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当魏国正在欢天地喜迎合诸军凯旋时,在楚国,暘城君熊拓率领着十万军队,正在前赴楚东的途中。
平舆县往东,在经过“繁阳”后,便进入了“项氏”的封邑地盘,包括“寝”、“新郪”、“新阳”等几座城池。
当然,这个“项氏”指的是“汝南项氏”,“汝南项氏”是目前楚国绝大多数“项氏”子弟的源头,不过就像“熊氏一族”一样,曾枝开叶茂,分出了不少分家,但根据项氏宗谱,“新阳君项培”、“汝阴君项荣”应该算是项氏一门的本家。
而老将“项燕”、以及上将军“项末”、“项娈”兄弟出身的那个“九江项氏”,应该算是汝南项氏的分家。
不过话虽如此,不能否认如今汝南项氏的声势并没有“九江项氏”壮大,毕竟单单项末、项娈这对上将军兄弟,就足以将“汝阴君项荣”、“新阳君项培”等人甩出老远。
当暘城君熊拓的大军经过新阳时,新阳君项培似乎仍未返回县内,城内的县兵隔着老远观望着暘城君熊拓的大军,迟迟未敢迎上前来。
待临近“细阳”时,暘城君熊拓远远就瞧见有一拨人马飞奔而来,估摸约有两千余人。
为首一人,座跨战马,虽发须微白,但仍精神抖擞。
暘城君熊拓当即挥手示意全军原地待命,望向来人的目光中闪过真正复杂的神色,有羞愧、有欣慰,有喜悦。
片刻之后,那位老将来到暘城君熊拓面前,翻身下马,单膝叩地:“公子!”
而此时,暘城君熊拓也早已翻身下马,紧走几步将这位老将扶起,感慨地说道:“项恭大人,别来无恙。”
这位叫做“项恭”的老将,暘城君熊拓绝不会陌生,因为那正是他堂叔汝南君熊灏曾经的老部下,当年暘城君熊拓被魏王坑害,兵败于宋郡时,就是西阳君项恭的儿子项喜、项乐二人为他断后,却不想此二人却死在“砀郡游马”的手中。
从那之后,暘城君熊拓便因为愧对于细阳君项恭,不敢再与其联络。
被暘城君熊拓扶起后,细阳君项恭看着这位比较刚才更为稳重的楚公子,竟欣慰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可是去楚东?”
暘城君熊拓自然不会隐瞒这位老将,点点头严肃地说道:“虽然对景舍大人有些不恭,但他的败北,正是我夺权之机!”
细阳君项恭目不转睛地盯着暘城君熊拓,严肃地问道:“公子已有觉悟?”
“觉悟?”暘城君熊拓轻笑一声,随即神色莫名地说道:“当我手捧着熊灏大人的首级,亲自送到寿郢,交给那些楚东之人时,我心中就早已有了觉悟……叔父大人过于心慈,而我熊拓,却是心狠手辣之人!”
细阳君项恭深深看着熊拓,忽而转身召来一名年轻将领,介绍道:“此乃我三子项兴,武艺不逊其两个兄长,可作为公子先锋!”
听闻此言,那名叫做项兴的年轻人当即单膝叩地,抱拳行礼:“项兴,见过公子!”
看着年轻的项兴,暘城君熊拓不禁有些恍惚。
待过神来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再说什么都是累赘,细阳君项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他父子二人要随熊拓赴楚东夺权!
“出发!”
在与细阳君项恭对视一眼后,暘城君熊拓意气风发地一挥手,下令大军再次启程。
待大军临近“汝阴”时,早有人将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入境的事,禀告于“汝阴君项荣”。
汝阴君项荣皱着眉头对心腹说道:“前线传闻寿陵君景舍大人百万大军战败,此时暘城君熊拓携十万大军前来楚东,怕是不安好心。”
可话虽如此,汝阴君项荣也不敢出面阻拦暘城君熊拓与他的大军过境,毕竟为了这场战争,新阳君项培抽调了汝南项氏几支的兵力,原本是打算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勋,好使“项氏”取代已被驱逐的“屈氏”,成为“三天柱”的新势力,却未曾想到,寿陵君景舍的百万大军竟然会在魏国的雍丘遭到战败。
而眼下,汝南项氏的封邑内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县兵,如何能够抵挡暘城君熊拓十万大军?
“只能任由熊拓招摇国境了么?”心腹皱着眉头问道。
听闻此言,汝阴君项荣亦是皱起了眉头。
就在他思忖对策之际,忽然有人前来禀报:“君上,‘细阳君项恭’大人,于一个时辰前,召集城内县兵,出城投奔暘城君熊拓!”
“……”汝阴君项荣闻言张了张嘴,不由地苦笑起来。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的族叔细阳君项恭,在十几年前时就是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确切地说,当时汝南项氏有一半以上的项氏子弟,都在汝南君熊灏麾下,听候差遣。
但是在汝南君熊灏自刎之后,这些项氏君侯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有的像“细阳君项恭”一样,视暘城君熊拓为汝南君熊灏的继承者,依旧在明里暗里效忠;而更多的项氏君侯,则被楚东熊氏贵族拉拢,成为了隔绝楚西与楚东这两块的“监视者”——监视着暘城君熊拓的举动。
比如汝阴君项荣与新阳君项培。
汝南君熊灏那一套“提高平民地位、约束贵族权利”的思想很危险,尤其是腐朽的楚东熊氏一族。
不可否认,汝南君熊灏的思想,的确会令楚国突飞猛进地强大起来,但同时也会严重动摇贵族阶层的地位,损害贵族阶级的利益,甚至于,打破楚国几百年来“氏贵民贱”的血统至上观念。
而暘城君熊拓,正是继承了汝南君熊灏这股思想的继承者。
对于这种危险的存在,本该尽早铲除,但就因为有“细阳君项恭”这些仍然效忠于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再加上当时汝南君熊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暘城君熊拓接替他的位置,使得楚东熊氏终究没有得逞。
正如暘城君熊拓自己所说的,他可不同于叔父汝南君熊灏,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年为了保住叔父留给他的基业,他不知杀了多少人。
“事到如今,也只有禁闭城门,任其……”
刚说到这,汝阴君项荣沉思了片刻,最终惆怅地说道:“罢了,开放城门!”
心腹一听,吃惊地说道:“君上,开放城门,那岂不是……”
“我心中明白,用不着你教我!”汝阴君项荣烦躁地呵斥道。
“……是!”
于是乎,待暘城君熊拓的大军经过汝阴时,汝阴县的城门门户大开。
这是一个释放善意的讯息,意味着汝阴君项荣对“暘城君熊拓率军赴楚东夺权”一事并无异议。——最起码是保持了中立。
见此,非但细阳君项恭抚着胡须微微点头,就连暘城君熊拓亦是心中欢喜。
毕竟汝阴君项荣乃是“汝南项氏”的本家,虽然就目前来说,前者万万不是暘城君熊拓的对手,但若是执意抗拒,暘城君熊拓这边也会感到很棘手。
不过好在,那汝阴君项荣是个聪明人。
此后,暘城君熊拓继续朝着楚东而去,在沿途,陆续有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带着麾下兵卒加入队伍,少的数百人、多的几千人,渐渐地,暘城君熊拓的队伍逐渐壮大。
待等他率军抵达寿郢境内时,其麾下兵力已有约十四五万左右,为此惊动了驻守在寿郢的齐将田耽。
不得不说,哪怕此番是为夺权而来,但看着本国的王都城上却仍竖着齐国的旗帜,无论是暘城君熊拓还是细阳君项恭等人,都感觉颇不是滋味。
事实上,若非因为萧氏余孽当初在魏国的王都大梁制造混乱,让楚国看到了击破魏国的希望,楚国本来准备命寿陵君景舍夺回王都寿郢——毕竟一个是失去了齐王吕僖后日落西山的齐国,一个是日渐强大、隐隐露出中原霸主姿态的魏国,楚国自然会选择抓住机会重创魏国,甚至一口气将其覆灭。
相比之下,田耽算什么?失去了齐王吕僖那等贤君,齐国注定衰弱,不足为惧!
只是没想到,此番寿陵君景舍率领百万大军进攻魏国,甚至于魏国同时还遭到韩国、秦国、三川、南宫等势力的围攻,在这样优势局面下,寿陵君景舍居然战败,百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也难怪寿陵君景舍自觉无颜回国,在楚水河畔羞愧自刎。
在远远经过寿郢时,暘城君熊拓神色淡漠地看着远处那座仍在齐国手中的王都,而此时在寿郢的城楼上,齐将田耽亦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那支军队,辨认着那支军队的旗号。
“暘邑军?公子拓?……莫非是楚公子熊拓?”
摸着下颌的胡须,田耽皱着眉头,喃喃说道:“这个时候率领大军来到此地,莫非是要趁机夺权?”
田耽当然也明白此时对于暘城君熊拓来说可能是一个夺位的好时机,毕竟寿陵君景舍在率领败军撤回楚水时,他田耽亦落井下石,狠狠给予了楚军一击。
“楚公子熊拓若夺取大权,势必会夺回寿郢以增其势,到时候这座城怕是保不住……”
田耽暗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