:“我还会回来的,也许,这几年里陪伴着我的,并不只有‘流云’。”
转身离去,不留下半分依恋,一如当年。
及膝长发在凛冽的寒风中纷飞着,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凌乱,在那道远去的身影背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流云”,始终不曾被放入空间戒指,朋友,是不可以被雪藏起来的。
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戒指中的东西。
……
华山脚下,有一座小镇,很朴素却很兴旺的小镇,至少,流寇不会到此打秋风。
因为临近纯阳,所以这里时常会有武林人士来来往往,这些人有些是去华山拜山,而有些,纯粹路过。
自从,一年前纯阳子真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平步青云,白日飞升,纯阳道教一扫先前的阴霾,再度跃为武林第一大派,就连原本龙颜大怒的圣上都不得不将怒火敛息。
阴霾?怒火?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楚翔一头雾水,但是渐渐的,明白了。
如今,已经是天宝二年,也就是第四年十二月。
整整三年隐居生活,江湖原本的格局,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阳《空冥诀》事变,绿林官道正面冲突。
朝廷派驻“北武将军”杨宁失踪,至今未归。圣上龙颜大怒,兵发洛阳,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同道,伏尸近万,血流满街。
于睿现身,救走反贼谢云流,一纸诏书飞往纯阳,责令将其逐出门派、缉拿归案。
吕洞宾破关出峰,亲自入京面圣,畅谈一夜,最终愤然离去。
李隆基再颁“破立令”,纯阳首当其冲,不入名册!
曾经的正道第一大派将会成为第二个明教?
浩气盟事变!
七星内乱,死伤过半!
恶人奇袭,反遭算计!
尸魔乍现,内乱再起!
整个浩气盟高层,于一日间数度遭逢大变,分崩离析。
谢渊张桎梏争权夺利,尽赴黄泉。
大厦倾塌,蝼蚁溃散。
一万虎贲大军欲做渔翁,反遭众恶尸魔联手覆灭。
尸魔无耻,出手偷袭“盟友”,连诛数恶!
雪魔狂暴,屠尽数万尸兵,迫使尸魔败逃。
恶人谷实力大损,十恶仅余其四,王遗风重伤。
天策“天杀营”、少林“罗汉堂”,无人幸存。
几乎称雄天下的两盟就此偃旗。
还有一些其他消息,楚翔已经无意再听。
剧情再度错乱,而一切的源头,正是轮回者!
坐在酒馆中,浅饮着一盏浊酒,默默听着周围那些“武林豪杰”们胡吹乱谈,对于江湖形式倒也有些一些了解。
二楼栏台外,楚翔一人霸占了整张最好的位置,却没有人敢于表现出丝毫不满。
实力!不论过了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江湖永远凭实力说话。
“情魔…还是先去霸刀山庄吧。那一刀,总要还的。”
呢喃自语,那迷离的双眼中,除了蕴含着对于“情魔”的不解,同时看到了一个山庄的覆灭。
霸刀山庄。
得益于并未卷入浩气之变,当年被“夜魔”弄得走投无路的霸刀山庄,如今又兴兴向荣的发展起来。
甚至,不少散伙的浩气盟众,主动投身到了霸刀山庄,毕竟,曾经同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熟人好说话。
而柳惊涛也是来者不拒,大有收拢浩气残部,再立联盟的意图。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浩气联盟原本就是皇权、正道为了抵抗邪道的产物,如今邪道势微,恶人谷第一高手雪魔同样重伤未愈,凭借着老巢地势险要,守成有余,进取是万万不足,自然,也无须联手抗魔。更遑论如今江湖和朝廷颇有些势不两立的味道,若非吕洞宾这尊大神在“天上”镇着,只怕李家的军队早将纯阳教平了。
不论如何,霸刀山庄终是得到了少有的发展契机,即便只是收拢了一些无门无派的“阿猫阿狗”,倒也有些人多势众、与藏剑再度分庭抗礼的味道。
今日,在这寒风凛冽的三九天里,霸刀山庄,迎来了一位独特的客人。
时值正午,本该洋洋洒下温暖的炎日却不知为何躲到了云层后面,似乎,害怕见到即将发生的血腥。
鹅毛大雪片片落下,很快将这边大地装点成素裹银装。
站在宏伟的山庄大门前,楚翔伸出双手,接下一片片雪花。
在那四季如春的山谷中,却是没有冬天的。
周围,一大群喽啰的包围住这位不速之客,只是若用心观察,不难发现这些家伙眼中的慌乱。
楚翔笑了,就像是温馨的阳光,将一地冰雪全都溶解。
“你们,想阻我步伐?”
温柔的语气,好似在对情人呢语,却没有半个人敢回应。
前车之鉴,方才在“解剑石”旁,那一队例行询问的山庄护卫,此刻怕是已经变得和积雪一般冰冷。
楚翔抚了抚额前长长的刘海,低叹道:“我,不想杀人,三个呼吸,从我面前消失。”
那骤然冰冷的语气,惹得周围那几十个喽啰立刻一片骚乱。
狂妄!太狂妄了!即便是武功高些,如何能这般狂妄!
这里可是霸刀山庄!
便在这时,那扇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二十来岁的俊秀青年自庄内走出,身后跟着的,是一群面色严峻的护卫,只看其森严气度,就知道和外面这些喽啰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些,就是柳惊涛这几年训练出来的霸刀卫!
见到终于来了个主事的,楚翔却丝毫没有互通姓名的觉悟。
“柳浮云在哪,让他滚出来。”语气平淡,好似口中所言之人并非曾经庄内最杰出的二庄主,而是一条狗。
“放肆!”那原本满面春风的青年立时脸色大变,“锵”的抽出宝刀!要知道这位早已离庄出走的前二庄主,在霸刀山庄每个弟子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连周围那些不知道柳浮云是何人的新手喽啰们,也俱都跟着举起了武器。
东风卷来,拂的那一头长发四散飘飞,好似在那道白影背后披上了一件漆黑的斗篷。
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楚翔却依旧一脸平静。纵使泰山崩裂,海啸卷来,我自巍然不动。
“唉,多好的天气,你们看这满地的洁白,不美吗?为什么,非要逼我,将这纯净的画卷染红。”
楚翔低语着,却丝毫没有给他人反应的机会,继续一步步向前走去。
青年堵在门口,怒喝道:“来人止步,否…”
那气势逼人的话语尚未落尽,实力堪比一流的俊逸青年就无缘无故向后栽倒。
周围喽啰、包括山庄护卫们都是一头雾水,因为对面那白衣少年分明没有出手,“公子爷”身上也无半分伤势。
而就在众人莫名其妙时,那到地的青年整张脸裂了开来,一道道血线飙出。
喽啰们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惊恐的看着那兴步向前的长发少年。
护卫们同样惊惧,然而职责所在,更多的还是愤怒!
齐齐的拔出手中长刀,堵住了大敌去路。
……
柳惊涛坐在大堂上,不知为何,心中升起阵阵烦闷,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
狠狠将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出脑海,就在心绪稍定时,却又被外面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
出事了!
……
“啊——!”
地狱!地狱!
看着满地凌乱的尸体,赵宝被吓坏了!
只一眨眼,好似眼前盛开了一朵昙花,接着,接着就凋零成一地碎尸!
赵宝只是一个喽啰,现在,只想离开霸刀。
恶魔,那个白衣少年绝对是恶魔!是魔鬼!
然而,赵宝最后的记忆,却是恶魔的微笑——好美。
解决掉最后一个喽啰,楚翔再次踏出步伐,这回,终于没有人再阻路了。
……
霸刀山庄,中庭。
上百名霸刀弟子、护卫,惊恐的将那名脸上挂着温和笑意的少年围在中间。
为何惊恐?岂不见他身后那条血路?
没有出剑,甚至没有出手,所有拦在少年面前的人全都诡异的炸成一团团血雾!
柳惊涛骇然盯着台阶下方被一众弟子围在中间的长发少年,手心渗出滴滴冷汗,几乎,长刀都要滑落。
头发,长了。
身上那种凌厉的气息,消失了。
只是,样貌丝毫没有变化。
“夜魔”,回来了,比以前更加强大!
“他,居然当真,从深渊,爬了出来。”柳惊涛喉间干涩,就连话都快说不清楚,怎么会,怎么会!
寒风涌来,将路边树梢上的腊梅吹得瑟瑟发抖,楚翔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零落的花瓣,问道:“柳浮云在何处?让他在我面前自刎谢罪,我便放过霸刀一庄老小。”
声音轻柔,怕是还没有那猎猎风声来的响亮,偏偏,一字不漏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哈哈哈,笑话!夜魔,你当我霸刀山庄是什么地方!你当我柳惊涛是什么人!”
柳惊涛惊怒交加,借着胸中腾起的怒焰强行压下那股寒意,堂堂一庄之主,岂能被人如此无视。
楚翔抬头看向了天空,雪越下越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剑动,却并未离鞘。
一道白光闪过,就在众人疑为错觉时,场中那长发飞舞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百多霸刀弟子一脸喜意,只当那少年不过是虚张声势,如今自然被强大的庄主吓跑。
虽然很荒诞,却是众人最想要,也是唯一能想到的结论。
柳惊涛依旧站立在台阶顶端,左手捉刀,右手捏成剑指藏于后背,从正面看去,颇有些俾睨天下的气度。
眼中的神光,却已经涣散。
无数细碎磅礴的剑气自身体中窜出,一时之间,满场尽是剑气纵横,撕裂了那坚实的躯体,摧毁了身后整座大殿,以及殿前的大片霸刀弟子。
楚翔缓步行走在庄园内,所过之处,平白自周身空气中溢出道道剑罡,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霸刀弟子,护卫们奋起反抗,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刀芒落下,未及目标丈内,就已经消散。
强箭射去,不见对方动作,却会诡异倒飞。
如此,怎么挡?如何敌?
很快,周围的抵抗弱了下来,而楚翔所做,不过是信步在庄内走了一圈。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
既然来了,为何不去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