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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魔盗 蓝晶 15083 2024-08-04 08:51:40

瑞博对准那位骑士的右腿膝弯,射出了弩箭。

三箭齐射,至少有两支弩箭深深地射入了那毫无防御的部位。那位骑士一下摔倒在地上,弩箭的尾部在地上一磕,完全穿透大腿,箭头从膝盖前部露了出来。

那个骑士在地上翻滚着,高声嚎叫。

不过他的嚎叫声突然间停止了,眉心、咽喉、心脏部位钉着的三支弩箭,夺走了他的生命。

二楼的火光突然间暗淡了下来,正像这个骑士已经消散的生命一样。

瑞博看了一眼那顺着楼梯流淌下来的水,以及那越来越暗淡的火光,别墅的安全已经用不着再担心了。

瑞博记得偷袭者中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好像从楼上跳下去了。

瑞博向楼上走去。

大火烧过之后的二楼,只能够用满目疮痍来形容,那座藏着无数奇珍异宝的休息室,早已经被火焰烧灼得面目全非了。地上四处是烧焦的痕迹,断落的木板,以及其他那些东西散落了一地。

虽然大多数火焰已经熄灭,但是仍旧有些零零星星的小火点,其中有三处火势仍旧比较大,瑞博担心它们会再一次令火势变得不可收拾。

西面墙上的那条挂毯是所有东西中烧得最旺盛的一个,另外还有紧靠门口的一个橱柜,以及二楼、三楼之间的楼梯栏杆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瑞博拉住挂毯没有烧着的一角,一把将挂毯扯了下来,挂毯迅速得吸收着地板上的水,火焰渐渐熄灭了。

瑞博将地上完全沾湿了的地毯覆盖在橱柜上。

从吸满水的地毯之中源源不断流淌下来的水将橱柜上火焰浇熄了。

大火虽然被水浇熄了,但是焚烧过后的木板上残留的高温,将水化作了漫天的水雾。一时之间,整个二楼雾气蒙蒙。

瑞博信步走上三楼,楼梯上的栏杆仍旧熊熊燃烧着,发出灼人的高温。

瑞博飞起两脚向燃烧着的栏杆踢去。火星四溅,烈焰飞腾,栏杆断裂破碎化为一道道燃烧着的流星,向下飞去。

流星掉落到水里便哧得一声熄灭了。

瑞博信步巡视了一圈。

三楼没有什么损失,大火并没有蔓延到这里,不过他仍旧放心不下,在书房和实验室里面仔细搜寻了一番,这两个地方是他最关心的所在。

幸好无论是书房还是实验室都安然无恙,只是地板因为二楼火焰的灼烤而到处是皱褶和裂痕。

瑞博看了看四周,一个窗户被撞坏,显然那个人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瑞博走到窗口俯视着外边。

别墅前的山坡上,原本是枝叶繁茂的树冠之上,现在有一块斑秃,可以明显得看到斑秃四周到处是断落低垂着的枝条。

远处的旷野上人影闪动,大队人马向这里走来,显然别墅的大火惊动了四周的守卫。

瑞博看到那个人正从树林里面挣扎着往那队人马走去。

瑞博从窗口跳了出去,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证人,证明他的幕后主使是罗贝尔德伯爵。

从三楼往下跳,瑞博感到身体被风轻轻地承托着,好像根本没有重量一样。他轻飘飘得落到地上,完全没有感到玛世克老师曾经说过的那种脚板震得发麻的感觉。

瑞博穿过树林,从树林那头钻了出来。他手中扣着弩箭,向那个一瘸一拐的骑士走去。

眼前那个骑士显然受伤不轻,他的一条腿已经瘸了,手臂也受了重伤,正艰难地拄着那把长剑,一步一步向前磨蹭。

瑞博知道自己能够轻松地追上这个身受重伤的骑士。

远处骑着马的护卫们手中握着火把,向这里走来,突然间他们分成两队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围拢过来。

瑞博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警觉。

当初在教堂前的时候,也曾有过同样的警觉,那是危险的气味,是致命杀机渐渐逼近的感觉。

大教堂前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贯穿头颅的弩箭,那威力无穷的重型军用弩,那为了保密不惜杀死自己的危险刺客,所有这一切都浮现在他面前。

瑞博再一次回忆起凯尔勒多次警告过他的那句话,认为最安全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遵从这警兆的指点,瑞博迅速向后飞退,他要逃回树林。

树林将是他最安全的藏身地点,因为树下的阴影将掩盖住他的身形,错杂的树木以及枝条树干将替他抵挡住那四面飞射而来的箭支。

树林将成为不可攻破的堡垒,这座天然生成的屏障,甚至比别墅那厚厚的墙壁,来得更加安全得多。

好像要证实他的警觉的可靠性,只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嘈杂的呼喝声。

“抓刺客。”

“别让刺客跑了。”

虽然口口声声是抓捕刺客,但是紧接而来的那漫天飞舞的箭支,显然表明这些骑士们并没有想让他能够活下来,咻咻之声不时的从耳边刮过。

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显然那个骑士已经被灭口了。

瑞博很清楚现在是危机万分的时刻,所有的箭支都将朝着他射来,因为能够替他分担掉一部份注意力的那个骑士已经死了。

瑞博就地一滚,钻进树林。

在他身后数十支箭追了过来,随着一阵清脆的“夺夺”之声,这些箭支大部份深深地钉在了树木之上。

瑞博这时候才感到小腿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一支箭刺穿了小腿,更糟糕的是箭头并没有穿透而是深深地埋在了肌肉里面。

正当瑞博强忍着剧痛,想要拔出这支箭的时候,突然间右臂好像遭到电击一般,瞬间完全麻木了,只知道在此之前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紧接着剧痛开始向他袭来,这一次箭支完全穿透了手臂,箭头挂着血珠从前边冒了出来。

还没有等到瑞博从剧痛中恢复过来,又是一支箭划过肋部,擦了过去。他能够清楚地感到血从腰间的皮肤之中渗透出来沾湿了衣服。

瑞博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以便完全隐藏到那棵不算粗壮的大树后面。他从插兜里面取出魔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轻声念起咒语。

到了现在这步田地,瑞博只能祈求自己的魔法能够成功。

剧痛使得他很难集中精神进行冥想。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之后,瑞博将魔杖对准身后,启动的咒文从他的嘴里吟诵了出来。

迷幻粉溶剂被发射了出去,并在远处化作了一片方圆十米的看不见的飞雾。

瑞博继续念颂着咒语,他根本就用不着瞄准,因为身后远处包围着的都是敌人。

一滴接着一滴,化作一片连着一片的飞雾。

“不好,有埋伏。”

“怎么一回事情?”。

“有毒,有人施毒!”

呼喝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有人摔落到马下,以及马匹躺倒在地的声音。

瑞博根本不理会这些,他继续施展着他的魔法,连续不断地将迷幻粉溶剂发射到那些皇家骑士们的队列中间。

呼喝声越来越微弱,射来的箭支也越来越稀疏。

瑞博估摸着现在移动应该没有刚才那么危险了。他悄悄地躲到树林深处,在一株粗大的树木后面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栖身的地方。

前方树木茂密,箭支根本就射不进来,不过魔杖却不会受到这些树木的影响。

从空隙中,瑞博继续发射着迷幻粉溶剂,因为可以瞄准,那致命的攻击可以称得上百发百中。

原本想要趁乱将瑞博彻底消灭掉的皇家骑士们因为害怕而纷纷向后撤退。旷野之上散乱地留下了一地躺倒的皇家骑士。

他们中的一部份人,可能从此之后再也无法醒来,高浓度的迷幻粉溶剂是足以致命的。

瑞博慢慢爬到在山坡之上,找了块他卧室窗口看不见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可不想让芙瑞拉小姐和兰蒂小姐担惊受怕。

坐在山坡之上,瑞博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根魔杖,只要一有人靠近,他就毫不留情地发射迷幻粉。

凛冽的寒风吹过,瑞博感到浑身发冷,伤口的疼痛已经有些微微发麻,那显然是因为流血过多的原因。虽然疼痛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折磨着他,但是浑身无力,昏沉沉虚脱的感觉让瑞博感到想要就此睡倒下去。

瑞博只能够依靠意志和睡意进行搏斗,到了最后这种搏斗成为了一种挣扎。

“领主大人,我是赖维伯爵,这里有我,费司南伯爵,还有蒙尔第长老。”远处传来高喊声,那正是熟悉的赖维伯爵的声音。

对于这位傲慢的伯爵,瑞博原本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现在,他的声音在瑞博听来,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悦耳。

“对,我是费司南伯爵,领主大人,您受惊了,请您不要再施展魔法。我们几个人想要过去见您。”远处又传来费司南的声音,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瑞博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他背靠着树木,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倒下来。

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有三个人影向这里走来。

为首那个昂首挺胸、阔步而行的人,显然是赖维伯爵,后面跟着一位身穿长袍的老者,步履稳健,应该是蒙尔第长老,最后那个萎萎缩缩地躲在蒙尔第长老身后的家伙,肯定是费司南伯爵。

看到他们三个人走上山坡,瑞博心情一松,他缓缓地将魔杖插回插兜,然后扶着树木想要站起身来,突然间瑞博感到两眼一黑。

他失去了一切知觉。

※※※

黑暗中渐渐亮起一丝光明,虽然眼前仍旧一片模糊,好像隔着重重纱雾观察这个世界,不过视线正在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就好像迷雾正渐渐散去一样。

从昏迷中醒来,瑞博找回了一点知觉,他侧过头来正好看到兰蒂小姐和芙瑞拉小姐坐在他床边右侧。

兰蒂小姐见瑞博醒来,欢喜得轻声欢呼起来,不过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因为她身边的芙瑞拉小姐正沉沉地靠在瑞博的床边睡着了。

看到兰蒂小姐虽然脸上挂着一丝疲惫之色,但是脸色红润,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显然危险早已经过去。

和兰蒂小姐相比,芙瑞拉的精神状态显然要差了很多,只见她头发蓬松披在肩上,头枕着手臂,趴在床沿之上沉沉酣睡,随着呼吸,脊背轻微地起伏着。

“你饿了吗?还是有些口渴?”兰蒂小姐压低声音问道。

瑞博看了一眼睡着的芙瑞拉小姐。

“她已经守候你整整三个晚上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兰蒂小姐将芙瑞拉凌乱垂落着的发鬓,轻轻地撩了起来,挂在肩头,轻柔地说道。

“我已经昏迷了三天?”瑞博感到极为惊讶,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伤势如此严重,显然他能够清醒过来,幸运的成份不在少数。

“是啊,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姑婆为了你搬回了别墅,不过她现在住在底楼另外一头,原本莲娜住的那间房间。你实验室里面的那些生物让她害怕。”兰蒂小姐和瑞博说着笑话,让瑞博开心。

“姑婆已经派遣赖维伯爵将四周严密的保护起来了,那位特使先生这一次绝对损失惨重,他没有想到你是一个魔法师,带来的皇家骑士只逃脱了十几个人,大多数都倒在了你的魔法之下。”兰蒂小姐尽挑能够让瑞博心情愉快的话说。

“海德先生和埃克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吗?”瑞博问道。

“将费司南伯爵和赖维伯爵招来的正是埃克特先生,他始终派人密切注视着别墅周围,当别墅起火的时候,他已经去调动赖维伯爵的人马了。”兰蒂小姐一边回答着,一边将瑞博身边翻起的被角压好,那温柔的样子,就像是一位妻子正在照顾着自己生病多年的丈夫。

不过在兰蒂小姐的眼睛里面,除了温柔之外,还有一丝责备和忧虑。

瑞博被这目光盯得极为不安,满含歉意地说道:“这一次我太大意了,原本我并不会受伤的。”

“答应我,下一次不要再这样冒险,你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别说是芙瑞拉小姐和我了,就是爱娜她们几个,也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还有那位隆那小姐。她和她的朋友整天守候在这里,再过一会儿她们恐怕就要到了。”兰蒂小姐并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语,但是她的这份温情让瑞博感到深深的自责。

瑞博感到自己在感情方面的亏欠越来越多,他担心自己将来没有办法还清所有这一切。

也许,他真得快要成为和他名义上的父亲一样的花花公子了。

“海德先生和埃克特正在做些什么?他们应该不会对此沉默的。”瑞博问道。

“这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亲自问埃克特先生,我立刻派人去请他到这里来。”兰蒂小姐显然并不想参与那些阴谋和暗杀。

“海德先生不在吗?”瑞博问道。

“海德先生好像出远门了。最近南港发生了一些大事,好像和你有关,还是让埃克特告诉你吧。”兰蒂小姐说到这里,伸出手指在瑞博的嘴唇上面轻轻地点了一下,示意瑞博别再说话。

瑞博心中感到一阵恐慌,这是一种莫名的惊悸。

兰蒂小姐看着瑞博,她不想瑞博刚刚苏醒便因为这些坏消息而忧心忡忡。

“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肯定很饿了,厨房里面有刚从南港运来的新鲜海蟹,我让爱莲她们将蟹肉挑出来。”兰蒂小姐说道,让这位小丈夫闭嘴的最好方法,莫过于用美味佳肴封住他的嘴巴。

说着,兰蒂小姐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刚刚修复的木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原本静静地躺在瑞博身边的芙瑞拉小姐一下子被惊醒了,只见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当看到已经清醒的瑞博,芙瑞拉高兴地抱住瑞博,亲吻起来。和兰蒂小姐比起来,芙瑞拉小姐表达喜悦的方式显然激烈得多。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芙瑞拉小姐请你照顾瑞博,我离开一下。”兰蒂小姐躲了开去。

“我不准你以后再这样冒险,这三天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我担心死了。那个狗屁牧师还吓唬我们,说你弄得不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芙瑞拉所说的那番话和兰蒂小姐极为相像,但是她们两个人的口气完全不同。

“你很担心,是吗?”瑞博看着芙瑞拉小姐那憔悴的面容,感到又心伤又惭愧。

“是的,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你得意了?”芙瑞拉瞪了瑞博一眼,又亲了他一口,然后贴在瑞博耳边说道:“兰蒂小姐也很担心你。我知道,她背着我们哭过好几次。”

听到芙瑞拉这样一说,瑞博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现在我醒了,你们就再也用不着担忧了,我要好好补偿你们。”瑞博真诚地说道。

芙瑞拉小姐诡秘的微笑着说道:“你想要报答我,还是等到你身体康复之后吧,我要你好好补偿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还要加利息吗?”瑞博打趣道。

“我的利率可是很高的喔。”芙瑞拉小姐来者不拒。

和兰蒂小姐的拘束成熟比起来,芙瑞拉小姐的热情奔放同样是他极为喜爱的。

“对了,海德先生那里好像出了一些事情,但是兰蒂小姐不肯告诉我,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瑞博从兰蒂小姐那里没有得到消息,便将主意打到芙瑞拉身上。

芙瑞拉小姐撇了撇嘴说道:“这两天我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别人的事情我哪里管得了?”

“不过放心吧,海德先生能够将所有事情摆平的,你和他比起来还嫩的很呢!你只不过多点小聪明,还有一个魔法学徒的身份而已。”芙瑞拉小姐笑着说道。

“对了,别墅给大火烧过了,怎么我们仍旧住在这里,我原本以为所有人都会搬到瑟思堡城里面去呢。”瑞博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长老说你的伤势沉重,最好不要随意搬动,至于那场大火,别墅已经重新修整过了,楼梯和二楼的会客厅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修复原样是不可能的了,梅丁小姐将家族世代珍藏的那些收藏品运回了城里的老宅,二楼重新布置过了。

“三楼损失不大,何况那里有你的实验室,没有你的允许,我们不敢随意动那个房间,更何况,实验室里面的那些毛虫也不是我们这些人搞得定的,书房也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地板因为二楼的大火而有些烧灼的痕迹,那位老小姐已经让人重新上过油漆,打过蜡了。”芙瑞拉小姐侃侃道来。

瑞博听到实验室和书房毫无损伤已经不太担心了,对于他来说,这是他最大的财富。

正说着,兰蒂小姐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那三位侍女。

在兰蒂小姐的手中捧着的玻璃盘子里面盛满了洁白如玉的蟹肉,另外三个侍女则端着面盆、毛巾和餐具。

瑞博在她们的服侍下,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之后,开始享用他三天以来的第一餐。

兰蒂小姐亲自为他围上餐巾,爱莲则站在一边将餐具陈列整齐。

因为瑞博失血过多,因此他平日最喜欢的柠檬汁被换成了普通的酸醋。

“莲娜的身体怎么样了?”瑞博信口问了一句。

“你还想着别人呢!”爱莲轻哼一声,在三位侍女中她最活泼。

“放心吧,莲娜的身体比你还健康呢,原本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只不过梅丁小姐吩咐她再静养一段时间。”琴娜安慰道,她并不想让瑞博着急。

“瑞博,你快点康复吧,等到你的身体好了之后,我们就搬到城里去,郊外的别墅相对来说比较偏僻,不太安全,姑婆已经清理好城里的老宅。费司南伯爵也是这个意思,他怕再出现那种意外。”兰蒂小姐说道。

“那些皇家骑士不是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吗?”雪娜在一边插嘴道。

兰蒂小姐轻轻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显然并不是真得生气。

“那位罗贝尔德伯爵大人确实损兵折将,但是很难说他不会另外找一些帮手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这样莽撞了,他已经知道了瑞博的魔法师身份,他一定会用对付魔法师的办法来对付我们,那将会是更加猛烈迅速的进攻。”兰蒂小姐这番话其实说给瑞博听的。

“那位特使大人到底损失了多少部下?”瑞博对于他的战果很感兴趣。

兰蒂小姐最终还是决定满足小丈夫的心愿,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自豪感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的魔法相当致命,至少有二十多个皇家骑士当场死亡了,余下的那些人大多数都瘫痪在床。教会的牧师告诉我,他们的下半辈子可能就要这样度过了,比较幸运能够康复的恐怕不到十位。现在罗贝尔德伯爵孤零零的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现在连身边充当仪仗的侍卫都没有。”

瑞博听到兰蒂小姐的描述果然极为开心,对于自己能够拥有如此战果确实相当兴奋。

正当瑞博兴致勃勃地享用着丰盛的,又有美人陪伴的早餐的时候,窗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马车驶进别墅前面那段青石坡道的声音。

“肯定是埃克特先生来了,我刚才吩咐人去请他了。”兰蒂小姐猜测道。

爱莲拉开窗帘望外边探视了一眼:“小姐,您猜得一点没错,是埃克特先生。”

兰蒂小姐点了点头,挥手招呼着侍女们和她一起走出门去。

照顾瑞博的责任理所当然落到了芙瑞拉的身上。

芙瑞拉可没有兰蒂小姐那样腼腆,她坐到了床沿上,靠在瑞博身边,这原本是她作惯了的事情,是她招揽和挑逗客人的绝技,不过和瑞博靠在一起却有一股别样的温馨,芙瑞拉很喜欢这种感觉。

房门被打开,埃克特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捧着一束鲜花,不过不是探望病人经常带来的康乃馨,而是一束黄兰。

将花束放在瑞博床沿,埃克特看了一眼和瑞博腻在一起亲热着的芙瑞拉,他心中不得不赞叹自己的学生手段高超,居然有本事摘取这朵带刺的玫瑰。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面,早就有传闻,能够摘取芙瑞拉这朵花的家伙,绝对能够称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

因为芙瑞拉不仅仅是南港最漂亮的妓女,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百万身家,更不是因为她学识广博才气纵横,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将任何一个男人看在眼里。

甚至连头儿,对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欠着一个大人情的老头子而已,而凯尔勒就更不放在她眼里了。至于自己,让埃克特感到丢脸的是,他曾经被这朵带刺的玫瑰狠狠地扎过一下。

这可并不仅仅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这样简单,而是一朵带毒刺的玫瑰,扎上一下可以让你疼上好一阵子。

“瑞博,看到你能够醒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海德先生这件事情,他会尽快赶到瑟思堡来。”埃克特微笑着说道。

“南港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瑞博疑惑不解地问道,他原本以为南港应该什么事情也没有才对。

埃克特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瑞博,直到确定瑞博的精神相当好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们可能碰上了大麻烦,那位罗贝尔德伯爵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说动了一些商人,他们闹着要独立自治。”

“这件事情我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我已经让费司南伯爵将那些闹着要独立的商人搬出南港,怎么还有事情?”瑞博并不想声称自己有多么高明,但是,他很清楚的记得,罗贝尔德伯爵听到自己处置南港的商人们闹独立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已经打算放弃在南港的商人身上做文章了。

“罗贝尔德伯爵原本已经打算撒手了,他觉得这件事情希望不大,而且可能还会让你从中得到大量的好处。但是现在局势有些失控,那些商人好像从罗贝尔德伯爵那里看出国王和瑟思堡之间有些分歧,再加上罗贝尔德许下的好处,那些商人打算从中得到利益,有些人甚至直接上书给国王陛下。”埃克特详详细细地告诉瑞博南港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与虎谋食吗?”瑞博疑惑不解地问道。

“世上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在南港土生土长、辛辛苦苦的将这个地方建设成今天这副规模的那些人,绝对不会这样思考,但是那些后来的人,那些自以为有门路的商人,那些和其他地方的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商人,他们可不是这样考虑的。

“国王陛下如果收回权力,他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他们仍旧能够享有特权,而且,将原本在南港根深蒂固的那些商人赶走之后,南港的贸易便全部落在了他们的手中,因此,想要从中渔利的人大有人在。他们不仅仅依靠罗贝尔德伯爵的势力,更有自己背后的靠山支撑在那里。”

对于人性的黑暗,贪婪和愚蠢,没有人比埃克特更加了如指掌,他仔仔细细地向瑞博解释着一切。

“海德先生对于这些人没有办法吗?”瑞博感到极为奇怪。

埃克特当然很清楚瑞博心中的想法是怎样的,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瑞博现在思考问题的方法也渐渐和他们一样了。

对于盗贼来说,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是诉诸武力。

盗贼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崇拜武力的一个职业,甚至还远在士兵和骑士之上。

因为士兵和骑士所参与的战争,毕竟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对战,因此他们对于武力始终保持审慎态度,但是盗贼则完全不同,这些行走在黑暗之中、擅长从背后捅刀子的人物,对于武力的认知就是狠辣,凶猛,绝不留情,更信奉先下手为强。

“海德先生自然有足够的手段对付那些商人,但是……”埃克特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我们的盟友,麦尔先生他不愿意让南港这块地方成为暴力说话的世界,他的主张和海德先生背道而驰。麦尔先生正在联合他所能够影响到的商会成员,打算通过谈判的办法,分化那些联合在一起闹着要独立的商人。”

瑞博皱紧了眉头,他绝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现在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但是失控的原因并不在他们身上,反而是整个计划的根基发生了动摇。

“海德先生打算怎样处置这件事情?”瑞博忧心忡忡地问道。

埃克特看了瑞博一眼,最终决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因为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成为整个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对他隐瞒情报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南港的繁荣发达不仅仅有麦尔先生的功劳,海德先生为此也贡献很大,他们俩都不希望这座城市变得萧条和破败,不希望让那些南港人世世代代建设起来的城市,因为一些外来人的私心而化作泡影。

“两个人的目的是一致的,只不过使用的手段不同而已。麦尔先生始终坚持他的原则,商人的原则,但是他面对的对手并不是真正的商人,他们并不会遵守真正的商人才会遵守的准则。

“而海德先生同样也有自己的原则,盗贼的原则,至少在此之前这个原则从来没有失误过。

他们俩都打算坚持自己的原则,都希望对方放弃,这怎么可能?海德先生已经让凯尔勒做好准备,一旦麦尔先生谈判失败,就将执行他的计划。”

埃克特将他们所策划的事情全盘托出。

瑞博皱着眉头关注地倾听着这一切,他的确很担心,担心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万一麦尔先生坚决反对怎么办?他可能将我们的事情宣扬出来,他知道很多事情。”瑞博皱着眉头说道。

“这你可以放心,海德先生相当清楚麦尔先生是怎样一个固执的家伙,而海德先生自己则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不会对意料之中的危险置之不理的。”埃克特意味深长地说道。

瑞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埃克特所说的一切,他全都能够理解。

房间里面一片沉静,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

瑞博心中充满了担忧,在为南港的命运而担忧。毕竟他也是埃克特所说的那种在南港土生土长,为南港的繁荣作贡献的人,虽然以前他的力量极为有限,能够做出的贡献也极为有限。

另一个让他担忧的事情是,他绝对不希望海德先生和麦尔先生互相之间争斗起来。

如果说海德先生是他现在心目中的英雄的话,那么麦尔先生无疑便是他当年心目中的最值得崇敬的人物。

麦尔先生几乎已经成为南港商人的象征,他身上拥有所有南港成功人士的优点——诚实,勤奋,公正,谦虚。

麦尔先生超绝的头脑同样令人赞叹。

想当初他高明的经商手段,曾经是令自己敬仰不已的原因之一。

瑞博并不希望看到麦尔先生成为海德先生眼中危险的存在。因为他很清楚,海德先生绝对不会容忍身边隐藏着巨大的威胁。

海德先生也许是一位勇敢的冒险家,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冒险的勇敢者。

瑞博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一旦麦尔先生成为整个计划的威胁,那么他所面对的将不会是其他任何东西,而将会是凯尔勒从黑暗中刺来的致命匕首。

“埃克特,我想问一下,马迪耳德先生属于哪一个阵营?”瑞博轻声问道。

对于他以前的老东家,他仍旧充满了好感,毕竟老东家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帮助过他。

“你放心好了,你以前的雇主并没有参加任何阵营,他和南港大多商人一样,将日常的商务来往和店铺的经营交给了手下的掌柜,而他自己则早已经身居海外,在意雷玫内耳岛上的别墅里面享受这个季节最美好的阳光去了。”埃克特轻声安慰道。

瑞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好好休息,你还没有康复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最大的损失,我明天再来探望你。”埃克特看到瑞博再也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便连忙告辞离开,因为他实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当埃克特打开房门的时候,只见外边站着芬妮小姐和那位莉丝汀小姐。两个女孩的脸上显露出难以抑止的欣喜。

芙瑞拉小姐知趣地从床沿上下来,牵着兰蒂小姐的手,慢慢地退到窗口边。

“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芬妮小姐的开场白正如她的性格那样温柔体贴。

“瑞博,你真是不简单,现在整个城里都在传扬你怎么施展魔法打败那些皇家骑士,那些传闻你没有听见实在是太可惜了,那真是太精彩了。”莉丝汀同样显露出她一贯的活泼奔放。

瑞博看到莉丝汀的手中提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竹篮,他猜测着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是可口的食物?还是托尔纳姆家族送给自己的补品?

莉丝汀小姐并不想让瑞博为了这些小事费脑筋,将篮子放在瑞博的身边,芬妮小姐亲手将篮子打开。

只见在篮子里面几乎叠满了用纸折成的幸运守护星。

这些用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纸片折叠成的幸运星,手工是那样的细致,每一条缝隙、每一道折边都是那样的一丝不苟。

这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啊!

瑞博感到自己对于芬妮小姐的欠账好像又增加了一大笔,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一次的债权人又多了一位。

一个芬妮小姐已经够他头痛,现在这位莉丝汀小姐又加入进来,瑞博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我们不知道你已经醒来了,要不然肯定会带些好吃的东西来看你。”莉丝汀兴奋地说道。

“等我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之后,我一定拜访托尔纳姆家族。”瑞博想用这种通常的外交辞令来打发这位天真活泼的少女。

但是莉丝汀显然并不在意瑞博的冷淡,或者说她早已经对此心中有所准备。

她笑而不答,只是专注并且深情地看着瑞博。

这种手段是瑞博从来没有品尝过的,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少女的真诚爱意有的时候确实是一种折磨,至少瑞博现在就很不好受。

“最近外面是怎么传扬我受伤这件事情的?我确实很想听听。”瑞博连忙找了个能够让他摆脱现在这种尴尬局面的话题。

芙瑞拉和兰蒂小姐相视而笑,她们俩为瑞博的拙劣表演而感到极为有趣。

芙瑞拉是一心在看好戏,这是她的性格所致,虽然她爱瑞博,而且爱得很深,但是,瑞博出丑仍旧会让她感到极为有趣。

而兰蒂小姐虽然有心解除瑞博心中的尴尬,但是她却又不好意思插手于瑞博和那两位小姐的感情纠葛之中,毕竟,她也是这场感情纠葛中的一份子。

“大家可气疯了,所有人都知道是罗贝尔德伯爵策划了这场事件,你受伤那天,消息一传开,整个瑟思堡都轰动了。我爷爷三更半夜从熟睡中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来探望你,只是因为那位蒙尔第长老大人说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需要绝对的静养,因此他才讪讪作罢。不过,他和其他闻风而动的那些关心你的人,一起去拜访那位罗贝尔德伯爵,想要为这件事情质问他,不过特使大人因为阴谋败露而早早离开了瑟思堡,因此爷爷他们又白跑了一趟。”莉丝汀口若悬河地说道,她肯定觉得这一切很有意思,自己的心上人听到之后,一定会极为自豪,心情一定会变得很愉快。

“瑞博,为你而担忧的人很多,知道你现在已经清醒过来,恐怕整个瑟思堡都要欢庆一场了。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的父母和莉丝汀的父母都为你在大教堂虔诚祈祷,这几天来,大教堂进行弥撒的钟声从来没有停止过。你受到瑟思堡大多数人的爱戴,我绝对敢肯定这一点。”

芬妮小姐轻声说道。

“特尔博子爵也为我祈祷?”瑞博惊讶地问道。这位子爵大人好像从来不对自己加以辞色,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夺去了他的所爱,更因为自己让他的女儿神魂颠倒,这位子爵大人好像始终将自己恨之入骨。

他会为自己祈祷?

瑞博简直难以想像。

看到瑞博一脸不信的样子,莉丝汀翘起嘴唇,委屈地推了推瑞博说道:“你不要不相信嘛,你不要总是以为我的父亲将你看成一个下流无耻、卑鄙荒淫的流氓,色狼,下流胚。但是……但是,我的父亲还是很在乎你的,他曾经私下里说过,你作为瑟思堡的领主倒是相当合适,甚至可能比老领主大人更强。我的父亲很少夸赞别人的。”

莉丝汀显露出一种“你应该感到很荣幸”的样子。

不过她立刻想起自己是在和心上人说话,她吐了吐舌头缩到了芬妮身后。

听到莉丝汀那天真无邪的话,瑞博心中思潮翻涌。

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受到如此程度的欢迎,看来瑟思堡确实希望有一位属于他们的领主。

想起刚才埃克特告诉自己的一番话,南港不就是因为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利益所在,因此他们心目中理想的领主也是各自不同的,正因为如此,南港才会陷入这种混乱的状况。

瑞博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这一切。

作为一个南港人,他倒是很希望南港能够独立成为自治城市,因为领主的存在对于南港的自由和繁荣始终是一种障碍。

一位开明的领主确实能够让这块土地繁荣发达,但是一个贪婪的领主恐怕比现在的国王陛下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不择手段地搜刮南港人世世代代积累起来的财富。

可惜,身为一个完全绞进这场纷争中的人,瑞博很清楚,南港的自由是建立在梅丁家族的开明放任之上的。作为梅丁家族的世袭领地,这块沃土才得以保证不受到国王陛下的控制,这是一件难以调和的冲突。

在统治之下能够获得自由,而一旦摆脱统治将同时失去自由。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当监狱外面没有任何自由和安详的时候,监狱反而是一个最好的避风港,没有比这更加奇怪的事情了。

并不知道瑞博心中在想些什么的两位少女,看着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呆呆在那里发愣,而兰蒂小姐则以为瑞博在为罗贝尔德伯爵的事情而忧虑。

确实,罗贝尔德伯爵是一位难缠的角色。

就拿这一次的行动来说,任何人都看得出是罗贝尔德伯爵布置了这场杀局。这位特使大人不但派遣了杀手,更安排了大队人马,打算在刺杀行动失败之后,正大光明地以误杀为名把小领主解决掉。

但是尽管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罗贝尔德伯爵却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虽然,在这件事情上,他到处都留下了脚印,但是没有一个脚印能够明确地追溯到他的身上。

所有的刺客都死了,最后那个活口,在瑞博的眼皮子底下被罗贝尔德伯爵顺理成章地杀人灭口。

兰蒂小姐也同样不指望从罗贝尔德伯爵手下的那些骑士那里得到证据。

虽然这些骑士未必是勇敢无畏的军人,虽然皇家骑士口碑并不怎么样,但是,这些人肯定不敢站出来指证罗贝尔德伯爵,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京城,罗贝尔德伯爵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们的言行。

兰蒂小姐为怎样对付这位特使大人而深深忧虑,虽然她相信那位埃克特先生肯定会想出办法来的,但是在瑞博还没有彻底康复之前,她得守护瑞博的安全。

在所有的人中,唯一有些明白瑞博心中在想些什么的人便是芙瑞拉,她也是一个南港人,瑞博的疑问正是当年困扰着她的艰难问题。

她曾经是那样痛恨那个引诱自己走上这条肮脏道路的可恶老鸨,在她眼中,那个老鸨无疑是在她身上吸血、用她的身体赚钱的魔鬼。

但是正是这个魔鬼让自己,自己的弟弟,以及那些贫苦的孩子们度过了那最艰难的岁月。

如果说到曾经拯救过的人数,那个老鸨无疑比南港的所有神职人员加起来还多。

当然,芙瑞拉并不以为那个老鸨真得如此好心肠。

瘟疫过后,那家妓院姑娘的人数整整增加了十倍,为老鸨赚取了无数金钱,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

在巴特森林深处的一座小木屋里面,罗贝尔德伯爵焦急地等待着他邀请的客人的到来。

正午的阳光在这个季节也显得苍白无力,巴特森林的树木在秋季刚刚到来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落叶了,现在四周早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有一根根突兀的枝条纵横交错在那里。

光秃秃的树枝并不能阻挡住寒风的吹拂,罗贝尔德伯爵感到阵阵寒意。

不过为了在那些南港的商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刚强和不可动摇的意志,他必须站在这寒风底下板着面孔,瞪视远方。

罗贝尔德伯爵甚至不敢将脖子缩进去,让该死的寒风无法钻进他的衣领,更不敢随意走动,因为那是心慌不安的表现。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盟友。

这位盟友到现在为止仍旧犹豫不决。

罗贝尔德伯爵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的东西,是不是足够让这位盟友彻底投靠他。

正当他内心焦躁不安,但是脸上仍旧表现出一贯的冷静的时候,远处的大道上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一辆黑漆马车慢慢向这里行驶过来,赶车的车夫对于道路并不是很熟,因此常常要停下马车确认方向。

罗贝尔德伯爵站在山坡之上倒是已经看到了那辆马车,但是山脚下的车夫想要从重重茂密的枝杈之间发现他,却并不那么容易。

这位特使大人倒是很想大叫两声,引起那个车夫的注意,但是这将会破坏他那纹丝不动的形象。

幸好那辆马车最终还是继续前进,绕过一道弯,前面笔直的山路尽头已经露出了木屋的一角。

车夫这才没有刚才那番犹豫,沿着山路笔直地行驶而来。

罗贝尔德伯爵看着那辆马车,那是瑟思堡随处可见的公共马车。

黑漆漆没有任何光泽的车厢两边安着的不是昂贵的玻璃,而是两扇格子画窗,四匹快要走不动路的老马,拉着这辆破旧的马车,车顶放行李的笼子里面,胡乱地塞着两口皮箱,显然那只是一番伪装。

罗贝尔德伯爵不禁暗自佩服盟友的小心谨慎。那位盟友竟然坐这样的马车到这个地方来,倒是布置周密。

正当罗贝尔德伯爵静候着那位盟友打开车门,从车厢里面走出来,没有想到,下车的并不是那位他心中期待的人物,而是那个赶车的车夫。

车夫身上盖着一条大斗篷,宽宽的帽檐将他的脸整个遮住。

出乎罗贝尔德伯爵预料之外的是,那个车夫轻轻地揭掉自己头上的帽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真是没有想到,阁下确实谨慎小心。”罗贝尔德伯爵看着自己的盟友终于露出他那难得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好久没有笑过了,因此这种笑容显得极为诡异。

“没有办法啊,特使大人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何种状况。”那个人缓缓说道,事实上这一次来见这位特使大人,便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进屋里来吧,客人们都已经到了。”罗贝尔德伯爵尽可能客气地说道。

他已经不是当初风光无限的特使了,虽然钦差大臣的光环仍旧没有撤去,但是由于那场失败的行动,他的威信无疑已经荡然无存了。

罗贝尔德伯爵知道自己一回到瑟思堡必然将会面对一群愤怒的南方贵族,而且他们将毫不畏惧于他的刚强和冷酷,那位代理领主和军政长官,是绝对不会帮助自己摆脱这一切的。

罗贝尔德伯爵并不知道,自己送交给国王陛下的信函,是否已经到了陛下的桌前。对于这次失败,他全部归咎于马蒂尔伯爵的刻意安排。

这个混帐家伙,显然已经被那位居心叵测的菲利普斯亲王彻底收买了,他所提供的那些情报,无疑编织了一张巨大而又严密的罗网,将自己和国王陛下全部罩在底下。

瑟思堡根本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完全受到代理城主和军政长官的控制,那位领主继承人更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傀儡。

事实完全相反,真正控制住瑟思堡的竟然正是那位还没有成年的小领主。

这个少年是自己所见到过最精明、最擅长策划的人物。

和这个少年比起来,自己的表兄罗文内尔虽然贵为财政次长,却稚嫩得犹如一个商店学徒工一样,即便是众人皆知的厉害人物,那位老谋深算的菲利普斯公爵大人好像也没有这个少年精通经营之道。

自己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计策,几乎被这个少年轻而易举地便化解掉了。

还好,那些商人们中间拥有极大私心的家伙大有人在,他们想利用自己获得巨大的利益,也甘于被自己所利用。

即便如此,罗贝尔德伯爵也不敢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些人身上,他已经决定动用自己手中最强有力的那件武器。

虽然,这已经违背了国王陛下最终的愿望。

罗贝尔德伯爵已经决定将他的一切和国王陛下都押在了这场赌博之中。

“特使大人,您将在下召到这里来,想必是为了领主继承人身份的事情吧。这已经成为被众人所公认的一件事情,更何况,由于您的部下失手错伤了领主继承人,现在对于继承人身份的任何负面的认定,都将会被瑟思堡的所有官员当作是恶意的侵犯,我可没有能力顶住这样强大的压力。”那个被邀请的客人说道,他显然不太愿意进木屋。

面对着这个看上去正直清廉、堂堂一表人材的家伙,罗贝尔德感到有一股怒火正汹涌地冒上来,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个家伙是怎样一个忘恩负义、四处钻营的东西,平时总是露出一副公正廉明、正直崇高的正人君子模样,暗中却没有少和马蒂尔伯爵这个下流胚勾结,作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只不过,他比马蒂尔伯爵高明在于他从来不抛头露面,总是指挥着手下去作这作那,而当马蒂尔家族破败逃亡的时候,他对于曾经的合作伙伴,竟然落井下石,马蒂尔家族在瑟思堡的那些藏匿得极深的财产,被这个深知底细的家伙一一挖掘出来。

这笔庞大的财产除了其中的一小部份被当作马蒂尔家族的不义之财献给了领主继承人,换来他更加牢固,不可动摇的地位之外,其他的那些都给这个贪婪的家伙给私自吞没了。

罗贝尔德伯爵的嘴角牵动了两下,极力压下心头怒火,现在绝对不是撕破脸面的时候。

“法利斯子爵,这次失败确实是我策划不太周密,不过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的领主继承人是一个魔法师?你事先可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罗贝尔德伯爵对于这件事情始终耿耿于怀,虽然他还不想彻底撕破脸面,但是他仍旧忍不住提出质问。

“我以为马蒂尔伯爵已经向特使大人您提起过这件事情了。罗贝尔德伯爵大人,您原本并没有来找我询问过关于拜恩迪特少爷的事情。”那位子爵耸了耸肩说道。

听到这位盟友如此一说,罗贝尔德伯爵恨不得冲上去,在这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子。

“我为我不曾登门拜访而表示歉意,不过我的副官曾经和您询问过瑟思堡的状况,您好像并没有告诉他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罗贝尔德伯爵冷冷地说道。

“是吗?那一定是您的那位副官没有将我警告过他的事情向您汇报。我曾经再三提醒他,小领主大人虽然年纪幼小但是相当厉害,而且还是个极为高明的魔法师,他曾经在我们面前杀死过另外一位国王陛下派遣来的魔法师。想必您的副官并不认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能够有什么厉害,以至于忘记了向您汇报我提供的情报。”法利斯子爵一脚将责任踢给了那个已经躺在坟墓里面的副官。

对于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罗贝尔德伯爵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打算和自己完全撇清干系的家伙,罗贝尔德伯爵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从马蒂尔伯爵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的家族从瑟思堡全部撤离到其他地方,可以想像这个白痴做出了让瑟思堡人痛恨的极为致命的事情。

如果人们知道,这位子爵大人和马蒂尔伯爵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同伙,也许对于马蒂尔伯爵的愤怒将落在这位子爵大人头上。

“法利斯先生,马蒂尔伯爵在京城的时候,深感阁下在他落难的时候给与他的恩惠,因此将您的品行在国王陛下和我的面前大大地赞颂了一番。

“您一定想像不到,马蒂尔伯爵将您和他的信函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来,这些信函中提到您曾经参与证明领主继承人身份非法的行动,这些信函现在就在我的手中。

“我并不知道马蒂尔伯爵曾经策划过一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触怒了瑟思堡大多数人,如果我将这些信函交给领主继承人,你说,你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当然,也许那位小领主继承人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人物,是一位真正的圣徒,他将会宽恕你的一切行为。”

罗贝尔德伯爵那满含嘲讽的话,让这位子爵大人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这是他最害怕别人提起的一件事情。

和马蒂尔伯爵之间的联系是始终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

最可恶的是,马蒂尔伯爵这个家伙不曾告诉自己,他手中掌握着的绝对证据,居然是从莉萨小姐的遗骸上取下的指骨,如果早知道,马蒂尔伯爵拥有的竟然是这样的证据,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法利斯子爵绝对不相信,那位小领主继承人会是一位通情达理、宽宏大量的人物。他绝对可以肯定,瑟思堡没有一个人将这位小领主看成是一位圣徒,一个天使。

没有人会忘记他站在那个魔法师的尸体旁边时,那冷漠的好像看惯了死亡的眼神;没有人不知道,那位小领主皱着眉头对那些已经精致漂亮得无可挑剔的玻璃制品,满怀失望地命令工匠们全部打碎重新制作的模样。

如果说,眼前的这位特使大人的刚强威严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一种形象的话,那么那位小领主继承人则已经完全获得了其中的真髓,他的刚强,他的威严发自内在。

法利斯子爵绝对不希望和小领主继承人为敌,他不想成为这位精通魔法的冷酷无情的杀人者的下一个目标。

更何况这里是瑟思堡,小领主继承人拥有着无尽的威严。

更何况小领主继承人的身后还有那位海德勋爵,一位身边隐藏着一位圣骑士实力的保镖的厉害人物。

但是,法利斯子爵绝望地发现,他如果不想和小领主为敌,他将面对另外一位更加嚣张的杀人者。

这位特使大人也不是一位善男信女,他所策划的暗杀行动,远比马蒂尔伯爵曾经策划过的那几场暗杀要周密凶猛得多。而且在这位特使大人的身后有国王陛下撑腰,他要肆无忌惮得多。

夹在两个食人的猛兽之间,法利斯子爵感到自己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请吧,让南港的客人们等候如此之久,总有点过意不去,我们快点进去吧。”罗贝尔德伯爵笑着说道,他很清楚自己赢得了第一局。

这个患得患失的伪君子现在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意见了。

看着法利斯子爵那诺诺的表情,罗贝尔德伯爵好像又捡回了他的自信,他抬起下巴,挺了挺胸口,以他一贯的那种冷酷的模样走进木屋。

在他身后,法利斯子爵犹犹豫豫地跟了进去。

木屋里面倒是颇为宽敞,屋子的一大半嵌在了山坡里面,因此房间的三分之二是土墙,只有靠近门口的三分之一是木头堆砌而成的。

和普通的山间小屋一样,窗门是用普通的木板封闭起来的,平常人根本就用不起昂贵的玻璃窗户。

照亮房间的光线是从屋顶上敞开着的几扇天窗透进来的,除了光线之外,进入房间的还有凛冽的寒风,幸好屋子的墙壁上开着的壁炉之中燃烧着旺盛的炉火,总算将寒意驱散了开去。

为了尽可能寻求一丝温暖,那些商人们都将椅子尽可能地移得靠近壁炉。

大家挤在一起,因为互相之间早已经是老相识了,因此木屋之中颇为热闹。

看到罗贝尔德伯爵进来,所有的商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纷纷向特使大人鞠躬致意。

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特使大人在和小领主继承人的争斗中暂时失势,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特使大人仍旧是那位代表国王陛下的钦差大臣。

这位钦差大臣将会为他们所有人带来巨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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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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