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敦灵向来都这么冷的吗?”
安东尼站在码头,他们的到来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不少,因此这空荡寂静的码头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倒有提前等待人在这里,不过真正迎接他们的亚瑟还在路上。
“是这样的,熔炉之柱每天都排放出浓重的蒸汽,雾气与燃烧的碎屑混合在一起,把这座城市笼罩在蒙蒙的灰雾之下,即使是冬日远去,那潮湿的寒意依旧逼人。”
有人迎了过来,他们事先在这里等候很久了。
“你们好,来自翡冷翠的客人。”
伯劳伸出手,对安东尼友好的问候道。
安东尼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紧接着也伸出了手,介绍道。
“安东尼·鲁索。”
“你可以称呼我为伯劳。”
伯劳同样客气的回应着,但他的神色不是很正常,他讨厌现在这个工作。
本来这个工作不是他的,但考虑到这是两个组织第一次正式接触,亚瑟派出了伯劳,他的意思说,伯劳在下城区混了这么久,在社交这方面,比所有人都要圆滑,以他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这种工作再适合不过他了。
“你们来的比预计的要早,亚瑟还在来的路上。”伯劳解释道。
“亚瑟?伯劳?”安东尼似乎没有在意在些,而是意味深长的念着他们的名字,那脸颊上蜈蚣般的疤痕随着他的低语缓缓蠕动着。
“这是你们内部的代号,对吗?”安东尼问。
伯劳点点头,肯定了这一说法,毕竟这东西一听就能听出来,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而且有点谈话内容也挺好,他总不能在打完招呼后,便和这位神父一直站在寒风里,直到亚瑟来,对吧,不然,这也太尴尬了。
“根据英尔维格古老的骑士传说而来。”伯劳说。
“我知道,你们的具体职位阶级我有所了解,亚瑟管理着旧敦灵,其余的骑士长管理其余地区的分部。”
安东尼十分熟悉地说道。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我们已经算是老朋友了,就像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暂时威胁不到你,但你依旧要了解他,只可惜我们了解的有些晚,当我们发现你们时,我们已经算不上你们的对手了。”
安东尼的话语很平静,但充满力量,一切都被他说的很直白,伯劳甚至有种错觉,说不定下一秒这些来客就会和自己打起来。
紧接着伯劳反倒觉得有些尴尬,这对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伯劳都准备对其一顿嘘寒问暖,在商讨一下明天观光景点之类的,可在这话语下,伯劳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
伯劳见过很多大人物,也说过很多鬼话,可安东尼不同,伯劳能清楚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家伙是敌人,只不过现在他为了利益,不得不暂时熄灭怒火。
“钢铁与蒸汽,技术与革新,充满奇迹与黄金的城市。”
安东尼说着看向了夜幕下的旧敦灵,巨鲸在其间游荡,投下的光芒如同升起的烈日,不断的靠向码头,将来者指引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旧敦灵,他们常说这个城市的美好,只要你想,你能在这里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安东尼说道。
“可前提是有足够的能力,不然就会像下城区的那些人一样。”
见此情景,伯劳也收起了笑脸,冷峻地说道。
安东尼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凝望着这夜幕下的城市,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
科克街121A。
在结束与鼠王的对话后,洛伦佐便返回了家里,一切正如往常一样,凡露徳夫人脾气依旧火爆,希格则在帮她收拾厨具,在戒除致幻剂后,希格的生活也在一点点的回归正轨。
有时候自己也会感慨,只有在回到这里入眠时,洛伦佐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拥有着短暂的正常生活。
洛伦佐一脸颓样的坐在浴缸边,手里拿着镊子与纱布,他赤着上身,清理着身体上的伤口,随着温暖的水流过身体,带出淡淡的红色涌入下水管道。
以猎魔人的体质而言,很多不致命的伤势都会在短时间内治愈,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一些残留物,如果不及时取出它就会和增生的血肉长在一起。
本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被洛伦佐粗暴的撕开,伴随着阵痛,断裂在体内的铁片被取出,带着猩红的血渍,丢进一旁的罐子里。
哼着走调的旋律,洛伦佐回想着今天的事,赫尔克里确实给他带来了足够的惊喜,他的出现或许会为《启示录》的追查有新的突破,可就像赫尔克里说的那样,洛伦佐有着他自己的小心思。
洛伦佐以那黑暗的知识换取赫尔克里的协助,这很划算,而且想必赫尔克里也清楚这一点,现在洛伦佐唯一需要思考的是便是该在何时启用赫尔克里了。
处理完这一切,洛伦佐长叹了一口气,将器具冲洗干净后收了起来,不经意间看到了朦胧的镜子,上面附着淡淡的水雾,模糊的身影在雾气之后,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与洛伦佐对视。
突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随着洛伦佐缓慢的动作,雾气之后的身影也微微变化,洛伦佐难以描述这怪异的感觉,紧接着他鬼使神差般抬起了手,雾气里的人也对洛伦佐伸出了手,两双手缓缓靠近,在抵达镜面的那一瞬间猛的停止。
就像感知上的错误般,镜面无比冰冷,紧接着因洛伦佐的触碰,指尖凝结的水珠汇聚在了一起,它们奔涌坠落,如同冲洗的水幕,将镜子的迷雾驱散。
迷雾后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的眼神疲惫,带着诡异的惨白,仿佛在低温的冰海里,浸泡了很久的样子。
洛伦佐不由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梅……丹佐?”
随着声音的发出,那诡异的感觉迅速消退了下去,仿佛是幻觉般,尽数破灭。洛伦佐的集中了目光,却发现那是他自己,镜中的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洛伦佐觉得几分可笑,可能是最近确实有些劳累,他的神智也有些不清晰了起来。
洛伦佐长得与梅丹佐有几分相似,而在刚刚,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将自己误认为了梅丹佐。
这么想着,洛伦佐看着那镜中的自己,随后转动了身体,观察身体的情况。
以前的洛伦佐身上满是伤痕,即使有着秘血,有些伤势也严重到留下巨大的疤痕,它们交叉覆盖,遍布洛伦佐的躯干,可现在看去,那些伤疤都消失了,皮肤干净整洁,除了那覆盖背部的黑色纹路外,什么多余的伤痕都没有。
农家乐的时间里,洛伦佐一度不敢相信红隼等人说的话,自己被炸得稀烂,失去了大半的身体,这种伤势秘血也救不了他,而且洛伦佐的权能又不像亚纳尔那样,拥有着近乎不死的生命力,这种情况他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被圣杯的血肉救了过来,再怎么不相信,此刻还活着的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明,在那新生之后,自己的躯体焕然一新,所有的疤痕都消失不见,缚银之栓融毁了大半,从自己的体重来看仍有一部分残留在躯体内。
当然除去这些的变化外,令洛伦佐更为警惕的是华生。
自那新生以后华生便不再打扰洛伦佐了,这个如梦魇般的怪物很喜欢在洛伦佐的眼前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可她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还有梅丹佐,那个神秘的【间隙】洛伦佐很久没有抵达过了。
有时洛伦佐越是思考,他越是害怕,这两个占据自己意识的存在都突然消失不见了,或者说拒绝回应洛伦佐的呼唤,华生可以理解,这个怪物的立场洛伦佐一直不清楚,但梅丹佐不同,梅丹佐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人,可现在他也消失了。
仿佛洛伦佐患有什么精神疾病,华生与梅丹佐都只不过是他臆想出的人物而已,在那新生之中一同活过来的不止有洛伦佐的身体,还有他那近乎破碎的意志。
思索中洛伦佐走回了窗边,窝在他熟悉的沙发上,静静的望着窗外雾蒙蒙的世界。
其实洛伦佐还有一个猜想,因为恐惧那可怕的真相,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是自己也尽可能的克制思绪。
或许……或许华生已经逃掉了,在那场毁灭里成功逃离了这具名为洛伦佐的囚笼。
洛伦佐的力量一直被限制于临界值以下,这正是因为一旦突破临界值,猎魔人便开始妖魔化,如同妖魔一般能对外界施加恐惧的侵蚀,而这侵蚀将会是牢笼的缝隙,给予华生逃离的机会。
所以与劳伦斯厮杀的最后,洛伦佐都未曾突破临界值来对抗劳伦斯,他可以确保自己即使是死,也不会令华生逃离,可洛伦佐不敢肯定的是他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
如果红隼等人说的属实,在自己“死后”,一具名为黑天使的原罪甲胄失控,便是它杀死了失控的圣杯血肉,并以其将自己复生,联想到意识的最后,那迷幻的海洋里华生所对自己说的话。
是华生令自己活了过来,或许是她在那时操控了自己,逃离了牢笼。
那么梅丹佐呢?洛伦佐是监狱,那么梅丹佐就是藏在【间隙】里的狱卒,为什么他没有阻止这一切,还是说他阻止了,但没能成功?反而被彻底的杀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事情越想越复杂,仿佛大脑要炸裂开般,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难以流动,窒息着洛伦佐的心肺。
洛伦佐迷茫的看着窗外的世界,灯火在雾气里被晕染开,他杀死了劳伦斯,但却迎来了更大的迷茫,而且现在没时间给他去证明这些了,《启示录》的遗失,翡冷翠的来访……
也有可能华生没有逃离,这个怪物隐藏在某处,等待着洛伦佐自我的怀疑,直到其崩溃。
这些事暂时都是想不清楚的,比起这些洛伦佐在为另一件事而备战着。
他把箱子从床下拖出,打开它,里面是一些洛伦佐手工打造的武器,混有圣银的龙息弹,最后两把尚未使用过的钉剑,还有很多大口径弹药。
与对乔伊说的不同,洛伦佐这里的武器充裕的很,但不知为何他还在屯着武器,仿佛是在预备着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是利益的世界,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或许是这段时间过的太开心了,在这正常的生活里,洛伦佐也渐渐的忘了那绝对的理性。
洛伦佐与净除机关的关系只是盟友,他们因相同的立场而站在一起,可归根结底,净除机关效命于维多利亚女王,保护整个英尔维格,而洛伦佐只效命于他自己,服务于那染血的理想。
洛伦佐与净除机关是不同的,现在他们因妖魔的威胁而同心,可当在这威胁不再了呢?
当有人能给出令其更为满意的利益时呢?
以前洛伦佐躲的很好,就像一个普通侦探一样,在旧敦灵里过活,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洛伦佐已经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就连久违的静滞圣殿也重新连接了他,洛伦佐相信自己躲不过福音教会的追查,他们或许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那么这次前来,自己又是否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呢?
这就是一场尚未见面便已经开始交锋的博弈,洛伦佐不清楚翡冷翠那边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的话,他们又了解多少呢?还有极为致命的问题,作为伪圣杯的华生,这是个绝对致命的问题。
两个组织之间的博弈,洛伦佐只是夹在这两个旋涡之中的浮叶而已,在利益的交换前,洛伦佐不敢保证净除机关还会是自己的盟友,而且洛伦佐很害怕……
洛伦佐很害怕《启示录》被找到的那天,究竟是净除机关还是福音教团……无论任何人得到了它,这都是一场灾难。
那是凡人不可知的知识,神圣的教会也被其腐朽,试图用以登上世界的王座,而当真正得到它那时,无论是谁,他们能在那知识面前保持理智吗?
还是说他们将变成下一个,下一个被腐蚀的福音教会,如同被诅咒的轮回般,永无止境。
深呼吸,繁多的问题摧残着洛伦佐,他不清楚接下来一切的走向,这也是洛伦佐选择隐藏赫尔克里的一个原因,或许有一天,洛伦佐将变成所有人的敌人,或者说所有人都会站在洛伦佐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