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你这笑得……有点渗人啊。”
在赵来峪的对面坐下,赵弘润表情古怪地说道。
也难怪,毕竟三叔公赵来峪本来就已老得满脸褶皱,这笑起来更加渗人。
由于早已了解了赵弘润的性格,赵来峪也未生气,只是翻了翻白眼,随即,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昨日在集英殿,弘润你做的好大事啊……”
此时,赵弘润刚刚接过府上下人奉上的茶水,闻言不由一愣,讪讪说道:“三叔公你听说了?”说着,他不等这个说话啰嗦的老头开口,主动承认过失:“这次是我冲动了,三叔公见谅。”
没想到,赵来峪捋着胡须,眉开眼笑地说道:“冲动好、冲动好……”
“这老头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怎么今日这么好说话?”
赵弘润疑神疑鬼地看了一眼赵来峪,试探道:“三叔公,你今日你来干嘛来了?”
“是成陵王他们让老夫……来探探口风。”赵来峪神神鬼鬼地说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老夫该告辞了。”
说罢,他丢下呆若木鸡的赵弘润,居然真的告辞离开了。
“这老头,不会真的老糊涂了吧?”望着赵来峪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惊愕地嘀咕道。
要知道,在笼络国内贵族这方面,他还需要赵来峪这匹老马来指引呢。
就在赵弘润发愣之际,宗卫卫骄、高括二人从院子远处走了进来,在与经过的赵来峪恭敬地打了招呼后,迈步走到了堂内。
相比较卫骄,高括看着自家殿下,隐隐有种欲言又止的意思,只不过赵弘润正低头喝茶,没有注意到。
“殿下,今日有什么行程么?”宗卫长卫骄问道。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先到冶造总署看看吧。”
“是,卑职立即命人备车。”卫骄说道。
赵弘润闻言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坐马车了,昨日喝了一宿的酒,这会儿还未缓过神来,要是马车一颠簸,我非吐车里不可……卫骄,你叫人备几匹马,咱们慢慢过去。”
“是!”卫骄点头应道。
片刻之后,赵弘润便领着雀儿、卫骄、高括三人,骑着马匹缓缓前往冶造总署。
今日的行程很简单,先到城内的冶造总署看看,然后再到城外的工坊、地炉视察一番,没什么问题的话,今日之事就算告终了。
不过就在赵弘润一行人骑着马缓缓朝着冶造总署而去时,赵弘润发现沿途街道上有不少百姓驻足观望他。
很显然,是因为前日城内百姓迎贺凯旋一事,使得大梁城内认得赵弘润的人剧增,再不复当初“只知其名、不识其面”的情况。
忽然,在街道上有一名男子高呼道:“肃王殿下,咱支持你!”
话音刚落,在街道两旁的驻足观瞧的大梁百姓,亦纷纷出言,表示支持赵弘润。
“诶?”
赵弘润虽感觉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冷却了大梁百姓的盛情,遂拱手还礼道:“好好,多谢诸位父老抬爱。”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谦逊的举动的关系,在前往冶造总署的路上,街道两旁纷纷有百姓出言口吐类似“支持肃王殿下”的言论,让赵弘润感觉云里雾里。
由于场面过于火热,唬地沿途遇到的一队巡逻兵卫,临时充当赵弘润的护卫,保护着这位肃王殿下在百姓的围观中前往冶造总署。
最终,赵弘润抵达了冶造总署,对那队兵卫的队率笑着说道:“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城内民众过于热切……”
那位队率笑了笑,随即兴奋地说道:“殿下,我兵卫的兄弟们,也有大半支持您!……虽卑职人微言轻,亦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呃……多谢。”赵弘润为之哑然,用眼神示意宗卫长卫骄。
卫骄会意,正要出面打赏,却见高括抢先将那名队率拉到了一旁,叽里咕噜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那队兵卫最后跟赵弘润等人告辞时,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高括,你打赏了他们多少?”赵弘润事后好奇地询问高括。
高括回答道:“十两。”
“十两?这不多啊,怎么搞地……”
瞅了一眼那些兵卫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愈发迷糊。
待等一行人迈步走入冶造总署后,赵弘润奇怪地感觉,沿途看到他的冶造局的工匠、官员们,情绪无比激动。
“殿下,您来了?”
“肃王殿下,您是来视察我冶造局么?”
“殿下,我等唯殿下您马首是瞻!”
看着一大帮人围着自己表忠心,赵弘润感觉更加莫名其妙。
“是我这段期间领兵在外,冷落了冶造局的这些人么?怎么搞地……像是头一遭见到我似的?”
就在赵弘润暗自猜测之际,就瞧见已得到消息的冶造总署署长王甫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拱手施礼道:“殿下,王甫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赵弘润向来不在意这种虚礼,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同时用眼神示意王甫。
王甫会意,咳嗽一声,拍拍手掌说道:“诸位、诸位,都散了、都散了。”
见此,这些围着赵弘润一行人的冶造局工匠与官员们,这才恋恋不舍般离开,继续去忙碌自己的工作。
在王甫的引领下,赵弘润来到了前者的班房。
坐在屋内的椅子上,他接过王甫躬身递上的账本,仔细观瞧这大半年来冶造局的收支状况,见账簿上清清楚楚地罗列着一笔笔数额大小不等的款项,他心中暗暗点头。
要知道,如今的冶造局可不复当初的衰败,收入开支都是天文数字,赵弘润必须抓牢这一点。
不过经过核实,冶造局的收入开支还是比较规范的,当然了,这也跟冶造局其实并没有什么闲钱有关——冶造局与户部、工部的合作,都是用签单的方式拨款的,每一张签单上,都有负责该工程的主官的签字画押,若某个环节出了什么状况,直接找该负责人即可。
而在赵弘润翻阅帐薄的期间,王甫则在旁汇报冶造局近期的工程进展。
最新的工程进展,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博浪沙河港”,这个冶造局已耗时六年的大工程,在赵弘润不遗余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建设下,总算是快进入收尾阶段。
当然,这指的是港坞区域。
而下一步冶造总署需要做的,就是拆除博浪沙河港境内一些不规范的建筑——这些建筑主要是在建造河港期间,为了方便工匠们的吃住而临时建造的建筑。
在拆除这些不规范的建筑后,工部的营建司会在这里重新建造房屋、商铺,到时候,博浪沙可能会成为比大梁还要繁华的河港城池,成为大河贸易线的中枢。
至于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梁鲁渠”的竣工。
其实这条河渠已经竣工,但因为河渠经过“宋地叛军”的势力范围,因此,这条河渠想要真正投入使用,就必须由朝廷与宋地叛军的首领“宋云”达成一些协议——其实在魏国这场战争的后半段,宋地叛军见魏国处于劣势,又陷入粮草不足的窘迫,临时默许魏国使用梁鲁渠。
正因为宋云叛军的默许,魏国才能从齐鲁之地收购大量粮食运回国内,就好比赵弘润的王用商人文少伯。
但是如今魏国已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因此,宋地叛军的首领宋云担心魏国会连带着他们一起除掉,于是又派叛军封锁了泗水上游,截断了梁鲁渠临近鲁国的部分区域——只有解决宋地叛军的问题,梁鲁渠才能再次投入使用,而齐鲁两国,也算真正加入到魏国的贸易圈内。
这一点用不着赵弘润操心,听说朝廷已派人对宋地叛军招安,不过,最终结果目前还不清楚,倘若宋地叛军的首领宋云执意不尊魏国,搞不好魏国会出兵也说不定。
毕竟,“宋郡自治”的协议,是当初魏国朝廷与南宫垚签署的,而如今南宫垚已作出背叛魏国的恶劣行为,魏国朝廷理所当然要废除这条协议,真正将宋地纳入版图。终归十几年过去了,宋人对魏国的厌恶与抵触早已不像当初那样强烈,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自然乐得将富饶的宋地收回。
至于宋地叛军对此会是什么态度,赵弘润也把握不准,但是他很清楚,朝廷礼部这次向宋云递出招安的善意,只是看在宋地叛军在这次战争期间站在魏国阵营这边迎击楚军的面子上,并不意味着魏国无力收拾这股反叛势力。
倘若宋地叛军冥顽不灵,相信魏国出兵宋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在“秦、川、楚、韩、南宫”五方势力讨伐魏国的这场战争中,魏国力挫各路军队,如今,中原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股势力,能够阻挡魏国就此崛起的步伐。
韩楚尚且如此,何况是区区宋地叛军?
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帐薄,赵弘润正色吩咐道:“梁鲁渠暂时放一放,等礼部招安的结果,先加紧博浪沙那边的事,尽快拆除河港内不规范的建筑,然后交予工部接手,本王希望在今年,看到博浪沙初具雏形。”
“是。”王甫毕恭毕敬地拱手领命,随即,他见赵弘润准备起身,毅然说道:“殿下,卑职与冶造局,皆为殿下马首是瞻!”
“……”赵弘润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王甫。
“今天遇到的这帮人,一个个莫非都吃错东西了?”
他有些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