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已攻至铚县么?”
八月十九日,当符离塞守将项末再一次击退了齐王吕僖亲自率领的齐鲁联军的进攻后,他在要塞军议大厅的桌案上铺开了这附近的地图,整理思绪。
他是今日收到的来自铚县守将孙叔轲的求援讯息,当时他正在指挥应付齐鲁联军的进攻,无暇顾及其他,直到这会儿,他才有时间仔细思忖这整件事。
“难怪前一阵子按兵不动的齐王,这两日突然反常地对我符离塞展开猛攻,一日十二个时辰,赫然要打近八个时辰,原来是想着拖住我符离塞,好为西路的其魏国盟军创造机会……”
一回想起这两日齐鲁联军对他符离塞的猛攻,项末便是一阵心悸。
鲁国工匠所研制的投石车,那种被称之为“天石战车”的战争兵器,实在是太可怕了,打击距离居然达到近三里地。
一块大如磨盘的巨石呼啸着飞跃三里地砸在符离塞的楚军兵将心头,纵使是符离塞的楚兵多达几十万,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守住这座关塞。
好在这种“天石战车”需要用经过打磨的特殊石弹,而跟随齐鲁联军一同进兵的鲁国工匠们,打磨这种石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否则,项末甚至怀疑他的符离塞会不会早已被这种石弹给击毁,被彻底淹没。
倘若单单只是那种特殊的投石车的话,项末还不至于如此忌惮,问题是,齐王吕僖的军队中,还有另外多种由鲁国工匠们所打造的战争兵器。
比如“龙脊弩车”,这种巨型的弩车,射程约有四百丈,而在接近两百丈的“近距离”内,这种弩车所激射而出的那种粗估成人臂膀的铁柱,居然可以直接扎入符离塞那坚固的石质城墙。
而若是打在楚兵身上,那更是连全尸都无法留下。
至少项末已不止一次看到被那种“龙脊弩车”的巨大铁矢所撕碎的己方兵将。
不过最最可怕的,还得是数十年前就闻名于世的“鲁国机关弩匣”,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戮战争兵器,曾几何时,齐鲁联军就依靠这件战争兵器,屠杀了楚国几十万农民兵,最终因为无法及时地处理尸体,以至于爆发瘟疫,才使得那次齐王吕僖讨伐楚国的战争不了了之。
而相比较当年的传闻,此次露面于齐鲁联军中的“鲁国机关弩匣”,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度,比起当年已有了显著的提高。
若非这种战争兵器的威力尚无法洞穿符离塞坚固的关塞防御,恐怕项末真的是要绝望了。
不过话虽如此,项末依旧对于守住符离塞有着充分的信心,因为在他看来,对面那几种可怕的鲁国战争兵器,其花费亦是巨大,纵使是财力强大的齐国,也无法做到源源不断。
毕竟齐国也谈不上是什么铁矿丰富的国家。
而一旦齐国国内的铁矿石耗尽,纵使他们拥有鲁国工匠所研制的可怕战争兵器,又能对符离塞、对楚国怎么样呢?
因此,项末这段时间总结下来的战略意图,便是“引导”齐鲁联军在符离塞消耗那些战争兵器的弹矢。
不得不说,光是这两日,符离塞便收获了来自齐鲁联军许多巨大的铁质弩矢,重量居然比他们不擅长熔炼铁矿的楚国数月乃至一年出产的成品铁具还要多。
若不是楚国擅长的是熔炼青铜器而不是熔炼铁器,否则,单单熔炼掉这些巨大的铁质弩矢,就能让楚国增添一批新式的铁质装备与铠甲。
然而项末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符离塞正面战场“局面大好”的时候,齐国的盟国魏国,那三支前来助战的魏军,居然已攻克了相城,几乎要绕到他符离塞的背后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说符离塞是专门为了防备齐鲁联军而设,整个关塞的防御设施堪称固若金汤,可问题是,倘若有一支敌军绕到了符离塞背后,配合主战场的齐王吕僖对符离塞前后夹击,纵使是符离塞,恐怕也要沦陷。
想了想,项末命亲卫唤来四名五千人将:左良、申屠亢、侯榆、以及司败长河。
(注:五千人将差不多已是将军、副将这一阶的武官,但地位不同。多数情况下,一支军队的将军、副将的名额,是有规定人数的。在将军衔、副将衔的名额已满的情况下,楚国许多将领便只能成为五千人将,除手中的兵力数量增多以及地位的稍稍上升外,其余与三千人将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过若将军与副将不幸战死,这些五千人将就有机会上位。)
“将军。”
片刻之后,左良、申屠亢、侯榆、司败长河四名五千人将来到了军议大厅,纷纷抱拳向项末行礼。
于是,项末遂将铚县守将孙叔轲的书信示于这四位将军,对他们说道:“据刚刚收到了孙叔轲的求援书信,这支魏军人数多达八万,铚县恐不能抵挡……项末特别允许你们各自率兵一万,合四万兵,支援铚县,不可让魏军攻克铚县。”
听闻此言,左良皱眉问道:“将军,魏国这么快就攻破相城了?”
项末点点头,随即指着那份书信说道:“据孙叔轲所言,魏军仿佛是在短短一个昼夜的工夫内,便击溃了孟山的斗廉,相城的南门迟、南门觉、南门怀……孙叔轲怀疑,是南门氏见此番战局不妙,主动投降了魏军……因此,项某希望你们当中出一个人,到蕲县去看看究竟,倘若南门氏果真背弃了我大楚,投靠了魏国,就诛了他们。”
“是!”左良、申屠亢、侯榆、司败长河四人抱拳领命道。
见此,项末又叮嘱道:“铚县、蕲县,是严守这段浍河的重要城池,决不可落入魏军手中,否则我符离塞,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左良、申屠亢、侯榆、司败长河点点头。
而这时,申屠亢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将军,蕲县倒是好过,可铚县,那是巨阳君的封邑,据末将听说,巨阳君亦有十余万军队,怎么守不住一个铚县?”
项末闻言微微冷笑了几声:比如巨阳君熊鲤,那群熊氏一族的王公贵族,他还不了解么?恐怕在那些人眼里,楚国王都寿郢的安危,恐怕也不如他们的封邑重要。
项末毫不怀疑,那个巨阳君熊鲤肯定是命麾下十几万军队死守巨阳,保护他的财富,至于铚县的孙叔轲,从某种意义上说,恐怕也属于是“被放弃”的将领。
“这个国家……哎。”
项末暗自叹了口气,大有种对其楚国将来何去何从的莫名感慨。
“接令即是!”他板着脸说道,明显是不想解释巨阳君熊鲤那十几万军队去向的问题。
见项末面露不悦之色,左良、申屠亢、侯榆、司败长河四位五千人将遂不敢再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领兵后,便离开了军议大厅。
大约一个时辰后,四万楚军从符离塞离开,其中三支万人队前往铚县,而五千人将司败长河所率领的那一支万人队伍,则径直前往蕲县。
而这个诡异的调度,没过多久就被一些死死盯着符离塞的青鸦众所发现,后者一方面派人提醒仍在蕲县苦战的商水军大将伍忌,一方面火速派人回禀赵弘润。
不得不说,青鸦众的脚程普遍都非常迅速,只要不是遇到像当初桓虎那样的小规模骑军,否则,他们的速度肯定会比监视的对象快。
这不,四万楚军在离开符离塞后,还只是赶了不到十五里的路程,而那些青鸦众们,却已然将这个消息分别送到了伍忌与赵弘润这边。
暂且不说伍忌在得知消息后有何反应,且说赵弘润这边。
平心而论,对于那三万符离塞楚兵赶来支援铚县这件事,赵弘润并不意外。
毕竟,铚县那个孙叔轲着实有点能耐,昨日鄢陵军明明是奋力攻城,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居然也没有什么机会攻克铚县,由此可见,孙叔轲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将领。
但即便如此,铚县亦到此为止了。
“攻破城门了!!”
“喔喔——!!”
远方的铚县北城门,传来了鄢陵军士卒们亢奋的呐喊。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昨日赵弘润亲口许诺鄢陵军:只要攻克铚县,那么城内那些以往为富不仁的楚国贵族,他赵弘润作为西路军的主帅,魏国的肃王,特允鄢陵军夺其家财,让鄢陵军全军上下分享。
而此后,新降将领邹信还有意在军中传播铚县巨富“万氏一族”的财富,使得鄢陵军全军上下的兵将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无论是士气还是斗志,堪称爆表。
相对而言,铚县的守兵在经过昨日残酷的攻城战后,士气普遍低迷,以至于今日晏墨仅仅只是两轮指挥强攻,便攻破了铚县的北城门,非但成功将铚县守军压制到了城内,还趁机打开了北城门。
城门被攻破,就意味着铚县对魏军的阻碍到此为止。
“徐殷大将军所言不虚啊,攻城战的胜负,果然是看次日的两军士气……”
赵弘润一边感慨着,一边远远看着远方的鄢陵军兵将们兴奋地杀入城内。
“来此铚县的符离塞楚兵,有多少人?”
他转头询问身边那几名叩跪于地的青鸦众。
“目测三万左右。”一名青鸦众沉声禀道。
“好!本王知道了,你们且下去歇息吧。”
赵弘润安抚了几句,随即转头对宗卫穆青说道:“穆青,召晏墨过来,商议伏击来犯的符离塞楚军一事。”
“是!”穆青抱拳而去。
片刻之后,铚县的城楼上,竖起了鄢陵军的军旗,宣告着这座城池已落入魏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