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藏于钱谦益府中,无法出城,不几日,钱谦益又至,并言:“阿济格尽起安庆之兵,直扑余杭矣!”
这些时日来,自从王彦得知阿济格顿兵安庆后,便寝食难安,虽心中对清军毁约南下,以有准备,但真当得知消息时,还是如遭雷击。
钱谦益见王彦模样,随开口道:“今大势已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士衡当为自身计,不如尽早归降,大官可得矣!”
钱谦益乘着柳如是不在,加之如今局势完全倒向清庭,随劝说王彦降清。
王彦突闻噩耗,又听钱谦益之语,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半晌后,才回道:“先生藏吾于府,于吾有恩,但降清之事,切莫再提,吾士大夫,深受国恩,食朝廷之禄,行忠君之事,岂可因个人生死,而无视衣冠存续耶?吾若降清,有何面目见恩师于九泉?”
王彦虽没有开口大骂钱谦益,但其言语,看似言自身之志,却又每每击中钱谦益之心,似乎在问其,汝朝廷大员,东林党魁,今日有何面目在此!
钱谦益闻言,脸上不禁一阵变化,但还是再次劝说道:“士衡何不知兴废耶?”
“此非汉家王朝更替,乃胡虏南侵,非亡国,乃亡天下也!”王彦见他再劝,不禁有些微怒:“吾知羞耻,不敢忘祖,先生不必多言!”
王彦言下之意,便是钱谦益不知羞耻,这顿时让这位东林钜子,脸上一阵尴尬。
“侯爷之言,如是钦佩,士大夫当如此也!”不知何时,柳如是以到王彦屋外,她闻二人相谈,赞叹一声,走进屋来。
钱谦益见柳如是对他冷眼相待,知他暗自劝降王彦,令柳如是十分不快,而王彦亦态度坚决,使得钱谦益彻底绝了说降的心思,开始一心将其出城外。
时城中搜捕还在继续,王彦得知阿济格南侵后,已经如坐针毯,几次欲出府,潜出南京,都被柳如是和钱谦益阻止。
这时南京城内抓捕人数已过三千之众,图赖因此获得白银近两百万两,钱财的刺激,使得图赖越加纵容清军于城内抓捕,南京顿时一片混乱。
在将领的纵容下,清兵也越加放肆,在富户被敲诈勒索的差不多后,居然将目光伸向投清的勋臣。
八月二日,降臣隆平侯张拱日府邸,首先闯进大批满洲兵,借搜捕之名,大肆掠夺其府上财物,其女亦被侮辱后投井而死,张拱日则被打成重伤。
此事一发,南京城内的降臣,顿时人心惶惶,以有义愤填膺之人,暗自串联,图赖得密探告知,才猛然惊醒,他害怕南京不稳,铸成大错,加之他已经搜刮到足够多的银两,随令清军停止搜捕。
这日王彦正苦思出城之策时,钱谦益又至,谓他曰:“清庭招南京降臣北上入京,士衡出城之机至矣!”
搜捕王彦之事,因为清军闯入勋臣府邸,而引发一阵阵暗流,使得南京不稳,让图赖意识到南京降臣,这股存在着巨大隐患的力量。
图赖不能将其等尽杀之,但又没有控制着股隐患的方法,正苦恼间,多铎书信至,让其派兵护送降臣北上,以便集中监视。
(历史钱谦益等人随多铎一起北上,但书中多铎走的匆忙,所以降臣还在南京。)
王彦听闻钱谦益之言,心中立马大喜,口中连连道谢。
图赖行动起来,雷厉风行,八月四日,便让数百清兵,护送五百余降臣勋贵,出南京往北京而去。
一行间,人马嘶鸣,车轮滚滚,更有无数家人相送,王彦躲于柳如是车中,得以出城。
长江渡口,降臣入北京,只带少数家眷,随与送别家人告别,柳如是亦谓钱谦益道:“夫君北上效命清庭,妾心在汉,便不同往矣!此去万里路,夫君保重,若他日南归,妾再与夫相聚重圆!”
柳如是说完,便微微一礼,而后转身上车,留下钱谦益满脸伤怀,立于涛涛江水之畔。
钱谦益入北京后,并不得清庭重用,职位从礼部尚书,降为侍郎,连削两级,加之对柳如是思恋日深,随在北京半年后,称疾乞归,返回南京。
钱谦益北上为清庭效命之时,柳如是不愿相随,但钱谦益乞归后,柳如是却一直长伴左右。
此后全国各地抗清之事此起彼伏,钱谦益身为东林党魁,士林领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常常这个门生刚起兵抗清,那位旧友又举家义死,使其每每遭受波及,数次被清庭下狱,而柳如是都陪在他身边。
钱谦益为清庭效命时,柳如是不愿跟随,但再其回乡后,屡次下狱,她却不离不弃,为其游说打点,甚至要代死,足见其乃一奇女子也!
南京城外,柳如是在送别钱谦益后,命下人将车驾于隐秘之处,随唤出王彦,送其离别。
“夫人之恩,吾铭记于心,他日若再次相见,定当重谢!”王彦长揖一礼,发自肺腑的感谢道。
被困南京数日,天下已然惊变,王彦忧愤,自责之心,无以言表,他每于南京多待一日,便多一份煎熬,今日得柳如是之助,终于脱困,他如何不感激涕零。
“侯爷不必言谢,此去若能整军备战,早日复我河山,救民于水火,便是对妾最大的恩惠。”柳如是真诚回礼,而后又解下一钱袋递给王彦:“南下路上,以布满清兵,侯爷南归,当万分小心,此有碎银百两,可助侯爷成行。”
柳如是先救王彦之命,后冒着生命之危藏他于府,现在又赠予盘缠助他南逃,令王彦大为感动,随再次长揖,“大恩不言谢,今时局之危,如十万火急,吾便于此与夫人告辞矣!”
王彦行完礼,随将钱袋收入怀中,而后转身离去,柳如是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呼道:“侯爷此去,莫忘记南京百姓,翘首以盼王师早日归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