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偶猎人坎古,在背对耶尘沉默数十秒之后,终是抬起脸庞,望向江河远端那片直通天际的迷宫雾墙。
那里正是迷宫的边界。
只要耶尘一行人能从那里出去,就能进入圣光净土,返回猎人之巅,彻底安全下来了。
凝望着这片雾景,坎古的眼神涌上了几分安心,又涌上了几分黯淡。
然后,他终于是向耶尘开口回话了。
“我们现在距离迷宫雾墙的位置,大概还有五公里左右的水程,与我们前来时的距离相比,长了几十倍,看起来,这也是迷宫地形随即变化的杰作呢……”
“不过,耶尘,你不用担心,再给我十分钟,我就能将你们送进圣光净土了。”
“所以,你现在只管坐在龟壳上,安静等待就好。”
听到坎古的回应,耶尘表情一僵,紧接着便是以急躁而又惊恐的语气厉声纠正道:
“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啊!”
“坎古先生,你现在必须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恢复的速度会这么快!?”
“甚至,比你之前的状态还要好,这到底是为什么——!?”
耶尘说到此处,下意识猛甩手腕上的猎人黑环,直接就从里面的隐藏空间之内,将他的弯月弧刀一手抽出。
随后,只见耶尘将凝聚出了血珠的指尖往刀身一抹,弯月弧刀也就此被强化为了血刃的状态,为耶尘提供了随时出手杀敌的打算。
而耶尘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心中对于眼下坎古的状况,实际上,已是有了大致的答案。
但是,那个答案实在太过残酷,耶尘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去相信,为此,他必须要亲自向坎古确认一番才行。
耶尘,希望现在自己脑内的猜想是完全错误的。
他希望坎古能给予一个他想不到,却又能接受的正当理由。
否则的话,耶尘,就只能面对那个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了。
然而,纵使耶尘都已经将自己的刀给掏出来了,纵使耶尘都已经发动了自己的血之奥灵术,可是,陶偶猎人坎古,仍然没有向他转身,仍然没有正面回答耶尘的问题。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
耶尘听到的,依然只有自周围飞驰而过的浪花飞溅声。
面对此状况,满头大汗,呼吸紊乱的耶尘,终是难以忍受地冲着那始终背对自己的矮小身影,嘶声地吼叫了起来:
“我叫你回答我啊!坎古先生!你听不见是吗——!”
对于耶尘近乎威胁一般的追问,坎古还是没有出声。
然而,下一个刹那,一道事物却是从陶偶猎人那后颈的衣领下,攀入了他外露的皮肤上,涌入了耶尘的视野之中。
那是耶尘早早就料想到了的事物,也是耶尘内心里最不愿意亲眼看见的事物……
一摊漆黑色,仿佛细小触手一般在不断蠕动的淤泥事物。
其名为,深渊物质。
此时此刻,耶尘从坎古的身躯上,看见了活生生的深渊物质。
这让先前就存在于耶尘脑海里的两大疑问,瞬间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坎古在重伤昏迷过后,身心状态的恢复速度,快得如此离谱?
那是因为他沾染了深渊物质,由此获得了深渊之力独有的再生自愈特性。
为什么耶尘在搭上陶龟不久后,就一直感觉有东西跟在自己身边,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股感觉还愈发强烈了起来?
那是因为耶尘所感应到的存在,正是一直以来,都坐在他前方的坎古本人,而耶尘对于这一点的感应,之所以会越来越强,则是因为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坎古与深渊的融合率已是变得越来越高。
面对此状,耶尘眉目顿时变得无比纠结,握着刀柄的双手,也由此变得更加用力了起来。
在察觉到了真相之后,他反而变得更加困惑。
耶尘不知道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不是那个他所熟知的前辈,还是不是真正的陶偶猎人坎古。
只是,耶尘却明白,如果坎古当真已经被深渊彻底污染了的话,那么早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坎古已然拥有将耶尘杀害吞食的上千次机会。
但是,坎古并没有这么做。
这说明,陶偶猎人的理智,或许仍然犹存。
下一秒,就在耶尘感到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坎古却是伸手摸了摸那爬到自己后颈上的深渊物质,旋即便是用迸发着奥灵之力的指尖,直接将它给碾碎净化。
这之后,坎古才肯向耶尘缓缓转身,将自己那沾染了大大小小的漆黑淤泥,宛如菌床一般密集扭曲的胸膛、脖颈、脸颊,彻底暴露在耶尘的视线之下。
而在坎古那脖颈的中央位置,一颗微小却又显眼的漆黑圆石,更是犹如心脏一般在隐隐跃动着。
看到这一幕,耶尘当即明白,这是坎古的深渊核心。
陶偶猎人,已经被深渊沾染一大半了……
事到如今,他的生命已然和深渊连成了一体,已经再也变不回原本的人类了。
然而,就算身体已经被污染成了这副瘆人的模样,坎古的表情却是显得极其冷静,似乎早就已经知晓并且接受了体内的变异,继而向耶尘开口叮嘱道:
“耶尘,不要冲动,冷静点。”
“我现在还能够压制住这些深渊物质的增长,还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性,因此还有余力帮助你们三位年轻人返回圣光净土。”
“所以,你暂时没有动手的必要。”
听完坎古的话语,耶尘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震撼,深感不解地质疑起来:
“坎古先生……”
“你……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对吗?”
“那么……为什么你不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你不在江岛上的时候就当场采取应对措施呢……”
“你明明有机会自救的,我明明也有机会帮助你的……”
“我们原本有机会……阻止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啊……”
话说到这里,耶尘语塞了几秒钟,终是将心中的困惑转化成了满怀的震怒,对着坎古便是一顿厉声斥责。
“可是,坎古,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