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家宴,在阵阵挥之不去的尴尬与冷场中结束了,虽然不至于闹到不欢而散,但明显能够感觉到秦少君与芈姜二人格格不入。
在整整一顿家宴的工夫里,秦少君与芈姜直接会话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这让赵弘润与其余几女就算有心调和,亦无计可施。
在准备辞行的时候,赵弘润唤来宗卫,却发现,尽管有秦少君的叮嘱,但她的护卫长彭重还是被他那一帮宗卫们给灌倒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宗卫们这边,加上最近暂时住在肃王府的原宗卫长沈彧,有十个人,而彭重却只有单独一人,一人如何抵得住十人?
可问题是,彭重已喝到烂醉如泥,这可如何事好?
想了想,秦少君对赵弘润说道:“不如我先回驿馆,你将彭重安置在府上,明日再叫他回到驿馆。”
赵弘润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你今日就在府上住下吧。”
听了这话,纵使是方才直面芈姜都没有丝毫畏缩的秦少君,不禁俏脸泛红,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她忍不住偷偷拿眼观瞧赵弘润的表情。
虽然他俩在秦国时,已在秦王囘等高阳赢氏王族的见证下成了婚,简单地说,秦国已经认可了赵弘润这位女婿。
在这种情况下,秦少君倒也不是很抵触赵弘润对她做这样那样的事,但说到底,他们在魏国这边终究还未完婚,魏国的姬赵氏王族,还未认可她这个的媳妇,因此秦少君多少有些顾虑。
注意到秦少君脸庞绯红的模样,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想什么呢?让你在府里住下,只是方便我明日带你们入宫去见母妃,省得你来回跑……别胡思乱想!”
“我……我哪有胡思乱想。”秦少君只感觉脸庞发烫,强撑着辩解道。
见她已近乎要恼羞成怒,赵弘润也不再过多刺激,领着秦少君便来到了北院的小苑,找到其中一间小阁楼,推门走了进去。
起初秦少君感觉有些心慌,因为她误以为这座阁楼是赵弘润的寝阁,因而羞地满脸绯红。
结果待走到阁楼内,瞧见阁楼内的装饰与摆设,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座阁楼的装饰与屋内摆设偏向女性化,不像是赵弘润的住处。
“这里是……”秦少君困惑地瞧着赵弘润,在她看来,赵弘润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将她领到某个女人的住处,这样无论是对她,亦或是对那名女子,都不是什么很礼貌的事。
仿佛是看穿了秦少君的心思,赵弘润调侃道:“这座阁楼,是你夫人的住处。”
秦少君愣了愣,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在有些羞恼地白了一眼赵弘润后,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喃喃说道:“原来这里是‘阿玦’的住处……”
听到秦少君的喃喃自语,赵弘润也是愣了愣,他当然能猜到秦少君口中的“阿玦”,正是玉珑公主的闺名——“赵玦”,这即是玉珑公主的本名,就连赵弘润都不知道。
“玉珑的闺名,居然是‘玦’?”
赵弘润微微有些失神,忍不住再次对玉珑公主的身世感到悲伤。
何为“玦”?
在魏国,贵重的玉石一般雕刻成环形,其中,完整且无瑕疵的称作“环”,而有残缺的称作“玦”——在魏国,赠人“玦玉”代表着决绝。
很显然,这个名字肯定是由魏天子取的,代表着魏天子与萧淑嫒、与北燕萧氏的决绝。
此时赵弘润终于明白,为何玉珑公主当初与他那般亲近,也始终不肯对他透露她的闺名,没有任何一名女孩子,乐意被人叫做“代表决绝的残缺之玉”。
想到玉珑公主,想到六王叔,赵弘润忍不住黯然叹了口气。
“姬润,你怎么了?”回头瞧见赵弘润面色有异,秦少君诧异地问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跟玉珑的关系,好到她愿意将闺名告诉你。”
秦少君愣了愣,随即略带苦涩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俩皆身不由己吧……要不然怎么会凑到一起成为夫妇呢?”
从她的语气可以看出,她多半也已从玉珑公主口中得知了“玦”的含义。
“这话还真不好接……”
赵弘润暗自嘀咕了一句,岔开话题说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也不介意在玉珑的寝居暂住一宿。”
秦少君点了点头,倘若是其他女人的住处,她很介意,但如果是玉珑公主的住处,那她还真不介意,毕竟她俩对外是夫妇的关系,私底下亦引为闺蜜,早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就比如,连赵弘润都不知道的玉珑公主的闺名,玉珑公主却告诉了秦少君。
“既然如此,那你也早点歇息吧,雀儿,今晚你就不用陪我了,替我照顾一下少君,她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吩咐府里的人。”赵弘润转头对雀儿说道。
“是,公子。”雀儿恭顺地回覆道。
对此,秦少君也没有意见,因为她也希望能留下个人陪她聊聊,雀儿虽然话不多,但总好过一个人吧?
“早点歇息。”留下一句话,赵弘润迈步离开了阁楼。
瞧着赵弘润离去的背影,秦少君抿了抿嘴唇,有些吃味地说道:“肯定是去找府里那几个女人了……”
对此,雀儿仿佛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在柜子里寻找被褥。
见此,秦少君有些无奈地说道:“雀儿,你好歹说句话呀。”
雀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秦少君,淡淡说道:“在今年九月之前,公子不会与任何一个女人圆房,你放心吧。”
“……”秦少君被这句话堵地哑口无言,满脸羞红。
良久,她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是因为那位六王叔么?”
“嗯。”雀儿默默地点了点头,从柜子里取出被褥,抱着它上了阁楼。
见雀儿抛下自己,自顾自上了阁楼,秦少君亦有些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她已不再奢求晚上雀儿能陪她聊天解闷。
果不其然,待她俩上了床榻后,雀儿果然一言不发,若不是依稀能到听到几声呼吸,秦少君十分怀疑是不是独自一人睡在这座阁楼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少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雀儿,你睡了么?”
“有事吗?”雀儿语气冷淡地回道。
“这语气,跟那个芈姜还真像啊……”
暗自嘀咕了一句,秦少君好奇问道:“你是怎么会成为他贴身侍女的?”
“因为义父的命令。”雀儿回答道。
“咦?”秦少君闻言吃惊地问道:“那倘若不是出自你义父的命令,你其实并不愿意呆在他身边?”
雀儿沉默了,在足足沉默了半晌后,她这才冷淡地说道:“早点睡吧。”
“别啊,再聊会啊。”秦少君苦闷地说道。
这么早就让她睡,她根本就睡不着啊。
雀儿在昏暗的烛火下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地问道:“少君你想聊什么?”
“唔……你说,姬润会不会去找那个芈姜?”
想来想去,秦少君还是问起了她最想知道的疑问。
“不会,公子会去找苏姑娘。”简洁地说完,雀儿便翻了个身。
“为什么会是那位苏姑娘?雀儿?雀儿?”
连问几声不见雀儿回应,秦少君忍不住推了推雀儿,却被雀儿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要睡了。”在昏暗的烛火下,雀儿的眼眸隐隐闪着冰冷的眸光,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哦……”
秦少君讪讪地缩回了手,暗自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腕。
她终于亲身验证了卫骄的那番话:当赵弘润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位叫做雀儿的侍女,脾气远远没有在赵弘润身边时那样无害。
“为什么是那位苏姑娘呢?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么?”
躺在睡榻上,秦少君百无聊赖地想道。
而与此同时,在苏姑娘的阁楼闺房内,苏姑娘亦向躺在榻上的男人询问着类似的问题:“为何今夜会在奴家这边歇息?……不是说润郎你要为六王叔守孝一年,不得亲近女色的么?”
“所以我只是躺在这里,并没有扑到你身上呀。”
躺在床榻上的赵弘润微笑着解释道。
其实他是看出了今晚家宴时苏姑娘的眼眸中的失落,当她看到秦少君与芈姜为了“肃王妃”这个名分对峙时的失落,是故前来安慰,终归,她是她第一个女人。
既感动又感到哀伤,苏姑娘怯怯地问道:“润郎,抱一抱奴,会违了守孝的规矩么?”
“呃……”看烛火中看着苏姑娘期待的目光,赵弘润苦笑说道:“六叔生前御女无数,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么点事吧?”说着,他伸手轻轻将苏姑娘揽到怀中。
靠在赵弘润的胸膛上,苏姑娘微叹一口气,黯然神伤。
“这样也好,正室的名分早日确定下来,奴家这边……终究,奴家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曾经她最担心的事,终于降临了:当初他十四,她二十一,如今他二十一,可她却已二十八岁。
对于当代的女子而言,二十八岁着实不再年轻,因为三十几岁就当上祖母的都大有人在。
仿佛正应了那句话: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苏姑娘略带哽咽地低声轻吟着。
“还不算晚,不算晚。”
轻轻拍着苏姑娘的背脊,赵弘润轻声安慰道。
此时他脑海中,不由开始预测明日众女汇聚凝香宫时的景象。
那两位,可比怀中的丽人难哄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