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耕问得有些尴尬,这等于是在质疑女王的王权不张,否则身为一国之首,如何还会有事情不知道?但瓦萨临死前的那句话,实在让人没法不往那边去想,而且从情况看来,仁光帝、雪歌女王搞不好还有点类似,明明都是一国至尊,却都有事不清楚,难道其实古往今来,各地的帝王都是被底下蒙蔽?
“……要说不知道……王者并非全知全能,确实不敢说什么我都知道,可自从亲政以来,我下的每个指令,都是出自我的判断,没有谁在背后操控着……一些重要大事,我会去请教大长老,大长老几乎也都是要我自己做判断……”
雪歌女王道:“事实上,大长老专注于本身的修练,尽管地位崇高,却从不干涉族内的行政工作,要说大长老是我的上头……这实在牵强了,舅舅他知道这点的,我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我的舅舅,我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杀他是我下的手。”花菱冷冷道:“是你师父大长老给我的私下委讬,当然,有条件交换的,你如果想要替你舅舅报仇,尽管来找我!”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你的所作所为没有错,无论有什么理由,他们勾结雪舞是事实,更协助她攻破圣殿,这些都是死罪,如果你没有下手,就是我必须要下这个命令,王者不循私……照理我还该向你说声谢,只是……我现在说不出口……”
一面慨叹着,雪歌女王的眼睛泛了一圈红色,全不似之前处理叛乱时候的冷静,眼角隐约闪着泪光,衬着她的绝世仙姿,构成了一股尤其动人的魅力,楚楚可怜,引人想要去关心、疼惜。
陆云耕心中一动,更生出一个想法,当初西门朱玉可能就是受到这股魅力吸引,这才挺身相护,与雪歌女王一起,力挽北地狂澜,创造了奇迹。
(女王说,大长老不是她的上头,那么……大长老的上头,是否还有上头呢?)
这个念头在陆云耕脑中升起,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自己不该问而问的话,这两天已经太多,还是关心一点自己够资格问,又有实际意义的话吧。
“女王……那个醉梦仙霖……”
“对你们三位很抱歉,不过打从一开始,大长老给你们的匣子就是空的。”
“这个我们也明白了,我现在就是想问,醉梦仙霖这件宝物,真的对尸毒有效吗?”
“当然了,你们以为醉梦仙霖是什么东西?”
雪歌女王擦了擦眼泪,向三人解释,醉梦仙霖是精灵们的圣物,最早使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余年前,当时的精灵王为勇者解百毒、破恶咒,使用了醉梦仙霖,将勇者身上所中的剧毒,与来自冥界尸龙的诅咒,一举净化破除,返本归真,回复如初。
李经方奇道:“冥界尸龙?没听过这名字,这是什么异兽?”
“那不是兽,是神……”宋体仁翻了一下白眼,道:“你们的常识也太欠缺了,冥界尸龙是……算了,只待在帝国,确实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祂的传说,你们可以把冥界尸龙理解成僵尸王一样的存在,只不过祂不在我们的空间里,也不统治、不管理,仅是待在自己的领域里沉睡,操控着死亡与破灭……祂所散播的尸毒,没有生物能逃过,据说是绝对无解的……据说……”
听到原来是魔神一类的存在,陆云耕、李经方的感觉顿时不同,虽不知那位千年前的勇者,是怎么引来魔神的剧毒与诅咒,但醉梦仙霖连僵尸王的毒与咒都能解,普通的尸毒自然更不在话下……单单只是解毒,那还没有什么,可是能把中了尸毒的活尸,净化回复到本来状态,这就是不可思议的神能,除了这个神秘的醉梦仙霖,还没听说有任何别的事物能够作到,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关键所在。
“可是……所谓的醉梦仙霖,就是我族圣木梦非,最迎东的那一根分枝,所凝结滴落的雨雪水。”雪歌女王道:“醉梦仙霖,每百年只产三滴,每一滴能救治一人……”
众人闻言默然,连精灵手上有多少存货都懒得问了,如果今天大家只是一个小队,队上有人中了难解之毒,求取醉梦仙霖,这出戏倒还唱得下去,可雨林中的活尸何止上万,搞不好都逼近十万了,索蓝西亚就算有几千年的累积,一滴都没有用掉,拿来也不过救个零头,无关大局……有个屁用?
“难怪之前大长老说没用,还真是没用……”陆云耕苦笑道:“只有直接开战这一途了,精灵们有什么净化尸毒的法术吗?不能让活尸复原,起码在战斗的时候,别被感染了。”
“别着急啊,大长老给你们的是空匣子没错,但她并没有骗你们,醉梦仙霖已被大长老送了出去,交给一名高人……”
雪歌女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高人,可能是精灵,也可能压根就不是,大长老说对方的能力很强,或许能研究出点什么,创造奇迹。”
“……横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陆云耕道:“无论如何,最终我们还是得诉诸武力,我希望能向精灵借兵,早点赶回去救我的兄弟与前辈。”
“不用那么见外,也许约聘任务结束了,但旅途还在继续,你们仍然是我的好兄弟。”
雪歌女王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没有机会向你们自我介绍,我是雪歌洛妮亚,现任索蓝西亚的王,很高兴与你们一起合作,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请多指教。”
倾城绝艳的芳容,绽放笑靥,陆云耕三人都有神魂迷醉的感觉,陆云耕的状况还好一点,另外两个全然不能自控,像是担任守护女王的骑士,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本能地想要护卫女王。
“不得了,我们的太后要是也有你这等魅力,估计也没什么帝党、后党之争了。”查觉到两名同伴的异状,陆云耕笑得有些尴尬,“比起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扮西门朱玉的时候,起码该生气的时候,还比较好发脾气……对着你这张脸,我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理解,当初有一段时间,我也很烦这个问题,整天就想往自己脸上泼强酸,或是割上十七八刀的,以后就没人会再提这个问题了……”
用着平淡无奇的口吻,女王笑说自己的从前,她自己全然不当一回事,却听得旁边的人心里暗生寒意,陆云耕本来觉得,女王的形象和西门朱玉相差许多,真不晓得她是怎么把西门朱玉扮演得维妙维肖?难道就只凭着对心上人的思念?可从这句话听来,也许……他们双方在精神层面上,有共通处……
“那时,幸好遇上了西门,他教会我很多东西,要不然……说不定我会比雪舞坏掉得更早……”
说起了故人,雪歌女王的眼神变得迷离,陷入回忆当中,其他人都想藉此了解一下,西门朱玉与女王的过往,只有花菱出来打断。
“喂,别不负责任地进入回忆模式,我这边还在为你导气咧,你随随便便分心动情,增加我的处理难度……另外你们三个笨蛋,我也替她作个介绍,她是精灵女王,也是精灵的第一美女,更号称是索蓝西亚千年内的第一魔法天才,自幼就有天赋召引天雷,进行天罚,学习各类魔法的时间都快得出奇,不管你们将来要对付雪科夫,或是什么其他人,她都是你们不可缺少的主力。”
这个简介,委实让陆云耕等人感到振奋,如果大长老真能使用醉梦仙霖,解决掉尸毒的问题,那么后头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雪科夫、契拉东赞这两个敌方头目了,要是找不到能与之硬撼的高手,恐怕就只能用填人命的方法上去堆……之前见雪歌女王几次出手,召电引雷,确实有赫赫之威,再听花菱这么一说,陆云耕等人的心里更为笃定,即使女王压不下雪科夫,但要对付契拉东赞,相信没有问题。
陆云耕道:“这样真是太好了。只要女王陛下能压制契拉东赞,雪科夫少了强援,我们就可以集中人力,将他打倒了。”
“……打倒雪科夫不是那么容易的,截至目前为止,你们还未真正体验到兽族第一人的可怕。”
雪歌女王摇摇头,道:“我已经下令给精灵各部,开始集结,几天内就可以出战,但在出兵之前,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女王你的要求,我们定不推辞。”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尽量留雪舞一命。”第二四集第一章 万园之园可笑心腹(上)
神圣帝国统治了大半个人类世界,作为这个帝国的顶端,皇室成员自然是荣华富贵无比,享受不尽,而叶狐兰蔻一手掌控帝国数十年,位于权位的最顶点,平时各种锦衣玉食,吃穿讲究,不在话下,本来她的主要嗜好,是看戏、听戏,为此紫禁龙宫当中,还养了好几个戏团,但从几年前开始,这位太后有了一个新嗜好,就是造园。
比起那些嗜好造宫殿,十几年里造了十几座华丽宫殿的帝王,区区三座花园,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忽然迷起造园的叶狐兰蔻,所新建的这三座花园,极其考究,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全是请来最好的工匠,雕梁画栋,铺金嵌玉,不惜巨资,也不怕花时间,一点一滴慢慢雕琢,无论规模还是细致程度,均是开了帝国的首例。
首两座花园尚未整体完工,第三座号称万园之园的御花园已经动土兴工,不但规模超过前两座的总和,投下的预算更是惊人,当工部的白胡子官员牙关打颤,满额冷汗地报出那夸张的数字,太后全然不以为意,想都不想便一口通过的画面,令在场的官员印象深刻。
帝国国势早已不复最初,要搞这样的奢侈工程,对财政负担不小,为了保证工程顺利进展,自不免产生排挤效应,挪用一些“较不重要”的款项,而帝国贵族的权益保障,肯定是重要的,所以倒楣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仁光皇帝就曾不只一次,为了治河工程与赈灾款被挪用,大发雷霆,却不能改变什么。
叶狐太后爱修园子的事,在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指责这位太后祸国的罪名之一,特别是在她下旨挪用军费,把本来要采购战争魔导器的钱,拿去修这座万园之园后,朝野一片哗然,而在不久之后,北地爆发与兽人的战事,兽人向侏儒半买半租地弄来两座超级兵器,就是当初李鹏学想要购买,却被挪用军款,以至没买成的战争魔导器,轰得帝国军人仰马翻,赖以挡住兽人猛攻的城池防壁尽破,兵败如山倒,十余万大军尽墨,令三星葱岭以北,除巴吐城外再无人类领地。
这种事情,被批评为祸国殃民,绝对绰绰有余,只是连李鹏学也想不明白,太后并非昏聩愚昧之人,一个昏聩蠢笨的傻女人,绝不可能掌握大权几十年,对于这类人来说,权力游戏就是他们的主要乐趣,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娱乐,就移用军费,还乐此不疲?里头恐怕有什么深意在,偏偏自己看不出来……
除了李鹏学,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将这解释为一种权力斗争,可能叶狐太后藉着修花园,狂花财源,打乱仁光帝的施政部署,让仁光皇帝绑手绑脚,没法放手而为……只不过,如果单纯只想给皇帝扯后腿,以后党的人脉声势,方法多得是,似乎不必用这种方法,花上这么大的代价……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里头藏着秘密,那够格知道这秘密真相的人,一定少之又少,或许只有太后本人,还有太后身边的少数亲信,才够资格知晓内中机密,这是李鹏学的想法,只不过……如果连素来被视为太后心腹的自己,都不够资格闻悉内中真相,李鹏学很好奇,到底谁才够资格参与?
想到这一点,李鹏学不期然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总随侍在太后身边的老人,或许只有这一位,才真正算是太后的心腹,够资格得闻所有的机密,又或许……连这一位也不行,因为在权力斗争中的人,本就不能相信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下闪过,李鹏学没有形诸于色,今天太后召他至兴建中的庭园,一起视察,这是很罕有的事,因为太后近年来身体不好,不喜欢见日光,几乎都在慈宁宫中安养,虽然每隔几日,还是会出来走走逛逛,可时间也都不长,更不会找大臣在旁边说话,这回太后主动召他过来,在旁人看来,就正是宠信的代表,而他更清楚,太后在这时找自己来,绝不是来话家常的。
“……你儿子执行秘密任务,有什么消息了吗?”
叶狐太后很难得露脸于臣子面前,此刻在日光底下,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驻颜有术,看起来只像是四十多的岁数,虽然明显留下岁月的痕迹,却仍极有魅力,不难想像当年艳绝六宫的倾世风情,凤目中凛凛含威,掌握大权数十年,早已养出了居上位者的威慑感,哪怕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也让人听得心头发颤。
“还……未有回音,军部在北地的情报管道有限,此事又属绝密,没得到犬儿回报之前,北地情势……”
李鹏学低着头,说的话仅是点到为止,帝国军部对于北地的情报,掌握得根本就一塌糊涂,在颜龙涛澜重新建立连络站之前,那边的情报传不过来,还是太后这边神秘莫测,明明军部提供不了任何情报,她却主动下达密令,派出秘使前往北地,与北地搭上线。
搭上线这一点,到现在仍然很诡异,李鹏学最初听说北地会派使者过来,还以为会是一个各种族都有的联合团,因为北地到目前为止,非人者种族各据一方,并没有一个能代表各族群体的联合组织,要派使者当然是各族联派,而太后能同时与这些种族都搭上线,让他们遣使过来,这份本事实在了得。
只是,来到梵萨丹伦的使者,居然是三个怪模怪样的人物,有一个是半兽人,一个整天藏在盔甲里头,还有一个居然是人类,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太后遇到了骗子,把骗徒当成使者了,但他们却有着不凡的能耐,更带来了一些太后需要的东西。
从那一刻起,李鹏学就知道,北地的情况不是过去理解得那么简单,在那些非人者的背后,恐怕另外存在着什么,这些事情没有外人知道,甚至连那些非人者也未必知道,可在他们的背后,确实有这么一只黑手在动。第一章 万园之园可笑心腹(中)
当太后传下指令,精灵女王重病垂危,让他儿子带着秘药赶赴索蓝西亚,趁机求亲,李鹏学没有问太后是如何得知这情报?也没有问秘药从何而来?一切都已心中有数,现在太后问起李经方的状况,李鹏学是满嘴的苦水,如果可以,他还很想问问太后,儿子现在的状况如何?是生是死?有否成功达成使命?
不过,还是一样,想归想,李鹏学将这些问题都收在心里,在太后面前低下了头,太后不开口,就不主动说些什么。
“这片园子……修得真是不错,李卿家以为如何?”
叶狐太后的前方,一片朱红色的栏杆之外,是一座极为辽阔的人工湖,当初动用上万民夫开挖,才挖出了这个叫“北海”的人工湖,虽然是湖,却是碧波潮涌,有海的意象,而在北海的正中央,有一个深洞,名为“海眼”,洞非常奇特,似无底之深,不管有多少湖水倾泄下去,洞从没被填满过,这个洞的出现,据说是工程中的一个意外,要不是当初设计得当,引来数条御河汇水于北海,估计整座人工湖都被这个海眼给漏光了。
李鹏学曾看过修湖时候的报告书,对于海眼的意外出现,宫里测过多次,始终测不出海眼的深度,有一说是海眼之底直通大洋,故而无穷无尽,在海眼现世之初,宫里传言不断,都说三更半夜,常常听见海眼之中,发出百鬼哭嚎、嘶吼之声,听了让人胆颤心惊,许多宫女、太监日夕不安,还有人给这异声吓出精神问题,最后是出动了大魔法师,亲自以无上大法,锻造了一条长达数里的巨炼,形态如龙,垂放入海眼之中,这才镇住海眼中的邪祟妖氛,令异象平息,造园工程也能继续。
如今,海眼仍存,深邃的无底洞穴,形成了一个不算大的小漩涡,这情况有些违反自然,据说是那条镇海神炼的效果,强行镇住了周遭的水面,令得波涛不兴,湖面上一片烟波袅袅,别是一番奇景,更添万园之园的不凡,李鹏学揣测太后心意,对这片壮阔景色着意夸赞,一面说,一面留意太后的反应,就见太后不置可否,跟着安德山将一纸信笺递了过来,李鹏学接过一看,上头虽然没有署名,却是太后亲笔所书,内容则是许多材料的清单列表,过半都是建筑材料,少部分则是和炼金术有关的器物。
这种清单,李鹏学不是第一次收到,知道是修建此园所需的材料,却又不能用公开的渠道购入,也不能留下记录,所以都是由太后直接交办给自己,自己也说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那么,如果太后无事,臣……就回去办事了。”
“一切交由卿家了,好好的干,将来哀家必定不待薄李家。”
叶狐太后轻声说了几句,就似乎感到乏了,躺在软椅上,静静看着栏杆外的北海烟波,李鹏学压着心头的困惑,叩头离去,在离开之时,他觉得今天的安德山公公,似乎比平时委靡、憔悴了几分……
李鹏学离去后,叶狐太后躺在软椅中,周围除了安德山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宫女、太监,为了要和李鹏学说话,附近早就被清过场,闲杂人等一概不存,就连护卫之类也都没有,偌大的一片北海曲桥上,就只有叶狐兰蔻与安德山两人。
“……真是可惜了,他协助建造这几座园子,也枉担了不少恶名,而今功成在即,本想让他来看一看,体验一下自己的功绩,可惜……”
由于身边没别人,每回叶狐太后说话,都是由安德山来回答,但大多数时候,她的喃喃自语就只是单纯随口说说,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安德山也习惯维持沉默,静静聆听,不过,这一回,却有别人把话接上。
“李大人睿智敏锐,惯看世态变化,但在于专门项目上,那就不用太指望了,反过来说,倘使李大人看得出什么来,今天也就轮不到我在这里说话了。”
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傲气,自空气中现身的这名中年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冷漠,对太后的说话全无半分谨慎与恭谨,如此独一无二的特例,宫廷中只有一个,便是身分超然的大魔法师韦清开。
“李大人来此路上,必是反覆在想,到底什么人能够参与这件秘密?可惜他的思考方向有了点偏差。”韦清开冷冷道:“够资格参与秘密的,除了心腹、亲信,还有专家……缺少足够的人才,素来都是要命的问题,哪怕不是心腹,有时也只得将就了。”
“卿家说的哪里话?在哀家的心里,卿家一直是哀家的左膀右臂,倚重万分,几时没当卿家是心腹了?”
当没有外人在场,叶狐兰蔻对韦清开说话的语气,就整个变了,不太像居上位者对属下说话,一字一句,看似亲昵,却又带着一丝撩拨、揶揄,像是在嘲弄着什么,却又让人抓不住痛脚。
“……省省吧,彼此都清楚的事,用不着戴假面具说个半天……如果不是顾忌我死后,你会遭到连累,败血身亡,你焉能容我到今日?”
韦清开的语气森寒,之前皇城内一场乱战,本可以杀掉东方恋雪、胡燕徒的他,意外重创于雅德维嘉剑下,那些伤势还有东方恋雪早先一剑中的龙气,交织起来,在体内连锁破坏,即使是他的不死之身,也禁受不起,回去后险些闹得分解身亡,还是叶狐太后紧急赐下血芝秘药,助其重新凝聚本身血源,这才把伤势稳住,逐渐康复过来。
这一次的惨败,对上雅德维嘉只能说是倒楣,从以前到现在,碰着那个圣莲教怪物的人从没有好下场,圣莲教内不知有多少高手、高人,莫名其妙栽在她的手里,据说……里头甚至还有圣莲教秘密制造的生物兵器,号称拥有不死生命的怪物,照样也在她剑下丧命,相比之下,自己能够保住性命,已经运气不赖了。
蒙受此辱,韦清开寻思复仇,打算修练几套厉害的大咒,将来找雅德维嘉讨回颜面,不过计画才刚刚开始,他就被太后找来,扔了一件秘密任务,此时他才知道,太后花了那么大心血整建的三座园子,原来是三座不完整的魔法阵,这些魔法阵的构成,大异于寻常的魔法阵理论,除了魔法基础,还有一半用上了炼金术,甚至包括一些稀奇古怪的机械……第一章 万园之园可笑心腹(下)
那么复杂的阵图,想将之完成,那就难怪要砸这么多钱与物资下去,而里头所牵涉的学术范围之广,令韦清开由衷纳闷,到底是什么人辅佐太后,建立了这三座超大型魔法阵?
一开始,韦清开以为是吉尔菲哈特的遗留项目,因为大炼金术师通常都会兼通魔法学理,但机械是炼金术中的冷门与专门,除了吉尔菲哈特,韦清开还真没看过其他炼金术师,在机械学科上有那么高的造诣,不过,接手整个计画后,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无论是魔法阵也好,还是那些机械设备也罢,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是近年所完成,而是许久之前……恐怕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旧货,换句话说,这些东西该是帝国开国时期,搞不好还是太祖皇帝所流传下来的……
像这样的东西,通常都是一个王朝最后的压箱宝、保命符,没传到仁光帝那里,却落在太后的手上,对仁光帝可说相当不妙,而太后将这样的东西交过来,表现出来的信任可真不是一点点,只不过,韦清开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三座魔法巨阵的建筑,是从你建园时候就开始了,不……恐怕是更早之前,这些机械与魔法设备,几百年来一直有人维修保养,要将这些设备重新置于阵中,更需要专门的人才,协助你建园的人呢?”
这个问题,太后只是简单笑了笑,表示当年帝国招揽吉尔菲哈特,就是为了让他主持这个计画,吉尔菲哈特半途逃亡,计画也因此搁置,只能依他的早先设计,缓缓施工,现在在关键技术上卡住了,进行不下去,这才将计画交给吉尔菲哈特的传人,想要借重才能。
对于这个交代,韦清开一句也不信,整个时间就对不上,吉尔菲哈特叛离帝国,算起来都超过二十五年,当时这三座魔法巨阵,有两座根本是空置房舍与荒地,另一处也只是普通的御花园,就算吉尔菲哈特真留下什么计画书,可建造魔法巨阵,需要专门的施工人才,不是扔几张施工图纸,随便找一群啥也不懂的普通工人,照图施工就能完事,其中每个环节都需要有专门的术者持咒,某些地方不是大魔法师甚至还镇不住……
这种连李鹏学都没能直接参与的机密,自然是绝密,有资格参与的术者,身分一定不简单,韦清开从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而自己身在宫中,照说整座紫禁龙宫的魔力波动,全都瞒不过自己,可三座魔法巨阵的施工,自己全然未觉,光这一点已经够耻辱,而明明有着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却从没告诉自己,还说自己是心腹要臣,这点让韦清开不只是想冷笑。
一明一暗,两手准备,这是上位者喜欢的手法,自吉尔菲哈特走后,韦清开一直被捧为帝国首席术者、最优秀的大魔法师,还被册封国师称号,韦清开自知本身的实力不足,心中颇有不安,却因为享受这名誉所带来的优渥待遇,没有拒绝,可如今看来,自己最大的功用,不是魔法,而是被太后摆上神枱,当障眼法的道具,用来掩护那个不能见光的存在……
“韦卿家面有不豫之色,莫非……要完成这三座法阵,你力有未逮?”
叶狐兰蔻一眼就看出韦清开的心思,明白他在恼火些什么,却佯装不知,仍是那么不轻不重地嘲弄说话,哪怕重复使用,只要有用便成。
“你可以让那位隐藏的高手出来试试,假若这人有本事搞定,相信你也不用找我来负责。”韦清开傲然道:“当今世上,虽然有不少高人,但帝国之内,能助你完成这法阵的,估计除了我,你也找不到别人。”
敢说大话,自然伴随着底气,韦清开自知第一魔法师的头衔,有些名不符实,可要说炼金、魔法、机械方面的综合水平,那还是有信心的,这些年来自己并没虚度时日,利用这具受诅咒的不死之身,进行过许多常人无法完成的研究与实验,累积不少心得,现在确实敢说,除了自己,帝国内再无第二人能够完成这法阵,只是……
“……这三座魔法巨阵,从设计图上看来……首两个分别是封锁与汇能,吸取周围空间的自然能量,汇聚在一处,进行增幅,作为能量,而后发动旁边的这个法阵,引导那些能量,形成无形重锁,如果能够顺利发动,估计……就算是天阶强人也会动弹不得……”
韦清开道:“拿来对付皇帝,是可以增加胜算,但如果你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杀掉他,那你就真需要不死之身来保命了。”
“哦?卿家这话怎么说?”
“以目前来说,皇帝就算站着不动,你也没能力杀掉他,除非你能连他的龙体圣甲也剥夺,否则他站着任你攻击又如何?而若你一击不能成功,双方破脸,他对你痛下杀手,届时,就是你怎么保命的问题了。”
“呵呵,忠言总是刺耳,那么照卿家所言,哀家的计画,是没有可能成功了?”
“必败无疑!”
答得斩钉截铁,韦清开用这样的不客气,来回应太后的嘲弄与揶揄,不过在心里,他也仍有一分困惑难解。
(两个独立的法阵,合并起来虽然能这样用,化成一个超级牢笼,可是,视第三个阵的用途,并不是没有可能产生别的用法,记得以前听老鬼说过,可以利用类似的设计,构成一个汇聚能量、压缩于人身的超级修练阵……不过,时间很漫长,普通人恐怕还没等到出关,就先死在里头了……)
对狮族而言,复杂的情况确实让他们搞不清楚,先是族王莫名其妙下令,要出卖盟友,战没几下又莫名其妙喊停,跑出一个女人被对方擒下,再过没多久,东方恋雪和那个女人一起跑了出来,和狮王围圈子说悄悄话,半分钟后,三个人就像多年好友一样,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相同的微笑,当众宣布,大家再次言归于好,并且即将齐心合力,共抗外祸。
这些话传到耳里,狮族战士没有欢呼,而是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事态的急遽发展,让他们全都傻了,适应不过来,对兽族来说,对着盟友的背后捅刀,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捅完也就彻底翻脸了,要捅完之后立刻又笑嘻嘻地抱在一起,这个……兽族之中就真没什么人才能够,从这方面来说,那日吐番已经超越前代狮王甚多了。
无视于狮族战士们的惊愕,东方恋雪迅速适应了眼前的混乱状况,并且透过姗朵拉,大剌剌地发号施令。
“东方兄,有时候我确实是佩服你,好像不管什么状况,你都能处变不惊,天底下似乎就没有能吓到你的事。”
那日吐番道:“光只这一点,我就对你服气得很,你的镇定,让你轻易翻覆乾坤,就算在危机中都能找到机会,将劣势奇迹般扭转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你都能那么镇定呢?”
“很镇定吗?没有吧,你们过夸了,又或许……平常心而已,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惊讶的啊!”东方恋雪耸耸肩,笑道:“世上的事,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事,没新鲜的,人与人的关系,无非也就是敌、是友、亦敌亦友、非敌非友这四种变化,只要你习惯身边的人随时会变脸、换立场,那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世上人际关系也许复杂,但翻脸摊牌的方式,无非也就是那几种,看熟了……也就那样了。”
这些话,东方恋雪是笑着说出来,还像老朋友一样,拍了拍那日吐番的肩膀,但听在耳里,那日吐番与身旁的狮族武卫,不知怎么,心里都泛起了一丝寒意,觉得……是要过怎样的日子,才能把这种事情看成理所当然啊?
“怎么了?狮王一副好奇怪的表情?”东方恋雪耸耸肩,一手插腰,道:“并不是我太奇怪,而是这个世界变得快,比如说……狮王你能保证,后头你不会再对我兵刃相向吗?”
“这个……”那日吐番愣了一下,最终苦笑道:“不能。”
“那不就是啰?我既然早知如此,后头你忽然一下拔出刀来,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东方恋雪笑着拍了狮王一记,“身不由己嘛,我懂的!”
看己方族主说不出话来,一名狮族武卫忍不住开口,“难道你就能保证,不会对我们兵刃相向吗?”
“那有什么不能?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后头对狮族兵刃相向,我和我仍在世的老爸就一起不得好死,没有葬身之地!”
发誓发得斩钉截铁,东方恋雪想也不想的一段话,听得狮族众兽人又愣成了石像,既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妥,可一时间偏又说不出来。
“看吧,一下就让你们愣了,这怎么行呢?如果想深一层,杀光你们,也不见得要用兵刃啊,难道空手的敌人就不是敌人了?”
道破玄机,东方恋雪对着一众如梦初醒的兽人,笑道:“多学着一点吧,人类的心思变化莫测,言语文字更是伟大艺术,如果这样就目瞪口呆了,将来……怎么和上面的玩呢?”
说着,东方恋雪向上方的天空指了指,别的狮族兽人不理解,那日吐番却心领神会,知道他指的是基地组织,狮族如今接受基地组织的扶植,却不能不小心揣摩基地组织的心意,毕竟,哪怕是忠犬,也怕有兔死狗烹的一天,更别说狮族如今的尴尬地位。
“多谢东方兄的心意。”那日吐番道:“东方兄发誓的本事,驰名整个雨林,今天总算由我们见识到了。”
“是吗?我觉得挺失败的,今天发誓没有发好啊。”东方恋雪摸摸下巴,道:“平常发誓,为了保险起见,我都会加上名字,说我东方恋雪对天起誓的。”
那日吐番不解,问道:“这就难以索解了,为什么加上名字会比较保险呢?这是什么缘故?”
“缘故啊……”
东方恋雪笑而不答,真正的答案,他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叫这个名字啊……第二章 顶天立地王的男人(上)
有了姗朵拉的协助,在情报方面的帮助可不是一点点,来自北地各方面的情报,在这里汇流,包括雨林、矮人、侏儒、精灵、翼人方面的状况,在姗朵拉架起连络站之后,不断传过来,而姗朵拉更掌握着大权,能以基地组织对外最高负责人的身分,下令给所辖的各族、各部。
东方恋雪不只一次感到怀疑,单凭姗朵拉的能力,如何能坐上这样的大位?掌握如此重权?如果说是经历连串权力斗争爬上来的,打死都不会有人信,就凭她这德性,别说什么从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以她讨人厌的能耐,估计早就被其他竞争者联手弄死……
(最大的理由,就是她的靠山实在很硬,是基地组织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头子,那她与这个靠山会是什么关系?她没嫁人的,是情妇?宠妾?不太像啊,这癫婆一点都没有当人情妇的自觉,再说,哪个男人受得了她啊?基地之主难道是被虐狂?而且还是个超没品、超没眼光的被虐狂?如果再撇除这理由的话,就只剩子女……私生女?)
脑里冒出了这个可能,东方恋雪斜眼瞥向姗朵拉,但没说什么,私生子女这种事,对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可以当笑谈,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提也不能提的耻辱,随便触碰禁忌,就像是踩老虎尾巴一样,非常要命……
“……传回来的最新消息,索蓝西亚刚刚完成了清洗,女王和大长老联手,诱出了一批勾结契拉东赞的反叛者,以瓦萨为首的一批精灵部将,因为助敌袭击圣殿,叛国叛族,已经被诛杀了!”
姗朵拉跟在凤香旁边,把这些情报逐项念出来,凤香有听没有懂,只是耸耸肩,但东方恋雪却听出了名堂。
“瓦萨叛国?那家伙是女王的舅舅,而且还是个老古板,对精灵超忠心的,连他也会叛国?”
眼珠一转,东方恋雪已经厘清事情脉络,“干咧,他不是要叛国,是想叛你们吧?阿兰维丝特果然是你们的爪牙,你们透过这个精灵大长老,遥控索蓝西亚?”
“什么爪牙?话说得别那么难听,她是我们的忠犬!想叛我们,当然就是叛国,你知不知道历代精灵王里头,有多少是我们的人?别说大长老了,就连精灵王、王底下的重臣,都有很多是我们的人,执行我们的命令,比狗还忠心……”姗朵拉骄傲道:“要是没有我们在背后出力,精灵能过得这么稳稳当当吗?早几辈子就完蛋了!想造我们的反?吃撑了吧?”
反对者被清洗,姗朵拉份外得意,眉飞色舞,凤香对于争权夺利的手段不熟,也没什么感觉,听了也只是耸耸肩,不以为意,却是东方恋雪一听就摇头,脸整个垮下来。
“……你如果是我女儿,我一定喂你吃大便。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不能这样用词,你可以说他们是最好的战友,大家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或着背着他们说他们是忠犬、是狗,这么说会出问题的。”东方恋雪摇头道:“至于什么没有你们,他们哪会有今天?这类的话更绝不能说出口,这是绝对逼反人的超级禁语啊。”
“有什么问题?”姗朵拉皱眉道:“我没说错,事实如此啊。”
“事实是一回事,场面话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事实未必如你想像。”东方恋雪道:“施与受之间的关系处理,素来就是一大难题,一下处理不好,别人在还债之前,会先考虑消灭债主,如果真是没有你们就不行,这话你们不说,对方也会心里有数;如果不是那样,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对方生厌,继而生出反心,换句话说……趾高气昂的居上位者,只会把人给诱反或是逼反。”
“说什么傻话?在基地组织里,我的态度算好了,绝不是最嚣张的一个。”姗朵拉哂道:“我们是独裁者,不是餐厅上菜的服务生,还需要对他们客气?你这种小家子气的想法,是下位者的局限,你就不知道一个上位者该是怎么当的,我告诉你,上位者就该是狂与霸,你没有表现出这份霸气,扭扭捏捏,寒酸小气,就会被底下的人看不起,然后造反……”
说着,姗朵拉指向旁边的雅德维嘉,“你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圣莲教怪物,就很有居上位者的气魄,干起事情来横冲直撞,看谁不顺眼就践踏过去,从来对谁都不给面子,这就是狂与霸了!”
忽然被拉过来举例,正在吃香蕉的小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呃,躺着也中枪?这关我……”说话中瞥向凤香,顿了一顿,这才道:“基于教育意义,好像不说点话也不行,那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有狂与霸就够,那……为什么你底下的人还是反了呢?”
姗朵拉闻言一愣,愕然道:“是啊,为什么他们都反了呢?”
看着这两个女人相对无言,东方恋雪确实觉得好笑,有些话是自己不方便出口,也不想出口的,因为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听,但那确实是问题所在。
(狂与霸,确实可以镇压底下的人,特别当底下都是豺狼虎豹的时候,不狂霸只会让人看不起,惹火烧身,这些道理都没错,但……狂霸不是用嘴来说,是要靠拳头的,最终一切仍取决于实力,如果没有足够大的拳头,那狂霸就只是嘴炮,纯靠嘴炮去震慑豺狼虎豹,能有什么好下场了?)
东方恋雪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和小叔就教导自己,想要与妖魔共舞,不但要有最硬最大的拳头,还要有狐狸的狡猾与冷静,姗朵拉这边,显然教学只教了一半,更糟糕的是……姗朵拉是个很烂的学生,连这份已经缺半的教材,她都没有完全学到。
(官二代与富二代容易出事,就是在这一点上……看到了创业者的风光,却不具备创业者的本事,然后摆出一样的架子,不出事才有鬼!她学的路子,是以力服人,唯力是从,可她只会摆狂霸的架子,却没拼命苦练,让自己拥有足够镇压一切的力量,那摆这种架子,就成了狐假虎威……这种人最容易被看破手脚,长此以往,底下的人不反才怪。)
东方恋雪朝雅德维嘉瞥了一眼,这女人乍看起来,是有够嚣张,从不在乎别人感受,见谁踩谁的狂霸人物,但不熟她的人往往不知,她能横行至今,除了那一手天下无双的神剑,最主要的,其实是她够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