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赵弘润回到了魏军的驻地。
切确地说,应该是汾陉军西卫营的临时驻地,毕竟鄢陵军与商水军目前皆已被他派了出去,负责着宿县一带的搜索任务。
酉时前后时,鄢陵军率先送来消息,言宿县西北距城大概十二里左右的两座山头,驻扎着一支楚军,人数约有两万左右。
而紧接着,商水军亦派来传令兵,告知赵弘润在宿县东北大概七八里左右的一处林子中,疑似有一支楚军的踪迹。
对此,赵弘润丝毫不感觉诧异,因为他早就料到这附近必定有楚军援护宿县的军队。
毕竟宿县乃是符离塞囤积粮草的重地,怎么可能仅仅只有那几万兵力?
就算宿县这座城池——亦或称之为要塞——建造年数已久,无法容纳更多的楚国军队,但这附近绝对会有援护这座城池的军队。
这是毋庸置疑的。
相比之下,赵弘润对宿县的“指挥”更感兴趣。
虽然他不清楚宿县楚军那出色的应对究竟是来源于守将吴沅还是该县的县公东门宓,但不得不说,能让齐国名将田耽无功而返,那位在背后指挥着楚兵的指挥将领,绝非寻常之辈。
汾陉军西卫营的营寨,就建立在宿县西北大概距城六七里左右的位置。
按理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哪怕有商水青鸦监视着宿县的风吹草动,都不能保证这座军营是否会受到宿县楚军的夜袭。
然而,汾陉军的兵将们却根本不当回事,对此,赵弘润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汾陉军善守,尤其擅长防守反击,甚至于,他们是故意在引诱宿县的楚军出城袭击他们也说不定。
反正无论怎样,赵弘润是不敢在距离敌军据点不到十里的位置扎营的,他最起码也要保证二十里的彼此距离,以防不测。
一万五千人编制的汾陉军,总共有西、中、东三个卫营,其中东卫营与中卫营分别留在相城与铚县,驻守这两座对于魏军而言非常重要的战略城池,仅有西卫营跟随赵弘润到此。
因为只是区区五千人的西卫营,因此,待等在宿县郊外旁观齐军攻打该城的赵弘润返回汾陉军所在的位置时,这支军队已经立好了营寨,营栅、木屋一应俱全。
虽然从外形上看欠缺美感,但相信坚固程度可以得到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汾陉军的兵将们还特地给赵弘润造了一间小木屋,就在其大将军徐殷的住所的旁边。
“多谢徐叔了。”
在大将军徐殷带着赵弘润来到给予后者的那间小木屋时,赵弘润开口称谢,毕竟他这座小木屋,可以说是这座军营里最像样的房屋了。
除此之外,营地内其余那些由兵将们居住的屋子,那算是个什么玩意,在赵弘润看来,分明就是些铺设着树叶的棚子而已。
不过没办法,因为齐国供给于魏军的兵帐等辎重,魏军在攻打相城时差不多都丢干净了,虽说赵弘润在战后写信向齐王吕僖讨要,但因为时间紧迫,那批物资至今还未送到赵弘润这边,可能还在铚县附近,甚至是相城一带。
于是,魏军便只能自力更生,花费更多的劳力砍伐树木建造木屋,好使士卒们在深秋的夜里能够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
“齐军攻打宿县的状况如何?”
在将赵弘润迎到住所后,汾陉军大将军徐殷询问前者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将他所见的情况告诉了徐殷,只听得徐殷频频皱眉。
显然徐殷也是没有想到,田耽居然会在宿县受到这般阻碍。
虽然说齐军攻打宿县不利,对于魏军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既然宿县那支楚军拥有着能够击退齐军的实力,难道来日魏军攻打宿县就能讨要便宜?
要知道,攻城战最是考验麾下军队士卒的实力,主将的计谋与智慧,只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
晚上的时候,受到赵弘润召唤的商水军将领南门迟带着几名亲卫来到了汾陉军的军营。
在面见赵弘润后,南门迟先将他们商水军白昼里的战果讲了出来。
据他所说,他们已经与那支潜藏在林中的楚军交过手,并且将对方驱逐了那座森林,如今商水军已在那座森林建造军营。
听闻此言,赵弘润叮嘱南门迟道:“要小心对方耍诈,故意将你等赚到林中。”
“末将明白。”南门迟抱拳说道。
终归他也是一员大将,自然明白赵弘润这句话的深意,无非就是让他们警惕对方用火攻罢了。
此后,赵弘润便讲出了他此番召唤南门迟前来的原因,想从他口中得知宿县守将吴沅与县公东门宓的底细。
一听到东门宓这个名字,南门迟脸上就有些怏怏。
记得前一阵子晏墨曾半开玩笑地对宗卫长卫骄透露,楚国有的是稀奇古怪的姓氏,这事丝毫不假。
这不,继蕲县的南门氏之后,又出现了宿县的东门氏,甚至于,还有西门氏、北门氏。
这四个氏族,早些年都是居住在楚国王郢四方城门附近的无姓氏家族,因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东门、南门、西门、北门这四个氏族。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四个氏族最早的出身地位是相等的。
但如今,不得不说东门氏混地最好。
在南门迟的讲述中,东门氏非但与楚国熊氏王族攀上了关系,还搭上了楚国将门项氏的门路,相比较南门氏一族守着一个小小的蕲县,并且还混不上县公的位置,东门氏如今在楚国,也算是名门望族。
尤其是东门氏如今的家主东门宓,是一位远近颇有贤名的贵族,可不是铚县的县公万奚那种货色。
“……东门宓此人老奸巨猾,不好对付。”
南门迟用简单而带有明显个人偏见的话,总结了他对宿县县公东门宓的看法。
赵弘润微微一笑,对南门迟的个人爱憎不发表意见。
毕竟贵族与贵族之间亦非铁板一般,在他魏国亦是如此,又何必大惊小怪。
再者,这些楚国的贵族彼此有矛盾,才更容易对付。
“那么,宿县的守将吴沅呢?”赵弘润问道。
“吴沅。”南门迟沉吟了一下,随即皱眉说道:“对于此人,末将了解不多,只知此人曾经是吴越一带的叛乱军将领。”
“叛乱军将领?”赵弘润略有些惊讶。
南门迟点点头,说道:“吴越一带,刁民……不是,是那些对楚国并不心服的夷人,他们至今都未臣服于楚国,仍想着有照一日将楚军驱逐出吴越一带,建立属于他们的吴越国……楚王曾屡次派遣兵将前去攻打,可是吴越一带,殿下可能不知,吴越一带甚是荒蛮,放眼望去皆是芦苇杂草,舟不能进、路不能行,楚军与吴越之民战了百余年,也未曾使他们屈服,甚至于,遭到了更强力的反抗。”
“既然如此,那吴沅……”赵弘润好奇问道。
南门迟顿了顿,说道:“吴沅,据说是上将军项末当年攻打吴越时收服的……据传闻说,吴沅本身就是吴越之民中的一员悍将,后来被上将军项末擒获后,项末爱惜此人才才能,不忍加害,遂放吴沅回去。吴沅感项末的恩情,这才投诚于项末,但是据说此人投降项末也是有条件的,此人希望项末终止对吴越之民的进攻。”
说到这里,南门迟略微一停顿,随即又说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反正自那之后,项末便上表楚王,不再继续攻打吴越之民,因此被调到符离塞……至于与吴越的战事,则由项末的堂弟项娈接手。”
“这有意义么?”
赵弘润倍感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仿佛是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南门迟轻笑着说道:“殿下,齐国有将门田氏,楚国亦有将门项氏,项氏子弟,个个皆是出类拔萃,尤其是项末,相传项末是仅有几个能抵挡田耽的将军。”
“……”赵弘润惊异地望了一眼南门迟,随即,在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换而言之,宿县并没有本王所预测的那样容易攻打,是么?”
南门迟犹豫了一下,在仔细瞧了瞧赵弘润的表情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此后,赵弘润又向南门迟询问了一些有关于吴沅的事迹,便打发南门迟回商水军的驻地去了。
待南门迟离开之后,赵弘润躺在他那木屋的床榻上,思忖着来日的攻城之事。
他仔细回想了今日白昼间田耽率军进攻宿县的过程,希望能找到什么宿县的破绽,方便他麾下的士卒将宿县这座城池攻占。
然而,楚将吴沅真不愧是与楚国上将军项末领兵交锋过的原吴越叛军将领,仿佛皆早已预料,堪称无懈可击。
“难道要放弃明日的攻城?”
苦思到深夜依旧没有丝毫收获,赵弘润不禁皱紧了眉头。
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次日先尝试性地打宿县看看,毕竟虽说他今日旁观了田耽对宿县的进攻,然而有些事情,只有置身于其中,才能有所体会。
而事实证明,赵弘润的感觉也有错误的时候,他自以为能在攻城战中找寻到宿县的破绽,但遗憾的是,宿县守将吴沅却丝毫没有给予他机会的意思。
这导致继田耽失利于宿县之后,赵弘润亦在宿县碰了壁——见两轮试探性的进攻丝毫未有成效,他便当机立断选择了撤兵。
而在那时候,无论是田耽还是赵弘润,皆命令麾下的军队打造投石车,仿佛是想弄出成百上千架投石车,一鼓作气将宿县夷为平地。
待等到八月二十八日,田耽再次率军攻打宿县。
当日,赵弘润依旧前去旁观。
他隐隐感觉,田耽似乎已经想出了击破宿县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