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真的是只差一点呢,差点我就赶不上了……无论为妖为魔,人始终还是个人,有其极限,这场战争被太多势力插手影响,天机乱离,预知占算很难有结果,连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察觉危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麻痹感在凤香体内散开,她觉得自己好想睡去,完全失去了肉体的操控权,但哪怕如此,她的身体也不是像木头一样不动,而是遭受操控,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开始操作法阵变化。
“那群半死亡灵的主意挺妙,这一下驱虎吞狼,兼隔岸观火,占尽了便宜,虽然让他们得手也没坏处,可是这么一来,吾友就要头痛了,这种损失对他可不公平……”
一字一声入耳,传过来的不只是声音,还包含着无穷力量,一下灌入凤香体内,如果不是亲身所受,万难想像,一个人能修成这样强悍霸绝的力量,这恐怕已经超越血肉之躯的极限,真不知此人是如何承受的……
不过,这个念头一生出,凤香很快便想出了答案,更想通了这人是谁,因为在华尔森林之中,就有那么一个人,将自身肉体妖化,练得无比强韧,承受度远比寻常人类要强千百倍。
“你是天……”
“忘掉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吧,期限是半个月,希望你们能好好利用这十五天的时间。”
精纯的力量传透入体,操控凤香,运作法阵,连结巴吐城周遭百里的大地能量,打通关节,令已经毁坏的护城法阵,疯狂地运作起来。
整座巴吐城,都在法阵的笼罩之下,祭司们眼中清楚地可以见到,一座庞大的魔法阵,表面由无数繁复符文架构,发着五色奇光,迅速地转动,而寻常兽人虽然看不到这些,却感受着更为骇人的东西,脚下的松软泥沼,不但变得更为稀烂,还产生一股莫名吸力,将他们大力吸扯下去。
这股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兽人们尽管奋力挣扎,但素来自负力大的他们,却难以从泥沼中挣脱出来,越是挣动,越是深陷下去,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城里的那些房舍都开始往下陷去,整座城的地面完全泥浆化,大如房屋,小如地上石块,全都给底下土地旋着拖坠沉去。
面对这样的绝境,兽人们也没有办法了,当他们大半为泥沼所吞噬,那一下迟来许久的震爆,终于到来,一下轰然炸响,强猛的风暴、冲击波肆虐,转眼笼罩住整座巴吐城,烧得通红的城墙,爆碎为千万石弹,乱射炸飞,不只朝内飙射,连外头没有进城的兽人部队也遭殃,无数兽人血肉横飞,这是兽人历史上最悲剧的一夜……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兽人军阵脚大乱,那些没来得及抢入城内的兽人部队,侥幸逃过了一劫,却也给吓得不轻,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入城的兽人部队,约有七万八千,能够从死地逃脱出来的,只有实力既强,运气又好的数百兽人而已,即使是那些没进城的,也给大爆炸轰得头破血流,伤亡不少。
惊魂甫定之后,兽人想到要报复,但却找不到目标,因为直至此刻,他们仍不清楚人类到底是怎么做的?他们没看到人类幸存逃生,虽然怀疑是人族设好的陷阱,但一个活人都没看到,又让他们觉得,这搞不好是人类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击,拼着城毁人亡,也要让兽族大伤元气。
尚存的兽族,犹有数万人马,这仍是一支不小的战力,足以把最初的巴吐城来回踏平好几次,可惜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法战斗了,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在兽族的体制上。
遮日那王败亡后,虎、豹、狼三族同进退,联合统治雨林,但虎、豹两族最为友好,与狼族较疏远,所以这次虎、豹两族的大部分军队率先入城,狼族的部队留在外头把守,无形中就是隔阂,现在虎、豹两族精英尽丧,连族长都没能逃出来,留在外头的部队顿成残部,反观狼族却保住元气,此消彼长之下,虎、豹两族的部队不怕人类还有诡计,却怕狼族翻脸不认,立即对两族发动兼并。
战友可能变成大敌,这些兽人们比什么都紧张,全神戒备,拉开距离,一面试图搜救、挖掘遗物,一面又提防狼族翻脸动手,趁这机会吞压虎、豹两族,建立霸权。
也因此,当东方恋雪终于带着胡燕徒赶了回来,所见到的景象,就是这么一幕怪异的画面:虎、豹两族的部队,阵形散乱,指挥系统明显崩溃了,与旗帜仍鲜明的狼族相距老远,在明显的戒备势态下,各自进行各自的搜救工作。
“这……这是……”胡燕徒道:“这就是你的策略?你还真行啊,这么不可能的荒唐事,也被你办到了。”
“是啊,始终是迟来一步,这下问题大了。”东方恋雪一脸阴霾,道:“起码好几万兽人,在毁城的大爆炸中支离破碎,我只希望他们被炸得够碎,否则,比较完整的尸块仍可以自行拼组,等到这几万兽人全数尸化,那就是一场人间浩劫了。”
“太复杂的事情我不管,老大他们呢?你的玉石俱焚计策赔上了巴吐城,不会连老大他们也给赔上吧?如果这样,我可不饶你!”
“行啦,废话省省吧,跟着我去找人吧,老大他们没事的,牺牲谁也不可能牺牲他啊,他是我们这组织的核心,如果他完蛋了,打赢多少战争也是没用的。放心,他安全得很。”
东方恋雪带着胡燕徒在林中穿梭,避开远近兽人的耳目,还另外背着一个李经方,就这么来到雨林的一角,是与巴吐城遗址最接近的一处,在那里看到一堆人缓慢挖地走出来,地上有一个大坑洞,散袅袅轻烟。
“老胡?东方?”
惊见故友,陆云耕喜形于色,尽管满身是伤,才刚刚裹好药,仍然立刻赶了上来。
“你们两个平安无事吧?这一趟多亏你们两个争取时间,否则我们就完蛋定了……咦?这不是李大公子吗?怎么晕过去了?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行啦,老大,这些问题后头再来问吧,先说说看你的状况。”东方恋雪看了看犹自冒烟的巴吐残城,皱眉道:“误算的部分比预期中多得多,兽人的死伤比我事先估算大,唉,这下要命了……麻烦的事情后头再说,先问问你们的状况,重要人物都还好吧?”
“大家都还好,就只有凤香……”
“呃,凤香怎么了?”东方恋雪一惊,当初制定计画时,凤香的任务精心挑选过,照理说,应该是最不可能有事的。第十六集第一章 打劫杀人自古兄弟(上)
东方恋雪在策画全局时,最头痛的一个问题,就是己方人员的安全,虽说他已有预备,这一仗打到最后,己方大概要死个一半人,但这也是他能承受的上限,如果要搞到伤亡人数过半,那这一仗还不如不打,直接想办法逃命比较快。
打胜仗固然重要,不择手段求胜也没什么,但目前众人才刚刚起步,需要建立名望声威,如果打了胜仗,却伤亡过半,留下一个喜欢牺牲属下的残酷之名,绝对得不偿失,至于集体逃亡的后果,到时候再来想办法解决就是,总之普天下没人愿意干赔本生意。
要考虑安全问题,那么首先碰到的关键,就是将兽族大举诱入城内时,要如何为众人安排一条退路?挖掘地道什么的,东方恋雪打一开始就不考虑,因为人性难料,要是让士兵们知道有逃生密道的存在,战意必溃,人人都只会想着自己逃生……除了士气方面的顾虑,技术层面也是一大难题,短短时间内,小地道没用,大地道容易打草惊蛇,要是给兽族察觉,那就不是偷偷逃生,而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局面了。
基于这些考量,东方恋雪的打算,一开始就不是逃生道,而是庇护所,凤香、宋体仁所掘的坑道,固然是为了破坏地层结构,实行导入地下水的计画,不过其中也有几个地方,只要稍加整理,立即就可以变成地下独立空间,四面贴上魔力护符,施行“大地硬化”的术法,就可以在连串地层变动中保住平安,之后,等上头该炸的、该爆的、该塌的、该死的……一一尘埃落定,再从这些地下空间逃出来即可。
这当然也有相当风险,在地层沼泽化的过程中,如果“大地硬化”顶不住,密室崩塌,里头的人瞬间就给活埋,不必考虑葬身之处的问题;即使是地面上整个炸完,成为焦土残迹,但大量的倒塌房舍、梁柱,如果恰好压在地下密室的上方,断绝逃生之路,短时间内挖不出路来,等“大地硬化”失效,那就又是一次成功的集体土葬……
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东方恋雪都试着一一考虑过,他不是一个全才,甚至说不上一个好的军师人才,想不出尽善尽美的法子,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干,很多东西都是两害权衡取其轻,只要死亡率能比和兽人硬拼到最后要低,这方法也就有采用价值了。
果然,事前的所有估算,作战时大致都有碰到,而且还多添了新的变数,像生存者的人数太多,以致于事前准备的庇护所不够用,强行硬塞,弄得每间庇护所都大爆满,大地硬化虽然解决了土层问题,可是最重要的氧气却没法摆平,超量的人挤在过小空间里,差点就弄成活活闷死的惨剧。
后头所有人尝试重回地面时,也碰到了不小的阻碍,幸亏每间庇护所在设计时,都有精心挑选过位置,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要从旁边另外打一条通道回地面,也相对容易些,又兼之兽族乱成一团,注意力只放在城中央地带,就这么被众人成功脱逃。
而在城内的那么多人中,凤香和宋体仁是实现计画的关键,如果他们出事,导致计画的临门一脚无法完成,所有的牺牲就真是白费了,因此,他们两人所在的操控室,是特别打造,兼具隐密性与防御性,不仅难以被发现,而且即使被察觉,想要攻进这两座操控室,也不是那么容易,这里集中了大量魔力作屏障,可以说是巴吐城中最难打的两个地方。
入城的兽人几乎全灭后,宋体仁成功脱出,先与众人会合,但众人久候凤香不至,最后前往寻找,宋体仁打开施了封印的结界门,就看到凤香一个人昏睡在椅子上,室内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沉睡中的凤香,身上并没有受伤,却是怎么也叫不醒,陆云耕迟疑着是否该采用当日东方恋雪的方法,狠狠给上几巴掌,宋体仁出言阻止。
“不用特别去叫醒,我替凤姑娘看了一下,她只是操作法阵,精神力耗损过度,神思衰竭,因此才陷入昏迷,这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问题不大,我看她也没有因此伤及神魂,只要稍事休息,就会醒过来了。”
这个解释让陆云耕安心不少,而他们从地下撤出后不久,就遇上了东方恋雪和胡燕徒。
两方人马碰面,各有一番欢喜,而东方恋雪在审视完巴吐城的情况后,心里委实觉得奇怪,有许多地方与他预想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战场上的血怨之气太少了。
战场是杀生之所,生物死亡瞬间,特别是横死,对人间的种种依恋,就会化为无穷的怨恨,残留在世间。这边刚刚炸死几万兽人,再加上先前阵亡的人类,此地理应怨气冲天,哪怕是在白天,都会让人浑身发寒,然而,眼前所感受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阳光炽烈,巴吐城残垣焦壁底下,虽有浓浓的焦臭味,可是没有那种血怨冲天的感觉。
(怨气没有很强,大概只是一场小战役的规模,不像死了几万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是有神官对整片战场施过封印与净化,那倒是可以理解,但兽人没有这种习惯,我们这边也没有那样的人才,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样最好,怨气不大,死灵就不多,契拉东赞那伙人能利用的有限……我的计画险些就惹出大麻烦……幸好……幸好啊……)
东方恋雪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刚刚听陆云耕把事情说完,自己才明白事情有多险,契拉东赞那边的资助,大大出乎自己预料,除了普通的刀枪剑,居然还有战争魔导器,这玩意儿可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拿起来轰人绝对是大杀器,要是自己早知道有这种东西,绝对会重新制定战术。
拿出这么猛的强力军火来,这个驱虎吞狼的计策,果真下了大注,不过,或许是兽族不擅长使用人类的军火,留在手中无用,索性归还给人族,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也不一定。如果事情全照他们的布计来发展,现在问题就很大了,巴吐城与兽族联军两败俱伤,还凭空多出数万死灵大军,有怨魂也有僵尸,这支武力足以横扫各兽族,上演一场人间浩劫。第一章 打劫杀人自古兄弟(中)
虽不知为何怨气与死气,没有预期中强烈,但东方恋雪非常庆幸,自己真是捡了大便宜,只不过凤香的倒下,同样是意料之外,或许自己应该先看看她的状况,因为操纵着整座法阵运行的她,理应知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
东方恋雪估计,问题的关键在凤香身上,这纯粹是一种直觉,不过当他在陆云耕的带领下,来到凤香的面前,只是一眼,他就晓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这不是单纯的神思耗竭,而是某种神念封锁,这才导致昏睡不醒,但连宋体仁都看不出来,为何我能一眼就认出?是因为封禅九忏?两者出于同源,所以我一下就有了感应?这可真是怪了,不是说,九忏传给我之后,他从此不能再使用了吗?这个不能用了,就用其他类似的?多才多艺真是了得。)
意外查觉天妖插手此战,东方恋雪吓了一跳,华尔森林之役后,就再没有天妖的消息,自己时时想着天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却真没料到他会尾随自己,一路来到北地,还插手巴吐城之战。
以天妖之能,要找出那个秘密操控室,并且侵入,可说是易如反掌,凤香会遇袭受制、晕倒,毫不足奇,就只是不晓得,死灵怨气变得那么淡薄,会否与天妖有关?照理说,不该是净化,因为尽舍一身佛门修为的天妖,再没有净化的本事,怨气之所以那么薄弱,恐怕是他施加了某种封印……
看穿了这些,东方恋雪心头重负释下,表情格外轻松,站在凤香身旁,两手插腰。
“……我靠,又睡了?真是睡美人公主,我们激烈战斗的时候她在睡觉,我们都战完了,她还在睡觉,连扛都要别人帮着扛出来,有没有这么好命啊?下次再睡之前,麻烦打声招呼,让我也一起来睡吧……”
“呃……东方,这个说法太夸张了,凤香她也很努力的,这几天里,她为了完成你的交代,基本上没有阖过眼,不眠不休地忙着,确实不是偷懒睡觉的那种。”
“我管她是因为什么理由?现在是大家要起来跑路的时候,她还不醒过来,难道要我们背着她走路吗?别开玩笑了,我们这里人人带伤耶,老大你包伤都快包成粽子了……”
东方恋雪说着,作势要狠狠打向凤香的脸,陆云耕连忙出手阻止,东方恋雪假意与陆云耕拼了一掌,却藉着掩护,偷偷以封禅九忏的手法,指风戳向凤香,劲力一透,凤香“啊”的一声,立即转醒。
清醒过来,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况,再看到眼前的人,多少吃了一惊,但比起上趟在华尔森林的醒后震惊,这一次已经好许多了。
“东方?陆哥?你们……你们都平安无事!太好了。”
凤香脑里仍有些混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一下在脑中闪过,她忙不迭地说出,好像如果说迟几分钟,就会给人灭口了一样。
“我在操作法阵的时候,有人侵入进来,那个人……好像就是华尔森林中的那个妖人……”
凤香的叙述中有所保留,关于姗朵拉的部分全数删掉,她也知道姗朵拉来历神秘,立场不明,贸然拉她来帮手,可能弄巧反拙,因此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旁人,秘密藏起姗朵拉,两人联手合作,操作法阵……这些事之前既然没说,现在自然也不用提,只不过,从头到尾,陆云耕、东方恋雪只字不提,看起来好像全没发现姗朵拉,让凤香暗生疑虑。
(奇怪了,我晕倒前,明明听到她已经给放倒,怎么一醒过来,却没看到她?陆哥一字也不说,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吗?这就奇了,都一起倒下的,怎么会不见人?是她自己醒来走了?还是……给人带走了?)
想到这一节,凤香开始着急,姗朵拉是被自己拖来帮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要负责任,总不能让朋友为了自己而遭难,这就太对不起人了。
凤香心里着急,眼中自然流露出来,东方恋雪立刻查觉到凤香的情况不单纯,事情绝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她操控法阵的过程,必然还有什么是她不好说出口的。
(凤香藏着什么没说?她有什么不好说的?小叔对她毛手毛脚?还是怎样?如果真发生这种事,那可要摆酒庆祝了,这是莫大荣幸啊,那个人亲口说过,这辈子令他有肉体冲动的女人,就只有一个……)
东方恋雪摇了摇头,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扫出脑中,天妖插手巴吐城之战是事实,至于他为何要插手?东方恋雪自知一时三刻想不出来,再怎么说,自己可不认为已有那个资格去和小叔斗智,也许这一天早晚会来,可至少在目前,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居然有这样的人插手,确实奇怪,华尔森林中的天妖,他和兽族有甚么关系吗?”陆云耕道:“东方,你怎么看?”
“资料不够啦,光这样子,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又不是先知或算命的,目前只能根据线索,做适当的计算,而我认为,比起那个天妖,我们的未来才是当前最要紧之事。”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想法?你做事一向都留有后着,一子落下之后,连着的几着都会算好,我们的下一步何去何从,你该有打算了吧?”
“嘿嘿,老大你真是了解我,我确实是有些打算的,首先,你看看我们这支人马,个个都带伤,只是勉强站在这里,这样的状况,你还指望他们能乘胜追击吗?还能战吗?”
东方恋雪摇头道:“我们现在应该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才对,起码休息上三五天,这才有所动作,否则你如果现在就率军杀出去,突袭眼前这群兽人,哪怕你武功再高,这些兵也只会被杀得一个都不剩。”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让我们撤退时多带粮食……但话又说回头,我们能携出的粮食也有限,三五天后粮绝,到时候又该怎么办?你说要战,那总不会是要率领大家撤回帝国吧?”
“回国这一点,你就慢慢做梦吧,坦白告诉你一句,我们回不去啦!”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道:“虽然我们打了大胜仗,一仗坑了几万兽人,但巴吐城已毁,如果要说城池被我们丢了,那也是事实,就看军部怎说而已,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我敢担保,那边说功不抵罪的可能高达九成,丢失人类在三星葱岭以北最后领地的责任,会掉在我们头上,后果……想不死,很有难度啊。”
东方恋雪的解释,吓到了周围不少人,胡燕徒、汪卫国都听呆了,本来以为是打了一场大胜仗,想不到打赢了还要被论罪,这真是岂有此理?然而,回心一想,以官场的黑暗情况,还真是这样子没错,这么一来,打胜仗还有什么用?
胡燕徒握紧拳头,恨恨道:“可恶,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投后党那边去了,打了败仗都可以算是胜的,总好过现在明明打赢了,也被算成是败仗。”
此言一出,陆云耕没说什么,汪卫国却先脸上变色,“胡兄,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们前来北地,是为了护国卫民,干一番有益全人类的大事,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怎可说这样的话?”
“谁在乎你爱不爱听?不爱听就自己闭上耳朵,我让你站在旁边听了吗?”胡燕徒哂道:“老子来北地,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和斩人,全人类的大事关我鸟事?谁爱干谁去干,别扯老子下水,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打出生就不缺荣华富贵,怎么会理解我们的感受?”
一番话气得汪卫国脸红脖子粗,但回看身边,那些与己同生共死的师兄弟之中,固然有人露出愤慨之色,但对胡燕徒这些话表示认同的人,却也不乏其数,正在暗暗点头,这尤其令汪卫国恼火。
东方恋雪看得好笑,忍住发笑的冲动,正色道:“老胡,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就算你加入后党,除非你能成为叶狐太后的嫡系,背后靠山够硬,否则也是没用的,那边人太多,位子同样不够,人踩人、人吃人的事是常态,你要是后台不够硬,去了也是被人垫脚底的,出人头地……嘿嘿,可没那么简单啊。”
“啧,真是麻烦……”
胡燕徒皱起眉头,无意识地摇了摇手,东方恋雪道:“别的不说了,现在我们的战力,打什么都是不成,先休息个几天,然后再来进行我的柿子计画。”
“柿子计画?”
新鲜的名词,把所有人都听得一愣,只有宋体仁好像听出了什么,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柿子……总是要挑软的捏啊。”
雨林之中,这几天新近发生的两件大事,首要是巴吐城的攻防战,人族在憋屈多年之后,居然雄起了一把,打了几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其中所表现出的强悍,让各兽族刮目相看,而最后的结局,人类玉石俱焚的选择,拖了几万兽族下地狱,这是百年内对人族战争中,兽族从未有过的惨痛损失,消息传回去,各族震动,特别是这场大伤亡,不但重创两大兽族,更令雨林兽族的实力失衡,现在各兽族都紧绷着神经,提防临近兽族忽来奇袭。第一章 打劫杀人自古兄弟(下)
害怕遭遇攻击,这是弱小部族共有的担心,但比较强大的中型部族,就没这个烦恼,反而摩拳擦掌,预备有所作为,趁机吞并掉附近的小型部族。
虎、豹两族元气大伤后,实力已不足以抗衡狼族,但如果两族联合起来,实力仍不可侮,再加上五大族之中的熊族,虽因为距离太远,未有来攻巴吐城,却也因此保存实力,没怎么受损,其动向也是关键,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狼族没有立刻撤回大军,而是停留在巴吐城这边,协助虎、豹两族在废墟堆中翻找,一面搜寻战利品,一面找寻可能的幸存者。
在人类这边,打扫战场,找寻生还者,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可是在兽族的文化里,这就是相当反常的行为,他们一向奉行“弱者该死,死者即无能”的丛林淘汰法则,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搜救的,这次特别留下来翻找,完全不合往例,看在其他兽族眼里,都怀疑狼族的用心……
雨林中,一时暗潮汹涌,大小兽族若非戒慎恐惧,就是积极欲有所行动,只不过,想要开战,除了要有战士,更要有粮有装备,攻袭其他兽族要,防御其他兽族也要,而购置各种装备,都需要用钱,所以一下察觉经济问题重要的各兽族,纷纷为钱伤起了脑筋。
不过,钱的问题确实不好处理,兽族彼此间没什么商贸活动,也几乎没有耕作,以渔猎、采集的原始形式为主,甚至连畜牧都没有形成规模化,单纯部族之间的交易,大多都是以物易物的形式,要不是因为偶尔还和矮人、精灵作作生意,必须要使用黄金,恐怕他们连“钱”的概念都无法形成。
这样的部族形式,仓促间说要弄钱,搞出大量黄金来交易,向精灵、矮人买装备,这可真是难题,幸好兽族运气不错,雨林之中忽然多了一条财路,让有心弄钱的部族兴奋不已。
财路的源头,也就是雨林中近日的另一件大事,是一群半兽人客商,他们意外造访雨林的兽族,发现兽族中有他们所需要的珍稀商品,喜出望外,愿意出大钱购买,偏偏他们眼中的那些珍稀商品,是该兽族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玩意儿,这些半兽人客商都愿意为此付出高价,留下了他们所携的部分物资,并承诺不久之后,会带黄金来换取更多,这么一来,兽族可就乐了,他们作好了准备,想要在这些凯子身上,狠狠捞上一笔。
这条意外的财路,和当前大小兽族都急需金钱的心情相结合,就让所有兽人急不可耐,准备好交易物品,等着那群凯子商人再次上门。
对兽人而言,等待实在是痛苦的事,他们普遍都没什么耐心,即使上阵冲锋,出生入死,都比坐着枯等要来得好,幸亏这次的等待没有太久,巴吐城之战过后两天,那群半兽人商旅就又来造访,比之前预告的时间还早了数日。
由于比较大的几个部族,目前都在整军经武,戒备森严,气氛更显得诡异,半兽人客商似乎心有畏惧,怕进去了出不来,因此首先造访的,是一些比较弱小的零散部族,他们穿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服装,戴着同样的斗笠,还推着一样的大车,负责警戒的兽人大老远就看见了。
有外来者靠近,本应引起兽人们的警戒,不过来的既然是财神,那就另当别论了,兽人们敲响了村口的钟,早已等着他们上门的兽人们,打开部落的大门,纷纷抱着货物出来。
兽人们的嗅觉,一直是他们非常得意、自傲的一环,哪怕来人有什么不妥,大老远他们就可以闻出不对,可是,这一回的来客,浑身上下弥漫着药草的气味,拖着的板车上也堆了药草,好像是从什么其他地方采集或搜购而来,考虑到这些半兽人客商的身分,带着一堆药草随行,可能是货物的一部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一想,他们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很自然地放松戒心,让这群半兽人客商靠近,而当这群客商猝起发难,露出斗笠底下的真面目,不是半兽人,是百分百的人类,兽人这边惊觉不妙,已经太迟了。
人类的数目不多,不过寥寥数十人,但战力可不是普通的强,最差的也是中阶武者,高阶不乏其人,甚至还有两个地阶武者,各种魔法卷轴充足,用得毫不吝惜,以这样的坚强实力,突袭弱小兽族部落,那自然是当者披靡,遇谁杀谁了,即使部族中有少数兽人藉着狂化,增加战力,但为数实在太少,意义不大,而这些人类又很异常,哪怕是中阶、高阶武者,也比寻常的要厉害得多,好像利用什么技术,产生了近似狂化的效果。
狂化,素来是兽人的王牌,如今这张王牌被人类取得,当人类也能作到近似的效果,对兽人的打击,整个就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这些攻击者所拥有的,并不仅是纯力量,更还有超人一等的技巧,特别是太乙真宗的弟子,结成简易剑阵,威力增幅可不只是一成两成,同数目、实力近似的兽人陷入阵中,只有被屠杀的份。
战斗很快就告一段落,兽人的战士横尸就地,这些人类入侵者挨家挨户搜刮,不只要粮食,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放过,特别是和金银有关的东西,绝对是有什么就拿什么。
打劫,确实是专业活,只靠这几十号人,确实有些不够,所以他们攻陷整个部落后,有几百名精壮士兵从老远外赶过来,专门负责搜刮与搬运,整个行动事前经过计画,还有过演练,所以动作非常快速,半小时不到,整个掠劫行动已经结束了。
过程中,兽人们都以仇恨的目光朝这边瞪视,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所以,当掠劫行为结束,这群入部落行劫的人类,将整个部落的兽人集合起来,老弱妇孺全部驱赶到一旁,关到几间茅屋、木屋里,剩余的精壮兽人,集中赶到部落中央的空地,这时……兽人才感觉到不妙。
“杀!”
一个背着弓的人类,下了这个命令,而他身旁的大小战士,几乎是兴奋地执行命令。巴吐城连场血战,他们心里满是对兽人的仇恨,兽族祭司血祭时,那些人类俘虏被推出去打碎脑袋的画面,仍让他们记忆犹新,现在有机会动手,肯定谁都不会手软。
鲜血飞溅,部落中的成年兽人男子,无论有伤无伤,一概被拉出来干掉,行刑过程中,有些年纪比较小,体型却粗壮的年轻兽人,一样不得幸免,最后杀得眼红了,连有些不晓得该算几岁的兽人男童,也照样成为刀下之鬼,他们眼中的恨意太深,刺激到了行刑的人类士兵,为了消除将来的隐患,士兵们选择动手。
率领这支人类队伍的年轻领袖,站得远远,注视着这一切,手握得紧紧,这只闻名帝国的拳头,被握得死紧,青筋突出……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直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湿润的眼睛,无声地映出血红色的一幕幕……第二章 择善固执正道崎岖(上)
在进行整个游击计画之初,东方恋雪对着所有被召集起来的军官,讲解“柿子战术”的核心思想,欺软怕硬的精髓。
“……基本上,我们要作的事情很简单,当前我们的粮食不足,撤回去也作不到,唯一生路就是在雨林里打游击,而游击战的成立,首要解决的就是补给问题,这点我们也没什么新意,直接师法古人先贤,以战养战就是了。”
东方恋雪道:“怎么以战养战呢?当然不会是硬撼大兵团了,横竖我们这边都是伤兵,就得挑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说得明白一点,后头我们专挑那些弱小兽族来打劫,雨林里中小规模的兽族部落有几百个,凭我们的力量,强攻有些难度,不过我新得到一条重要情报,雨林里有一批商人,最近很受欢迎,我们扮成那些商人的模样,兽人们不会太过提防,还可能当我们是财神,主动迎我们到里头,跟着我们就放手大抢……大家到时候别客气喔,后头会否饿肚子,就看这一下了,我知道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多少会有些心慈手软,到时千万别来这套,哪怕你不吃,别人也要吃啊!”
一件可轻可重、可大可小的事,东方恋雪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带过,底下的士兵们闻言都笑得挺开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古往今来,在边关当兵素来是苦差事,不但有战事的压力,补给也常常不足,碰到国家财政不好的时候,欠饷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边疆士兵外出掠劫,这种事情从没少发生,统兵者往往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加干预,又或者碰到积极一点的将帅,亲自率队出去当土匪,这也不是没有。
像巴吐城这样,不靠掠劫、不靠后方补给,光凭本身生意来供应开支,绝对是只此一家的个案,即使如此,在帝国北地城池尽数沦陷之前,他们也曾靠掠劫兽族来增贴补给,只是后来和兽族作生意换和平之后,为了本身小命着想,没法再有类似行为了,如今,东方恋雪要他们重操旧业,他们并不觉得为难。
不过,说到如何打劫,当然就要讨论打劫以后的善后工作,这种边关地方的打劫,涉及国族、种族仇恨,远非寻常的土匪进村能比,自古杀人放火就是两兄弟,在这种情况下,掠劫兽族更带着报复性质,一说到打劫,士兵们立刻都嚷着要屠村。
巴吐城的老兵,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一说起来,人人都是满脸兴奋,新加入的后来者,都是出身江湖,多数还是名门子弟,门规森严,禁止偷盗掠劫,所以初听到要打劫兽族,多少显得有些顾忌,不过很快就表态,挥手叫好,这个情况连汪卫国都看得有些傻眼,只是他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与变化。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陆云耕了,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周围几个人早料到会这样,宋体仁踢了东方恋雪一脚,而没等他踢到,东方恋雪已经站了起来,把手一挥,汪卫国起身招呼众人,让来开会的众军官先退回去准备。
东方、汪、宋的连锁反应,让陆云耕为之愕然,他发现自己在团队之中,显然是个少数,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胡燕徒,却看见这个始终支持自己的师弟,抱着酒坛大口喝,连朝这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打定主意不参与这边的讨论,至于胡燕徒会做什么选择……已经不用问了……
“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到北地来,是为了保家卫国,防土守边,不是来屠杀无辜的!”陆云耕疾言厉色道:“我是战士,是士兵,不是刽子手!你们也一样,我希望你们先弄清楚这点!”
东方恋雪道:“老大,现在事情很明显,不是我们没弄清楚,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们物资不足,又无路可退,前进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掠劫兽族已是必然,你打劫完了,不杀人放火,是要他们集体追出来,一路咬着我们不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做事不必做到那么绝,打劫也就算了,杀人放火就太过分,无意义的杀生,只会造成无意义的仇恨延续啊。”
“无意义的杀生?我仆你个臭街,你觉得这是没意义的?你老家开米店,农民的情况你知道吧?你把人家留着种地的稻种都抢了,最后一口粮也抢了,人家不跟你拼命?”东方恋雪道:“我们要打劫的,可不是两三个部族,起码也是二三十个,你抢光他们所有的东西,又不杀人,是想给他们机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组军,然后与我们不死不休吗?”
“我们未必要抢得那么尽,可以少……”
此言一出,陆云耕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切实际,这边几千人的粮食需求,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打劫已是不得不为,哪可能打劫之余,还先顾及到兽族的生存需要,给他们留下过日的粮食,只抢多余的口粮?
兽族部落大多并不宽裕,本身就欠缺物资,弱小部族更是艰困度日,哪来的余粮?如果做这种纯理想化的要求,兽人那边不说,自己底下的这些士兵就先要哗变……果然,这半句话立刻引来东方恋雪的反驳。
“未必要抢得那么尽?那要怎么抢?先逐家问问要给他们留多少才够用,我们拿剩下的?你是去打劫还是去乞讨?大家也别拿刀了,直接拎个破碗,到兽族去唱乞儿歌,看看能不能讨到饭来,要是碰上各别兽族条件太差的,我们还以人道为本,掏我们的粮食出来赈济,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合着我们不是来北地当杀人魔,是来这边当救世主,感化兽族,普渡众生的?”
东方恋雪道:“打劫了,必要杀人,毁尸灭迹,兼削弱敌人战力,今天你制造了敌人,不把敌人削弱,还等着他们联合起来,统一对付你,你以为你是傻瓜皇帝那样无敌久了,自我感觉无比良好,想找对手吗?”
“难道削弱敌人就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吗?你聪明多智,我不信你没有更好的办法。”
“唷,这算赖上我了吗?平常嫌我脑子邪恶,遇到事就要我想办法?好哇,我还真有办法呢,想不杀人又削减敌人战力?行!把兽人聚集起来,全部砍掉一只手、一只脚,眼睛也弄瞎,这样又减战力又保命,符合你要求了吧?我还真没看出你这么重口味,奉行残废战术的……”
东方恋雪的话,逗得旁边几个人都在笑,胡燕徒也脸带笑意,就只有陆云耕听得满腹苦涩,因为这件事与自己一生的信念相抵触,自己习武以来,不是没杀过人,但敢拍胸保证从不妄杀一人,可如果干出屠村、处决之类的行为,那今后自己如何能坦然面对良心?过去,哪怕是杀兄之仇,自己也坚持是讨公道,不是复仇,更不牵连旁人,现在……就要以战争之名,杀害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