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
望着手中这张又被送返回来的信纸,楚暘城君熊拓的双眉不由地皱紧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个词是不是魏国那边骂人的方言俚语,但仔细想想,挨上了一个“傻”字,准不是什么好词。
“明明处于劣势,可仍然敢似这般无所顾忌地辱骂敌对的强军,看来魏军的主帅不是什么理智的家伙……”
想到这里,暘城君熊拓不由地为堂兄平舆君熊琥安危感到担心起来。
仔细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吩咐左右亲卫道:“叫连璧过来。”
“是。”
亲卫抱拳命令而去,不过片刻,便请来了大将连璧。
“公子。”
“唔。”暘城君熊拓点了点头,问连璧道:“连璧,某叫你将那些人随军带至,现在何处?”
连璧抱了抱拳,恭敬说道:“公子指的可是召陵城的那些俘虏?……得到公子书信后,某便派人看押着他们,如今就在军中。”
“好,带上他们,我等走一趟魏营。”
“是。”
一盏茶工夫后,暘城君熊拓带着大将连璧,领着一半的军队,朝着魏军的鄢水大营而去。
剩下的那四万余楚兵,则继续砍伐当地的林木建造营寨。
大约下午申时左右,暘城君熊拓所率领的四万大军便抵达了魏军的鄢水大营。
这支军队的到来,可以说是拨动了魏营内值守士卒的神经,后者连忙敲响警报,数以百计的士卒用刀剑敲击着盾牌,借此警告整个军营:楚军已至!
而听到警报声,肃王赵弘润与百里跋连忙带着随行人员来到了南面的营墙,登上营墙亲自查看外面的楚兵。
他们不由地有些纳闷,因为按理来说,暘城君熊拓不应该在他们楚军还未建造好营寨便挥军攻打魏军的鄢水大营,毕竟堡垒般的鄢水大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轻易攻克的。
纳闷归纳闷,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担心,甚至于,他们反而更加希望楚军不知死活地攻打这鄢水大营。
但遗憾的是,那四万楚军在魏军鄢水大营的南面一箭之地外徐徐排列好阵型后,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进攻的意思。
倒是这支楚军的主帅,暘城君熊拓主动驾驭着战马来到了军队的最前头,近距离观察着远处的魏军鄢水大营。
而仔细观察的结果,却让这位楚国王公贵族皱紧了眉头。
因为在近距离观察下,他所感受到的震撼可要远比上午在郝岗远远眺望看得更加仔细。
“某……乃暘城君熊拓。”
驾驭着战马来回踱了几步,暘城君熊拓朝着鄢水大营的方向喊道:“对面营中何人主事,出来一个与某回话。”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赵弘润站在营墙上皱眉观察了一番,口中嘀咕道。
在旁,百里跋亦是满脸不解,摇摇头说道:“静观其变吧……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带着数万人跑到咱军营外头。”
“唔。”赵弘润点点头,旋即转头望向百里跋。
他的眼神表达着一个讯息:你来还是我来?
百里跋笑了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想来,他已将话语权让给了赵弘润,自然不会抢了这位肃王殿下的风头。
见此,赵弘润朝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营墙上木头,沉声喊道:“某乃大魏肃王姬润,暘城君有何指教?”
“唔?”
暘城君熊拓闻言一愣,眯着眼睛仔细瞅着远处魏营营墙上的赵弘润,俊朗的脸庞上浮现起一阵惊诧。
他原以为执掌这座魏营的会是魏国某位将军,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魏国皇统子弟。
“姬偲(赵元偲)的儿子?”
暘城君熊拓心中嘀咕一句,脸上泛起几许不悦之色。
要知道他与魏天子可是有一段仇恨的,毕竟当初年轻时的他,与魏天子合谋宋国时被后者摆了一道,以至于白白给魏国打下了大半个宋国,结果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处。
这件事后来传到楚国,使得这位暘城君在楚国王公贵族中沦为笑柄,因此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想了想,暘城君熊拓喊道:“某此番来,只为一桩事……某堂兄平舆君熊琥,可是被你等所俘虏?”
“原来是为了熊琥……”
赵弘润恍然大悟,也不隐瞒,如实说道:“不错,贵国的平舆君,此刻正在我军营内。”
“好……”
暘城君熊拓闻言着实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魏兵不知轻重,害死了他堂兄平舆君熊琥的性命。毕竟人一死就什么都完了,根本无法再挽回什么。
“释放他!”
暘城君熊拓沉声说道。
“哈哈哈……”
鄢水大营的南面营墙上,响起了赵弘润的笑声,笑声中满是讥讽。
而对此暘城君熊拓并不意外,毕竟他也不认为魏人会如此轻易地释放他的堂兄。
于是,他转头对身后的大将连璧说道:“将那些人……带上来。”
“是!……带上来。”
随着楚军大将连璧的命令,十余名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数十名楚兵用刀枪威胁着,面色愤愤地,徐徐走到阵前。
“这些人……”
赵弘润面色微微变了变,因为从这些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的官服,他辨认出这些人多半是他魏国的地方官员。
果不其然,暘城君熊拓的话肯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几位,是贵国召陵城的官员……姬润,你我来一场交易如何?你释放我堂兄平舆君熊琥,某也释放这些位贵国召陵城的官员,如何?”
说着,他瞥了一眼那十几个魏国俘虏,淡淡说道:“诸位大人,贵国的肃王在此,诸位难道无所表示么?”
那十几名魏国俘虏对视一眼,面色愤愤,他们显然也猜得到暘城君熊拓说这句话的用意,但是出于礼节,他们的确应当向对面的肃王殿下行礼。
碍于全身被绳索绑着,十几人中领头的那名俘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赵弘润的方向大声喊道:“下官……召陵县抚陈邴,叩拜肃王殿下。”
随着他的下拜,他身后十几名魏国俘虏亦纷纷跪地。
“陈邴?召陵的县抚陈邴?”
赵弘润身后有随同的原鄢陵县县令裴瞻,听闻此言面色大变,挤开人群站到前面,大声喊道:“陈县抚,可认得我裴瞻?”
“裴大人?”那陈邴愣了愣,惊呼道:“鄢陵的裴大人吗?……鄢陵可安好?”
“果然是召陵县抚陈邴大人……”
裴瞻仔细瞅了瞅,脸上露出几许哀伤之色。
要知道鄢陵距离召陵并不远,中间只是隔着一个临颍县而已,因此,他们曾经也因为借粮等地方县务有所接触,算是有一份交情的地方同僚。
只是没想到,召陵的这位陈邴大人,沦为了楚军的俘虏。
“鄢陵……无大碍。”裴瞻叹了口气,大声回道:“多亏了肃王殿下与浚水营的支援赶至,我鄢陵幸免于难……”
“那就好……”陈邴松气般笑了笑,随即又朝着赵弘润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沉声喊道:“肃王殿下,下官无能,致使召陵失守,然我召陵军民,一直战到最后一刻,并未使我大魏蒙羞!……我鄢陵武尉刘续大人与全城士卒皆战死,我等文官虽奋战,可惜蒙尘被楚军所虏,实乃奇耻大辱!”说罢,他抬起头来,一脸悲壮地喊道:“我等早已萌生死志,愿为我大魏捐躯,望肃王殿下莫要在意我等,万不能叫楚国奸邪得逞!”
最后一句,他显然是回头瞅着暘城君熊拓喊出来的。
“废什么话,闭嘴!”
一名楚兵见陈邴出言侮辱他们暘城君熊拓,一脚将陈邴踹倒在地。
望着这一幕,鄢水大营南营墙壁上的魏人们无不攥紧了拳头。
“殿下……”裴瞻满脸恳求地望着赵弘润,几番欲言又止。
见此,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连忙低声说道:“殿下,那些位大人的遭遇虽令人悲痛,然而,万不可用熊琥交换……熊琥在我营中为俘虏,可使那熊拓投鼠忌器。”
“殿下……”
“殿下……”
这边正议论不休,那边暘城君熊拓早已不耐烦了,沉声喊道:“姬润,是否同意换俘?本君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说着,他冷哼一声,故意说道:“倘若你不愿换俘,那么本君留着这些俘虏也是无用……来啊,杀一人!”
话音刚落,就听鄢水大营方向传来赵弘润愤怒的喊声:“你敢?!……来啊,将平舆君熊琥提上来,若对面敢滥杀一人,杀之!”
暘城君熊拓眉头一皱,旋即哈哈大笑道:“休要诓我!……你岂敢杀我堂兄?你若杀我堂兄,这些人,全得死!”
“哼哼!……你说的不错,既然杀不得,那砍条胳膊总可以吧?……来人,去提平舆君熊琥,若对面滥杀一人,便剁熊琥一只手!……剁完手剁脚,剁完脚割肉!”
“……”
听着赵弘润那杀气腾腾的喊声,暘城君熊拓一时间竟被对面那位年纪相差他十几岁的肃王给唬住了。
连带着本已准备挥刀杀死其中一名魏国俘虏的楚兵,亦被这一幕惊地方寸大乱,提着刀在其中一名俘虏的头颈比划了好一阵子,但终究是没有胆子真的砍下去。
良久,暘城君熊拓挥了挥手:“退下吧。”
见此,那名楚兵这才儒如释重负地收回了兵器。
“肃王姬润……”
暘城君熊拓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年轻的仇敌的儿子。
他的猜测应验了,对面的这座魏军军营中,果然有一位“不怎么理智”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