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桓王赵弘宣在东宫时,他的哥哥肃王赵弘润,却来到了雍王府。
对于这位八弟的到来,雍王弘誉感到很是意外。
别看他昨日在宣政殿外曾说什么“愚兄改日请贤弟吃酒”,其实那只是客套话。
毕竟眼下在朝中,很多人都知道东宫与雍王正拼得如火如荼,就好比是已经进入了白刃战阶段,因此,非东宫党或雍王党的人,最近都很避讳与这两方势力接触,免得被打上东宫党或雍王党的标签。
而八皇子、肃王赵弘润,别看他与雍王弘誉平日里走得挺近,但他从未表态说要支持后者,因此,雍王弘誉对今日赵弘润的到来倍感诧异。
他可不相信赵弘润会看不出目前朝中的局势。
“八弟,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助愚兄一臂之力了么?”
当府上的下人奉上酒菜后,雍王弘誉将赵弘润邀请到席间,开玩笑般说道。
听闻雍王的玩笑,赵弘润也不在意,顺势说道:“啊,小弟此番前来,就是想与王兄商量商量,如何踹东宫一脚,博取王兄的善意。”
雍王弘誉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说实话,其实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有没有面前这位八弟的帮衬,他都有把握扳倒东宫。
相信这一点,对面这位八弟也是心知肚明。
可问题是,对面这位八弟,怎么看也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啊。
更何况,就算他赵弘誉扳倒东宫上位,也不至于对面前这位八弟下手。
肃王赵弘润,这位曾经的八皇子,如今在魏国可不是一般地位,俨然已成为姬姓赵氏王族年轻一辈的旗帜,更要紧的是,这位肃王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封邑——商水邑(郡)。
这是当代魏天子册封的,意味着无论哪位皇子日后继承了魏国君王的位置,哪怕再看赵弘润不爽,将其逐出大梁,赵弘润仍然有可落脚的封邑。
先代君王将封邑赏赐出去,后代君王要拿回来,那可是极其不易的,真以为垂拱殿与朝廷不想收回原阳王、成陵王等人的封邑?
没有办法而已!
因为那是先代魏国君王封赏出去的,除非原阳王、成陵王这些人想不开,公然反叛魏国,否则,垂拱殿与朝廷,几乎是没办法用正当手段拿回来的,因为这是也算是“违背祖制”,说白了就是打先王耳光,纵使是历代魏国君王也吃罪不起。
不夸张地说,得到了商水郡作为封邑的赵弘润,如今可谓是已立于不败之地,只要他不做出反叛魏国的事,日后就算他继承君王之位的兄弟看他不顺眼,也奈何不了他。
当然,这只是说无法用正当手段,至于非正当手段嘛,相信新君在做之前肯定会掂量掂量,毕竟这种不光彩的事好比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亦能反过来伤己。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因此,雍王弘誉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八弟是在依附自己的,因为没有必要。
“出了什么事么?”雍王弘誉在思忖了片刻,皱眉问道。
赵弘润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水,也不隐瞒,淡淡说道:“东宫想让小宣执掌北一军。”
“噢。”雍王弘誉恍然地点了点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居然拉小九下水。”
雍王弘誉暗自冷笑了两声。
其实有不少知道,肃王赵弘润有两个逆鳞,一个是在皇宫内养母,居住在凝香宫的后妃沈淑妃;还有一个就是在皇宫外的亲弟弟,桓王赵弘宣。
若是有人敢对这两位耍阴谋诡计,不亚于当面甩这位肃王殿下的耳光。
而如今,东宫居然敢拉赵弘宣下水,将其牵扯到“东雍之争”,雍王弘誉实在是啼笑皆非——莫非是上天要东宫太子赵弘礼死?
“你想怎么做,弘润?”雍王弘誉问道。
赵弘润给雍王弘誉倒了一杯酒,低声说道:“小弟不管其他事,只要北一军不复存在即可。”
雍王弘誉闻言微微一笑,因为这件事很简单——东宫倒了,北一军就不复存在了。
“弘润且稍安勿躁。”他遥敬了赵弘润一杯,似笑非笑地说道:“过不了多久,弘润便可达成心意。”
赵弘润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我会配合王兄的。”
说罢,他端着酒盏喝了杯中的酒水。
“……”
听着赵弘润那句话,雍王弘誉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自嘲:他的意图,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眼前这位才智与麒麟儿赵弘昭比肩的赵氏翘楚么?
此后,两人颇有默契地结束了话题,一边喝酒一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聊着聊着,雍王弘誉的宗卫长周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待见到赵弘润坐在厅内,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见此,赵弘润会意地想要告辞离开,却见雍王弘誉摆了摆手,朝着周悦说道:“说吧,什么事,弘润不是外人。”
听闻此言,周悦抱了抱拳,正色说道:“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宫已对外表态,愿将在北疆的所得尽数上缴朝廷。”
雍王弘誉闻言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说道:“啧啧,东宫的反应挺快的嘛……不错不错。呵呵呵呵……你先退下吧。”
“是!”宗卫长周悦依言抱拳而退。
瞥了一眼笑容满面的雍王弘誉,赵弘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其实他也清楚,既然雍王弘誉昨日在宣政殿内说出了那番话,愿将在北疆的所得尽数上缴朝廷,那么就注定东宫党这回没有退路,只能跟着这么做。
这真可谓是四两拨千斤:雍王一方用微不足道的所谓“全部斩获”,逼得东宫党也能咬牙将吞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因为否则的话,东宫太子赵弘礼就会在品德、道义角度遭到攻击,谁让他是太子呢——既然坐着这个位置,就注定要比别的兄弟“做”得更出色,否则凭什么成为太子?
这里的“做”,指的是做出姿态,即品德、礼俗、言行举止等等。
说白了,太子赵弘礼在带兵打仗方面远不如他的兄弟肃王赵弘润,这种事朝野不会去指责,因此,哪怕太子赵弘礼所统帅的北一军在北疆战役期间打地再糟糕,也没有人会去攻击他。
毕竟赵弘礼是太子,又不是将军,有“皇子守国门”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赵氏子弟,又不是各个都是南梁王赵元佐、禹王赵元佲、肃王赵弘润这等奇才。
可话说回来,倘若东宫太子在德品上出现什么问题,那么就会跳出许许多多的人去指责他、攻击他。
因此,东宫党必须得上缴他们在北疆的所有斩获,哪怕是一块玉、一幅画像也不能保留,否则就会落下口实,成为雍王党攻击他们的把柄。
但赵弘润没有想到的是,东宫居然这么快就做出表态,难道他不应该与支持他的那些贵族、世家商量一下么?最起码得知会对方一声吧?
“难道早就商量好了?”
赵弘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是立马就被他否决了。
毕竟,倘若东宫党早就商议出结果,他们早在雍王弘誉出招之前就有所行动了——倘若是东宫党第一个将在北疆的所得上缴给朝廷,哪怕他们只上缴一部分,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的,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因为雍王弘誉抢先一步,将所有在北疆的所得上缴了朝廷。
这一步落后,可谓是步步落后。
“看来是东宫擅做主张、想来个先斩后奏……唔,周昪是雍王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东宫的处境变得更糟……”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下冷笑连连。
要知道,东宫党与东宫,这两者是意义是截然不同的,似东宫这般,在没有与那些支持他的贵族商议的情况下,贸然替他东宫一党表态,将所有在北疆的所得上缴给朝廷,这很容易引起那些贵族的反感。
真以为那些贵族是急公好义的义士?
为了组建北一军,东宫党那些贵族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指望着在北疆战役中挽回损失,顺便捞一些功勋,可如今东宫急着将他们吞到嘴里的肉捐赠给了朝廷,他们还不得闹起来?
事实证明,赵弘润的猜测果然不假。
在几日后,大梁传出了“东宫党内部因捐赠一事导致矛盾重重”的谣言。
当然,谣言只是谣言,赵弘润并不会轻信,他在意的是,拜访雍王弘誉的宾客似乎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少原来是依附东宫太子的贵族子弟。
如此又过了几日,大梁再次传开一个谣言,说两个贵族子弟在街上遇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两个贵族子弟,曾经都是依附东宫的人。
再过几日,谣言逐渐升级,东宫党的贵族子弟,陆陆续续传开种种丑闻,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怨东宫自作主张,或在醉酒的情况下指责东宫过河拆桥,总而言之,东宫党以及东宫的名声,每况愈下。
逐渐地,大梁当地魏人都产生了种种错觉,有的认为东宫其实并不愿意将在北疆所得到的斩获上缴给朝廷,有的则认为东宫过河拆桥,背弃曾经的约定,将支持他的贵族的利益,作为博取天子以及朝廷好感的筹码。
又过了几日,又谣言曝出,东宫党其实并没有将所有的所得上缴给朝廷。
而更为骇人的是,在五月中旬,突然有人曝出,北一军在北疆屠杀当地平民、谎报军功,另抢掠当地(河东郡)平民,致使十几万人丧生。
一时间,东宫太子在大梁的声誉急剧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