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街道上,挤满了戴着红顶斗笠的绿营兵,如上水的渔群般向外涌去。
他们低着头奔跑,神色慌张,没有一个人回头,步伐急促而混乱,都想要快点从城中逃离。
刘清泰一出城,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
他骑着战马与众多清兵一起涌出西门,听到城中的欢呼声传来,隔了老远才回头张望,城头已经出现了穿着鸳鸯战袍的鲁王军。
清兵大部以及逃出城门,但城中依然还有零星的绿营兵。
这时十多名绿营兵,仓皇的从城门内逃出,一队鲁军鸟铳手追出,单膝跪地,抬铳一瞄,就是一排铅弹打出。
几名绿营兵后背中弹,立刻向前扑死,一人腿上中了一铳,当即跌倒,但马上又被人架起仓惶而逃。
西城外的高苑军,并没有正面阻击,这支绿营兵的实力还是很强的,素质远高于高苑军,若是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西城外的高苑军,未必敌的过,不过他们也并不会放任绿营兵逃脱,在他们仓惶逃出城门后,早已待命多时的高苑军便叫喊着掩杀上来。
他们数万人,步骑混杂在一起,从后面猛追,正是他们这种非正规部队最拿手的顺风仗。
绿营兵争先恐后的西逃,不时有人被骑兵追上砍死,一路伏尸,前面骑兵追杀,后面步兵上来就将尸体扒光,没扒到的便继续追,素质确实堪忧。
清兵一路亡命奔逃,跑了七八里后,便进入了起伏的丘陵,勉强安全了一些,但高苑军依然紧追,大部分清兵被赶到高庄、黄桥镇一线,一头撞进了西线的高苑军中,结果被两面夹击,俘虏极多,只有少部分绕了小路,侥幸得拖。
刘清泰知道高庄一下线有高苑匪军,所以绕了小道,他庆幸自己跑得快,没被抓住,但他境遇却也惨极了。
丘陵不利于骑马,他又骑术不佳,一个不慎摔了下来,折了一条腿,现在是脸色煞白,而他麾下一万人马,也几乎全军覆灭,只身下不到千人还跟在身边,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他现在是忍着疼痛骑在马上赶路,他看着身边几员将领,也都是灰头土脸,转头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用丧气,这次战败也并非我们的过失,大伙打起精神把本官带出去,只要本官不死,就托恭顺王给你们抬旗!”
刘清泰隶属汉军正红旗,能在孔有德面前说上话,几名绿营将领听了精神一振,连连道谢,似乎真的一下忘记了刚才失败。
刘清泰其实对自己的命运也没底,多铎说守不到一个月,便要杀他全家,他这一下就被贼军攻破,丢了近万人马,回去会不会被多铎砍头,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担心这些绿营将领见损失惨重,不敢回扬州,选择就地落草把他抛弃,或者杀了投降逆贼,所以先许个诺,好稳住他们。
南通城东,张名振的大旗出现在东门,宣告这座城池被正式光复。
这是鲁监国除了浙江的四明山根据地外,唯一在陆地上的城池。
鲁监国一方,一直想在陆地上有个立足之地,但四明山却始终发展不起来,毕竟此时的山区并没像后世那样有番薯、玉米等作物可以种,吃饭问题解决不了,不饿死就不错,哪有余力向外发展。
现在拿下南通就不一样了,算上还在高苑军诸部控制下的土地,大概有一府之地,这与隆武政权握有几省之地没法比,但对于摊子小,内部矛盾也小一些的鲁王政权来说,却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城内张贴了安民告示,大军控制局势后,张名振打马进城,他心中有些振奋。
这时他停在尸横遍野的城门处,这里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之一,门洞和两侧的街道上,布满了各种姿势的尸体。
阮进等一众将校前来迎接,他脸上抱着棉布,只露出一只眼睛,血水渗出棉布,还在往下滴。
他欣喜的来到张名振马前,手中还拿着滴血的刀行礼道:“督师,收获不少,粮食有十万石,银子和铜钱也不少。最可喜的是城中还有近万套棉甲,这一仗划得来啊!”
张名振听了却不接话,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然后语重心长的道:“阮进,你是本督麾下大将,职责乃是指挥部署作战,今后切记不要阵前冲杀,明白吗?”
阮进听了一愣,忙认错道:“末将一时着急了。”
张名振看着他道:“如再有下次,本督可要罚你了。”
“是,末将知晓!”阮进抱拳承诺一声,他虽被张名振说了几句,心中反而更加欢喜。
“好了,先去看看衣甲!”张名振微微一笑,挥手说道。
当下一行人来到一做仓库,打开一看,里面杂乱的丢弃着成堆的棉甲,张名振随手拿起一件,都不是新甲。
这时一名换上汉服,剪了辫子,抱着头巾的人被带进来,不用张名振问话,他便行礼解说道:“小的参见督师。今岁开年时从南京运来一批新甲,换下了通州营原来的旧甲,便全都堆放于此,共计九千四百件。”
清朝入关快五年,明朝留下的家底,也快打完了,大清总不能让绿营兵老是穿明朝的衣甲,所以这次他们在通州看见的都是带着红顶斗笠的绿营兵。
张名振将棉甲丢下,随口问道:“这些甲有多少能用的?”
“回禀督师,六成可以使用,两成修补后勉强可用,剩下两成则基本报废了。”
这批衣甲本来就是明军制式,不用修改,直接就可以使用,他可以从高苑军中挑选精锐装备,收拢一批战力不错的补充进他的麾下,再新设一军,察高苑军中可以值得培养,且听命于鲁王的将领进行装备,逐步控制这支十多万人的义军。
张名振随即转过身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居何职?”
“小人曾忛,是南通主薄。”
“这些衣甲,你组织人手清理出来,可以修复的全都要修复,若是办的好,便免你从夷之罪,你还是南通主薄,若是不好,本督一并治罪。”
张名振吩咐一句,那人立刻跪地领命,张名振随即出了仓库,便对身边的人道:“去看看受伤的将士!”
一将闻语,正要领路,赵束乡却急匆匆的跑来,向张名振说道:“督师,卑职奉命追杀败军,路上却遇见了寿县来的使者,多铎已经攻破寿县,丁将军率残兵退向如皋了。”
张名振等人听了,心头不禁一震,丁可泽五万人这么快就败了,多铎来的好快。
张煌言见此,当即说道:“督师,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启程前往武昌,请衡阳藩发兵。”
张名振点点头,郑重道:“那一切就拜托张监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