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矿?”
李绩深深皱眉,道:“李牧,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与突厥人打交道多年,还从未听过突厥王庭附近有铁矿,这怎么可能?若突厥人有铁矿,他们也不会缺铁器了。”
“义父不知也是正常,这个消息目前还只是我的推测,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李牧画出的这个位置,在他的前世,被称为“白云鄂博”。白云鄂博,又名为“白云博格都”,意为“富饶的神山”,是北方游牧民族世代繁衍生息的圣地,不止突厥、在其后的契丹,鞑靼等,都是在这里设置王庭牙帐。
李牧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是在初中的地理课上,在讲述中国矿区分布的时候,特意点出了白云鄂博矿区。白云鄂博矿区主要分布的是铁-氟-稀土综合矿床,含有丰富的铁、萤石和稀土。尤其是稀土,白云鄂博矿区的稀土存量超过一亿吨,独占全球五分之一,在国际享有稀土之都的美誉。
所谓“稀土”,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土”,而是化学周期表中镧系元素和钪、钇共十七种金属元素的总称。稀土被称之为“工业的黄金”,由于其具有优良的光电磁等物理特性,能与其他材料组成性能各异、品种繁多的新型材料,其最显著的功能就是大幅度提高其他产品的质量和性能。例如造航母的特种钢,航天飞机的钛合金板材等,都离不开稀土。
它还是一种天然的催化剂,在石油和冶金工业中,也少不了稀土的作用。
稀土的氧化物,是制作不同等级超导陶瓷、压电陶瓷、导电陶瓷、介电陶瓷及敏感陶瓷的必备原料。可以这样理解,稀土就像是人体的维生素,虽然用的不多,但是没有绝对不行。
在大唐这个时代,稀土的作用几乎为零,李牧几乎用不着。甚至在李牧的前世,在稀土被广泛应用之前,白云鄂博矿区也是主要作为铁矿来开发的。李牧也在看中了铁矿的价值,才打这里的主意。
白云鄂博矿区的铁矿有一个特点,这里的铁矿石大部分可以露天开采。这是李牧选择这里的决定性原因,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大型设备,钻井和地下开采根本不具备条件,唯有能露天开采的矿,才是真正能利用上的矿。
至于矿藏枯竭的问题,李牧根本就没有担心过。如今大唐满打满算,才一千多万人。这个人数,在他的前世,也就是一个直辖市的人口。这么点人,就算每一户都配齐了刀枪剑戟,也根本用不掉多少。诸多限制在这儿摆着呢,又不是他前世,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铁制品。
但这些话,却不是能对李绩说的,因为没法解释,所以李牧为此编了个故事。
“义父,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那就是突厥人,明明缺少铁器,而我大唐也明令禁止,不许出口铁器给突厥,但为何突厥人还是有铁器使用?即便是走私,我计算过,也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数量。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突厥人还有自己的铁器来源。”
“我又追溯突厥人的历史,在一本北魏年间的野史中,找到了一处记载。书中记载突厥汗国的诞生,其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突厥部,曾为柔然部附庸,为柔然部提供铁器。”
“这段记载,让我摸不着头脑。突厥人从哪里来的铁器提供给柔然部?为此,我又做了一番调查。”
“正是这次调查,让我大吃一惊。”
李牧一本正经道:“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便是铁矿。突厥人的冶铁技术不好,却能够为柔然部提供铁器,也是因为这座铁矿。因为这座铁矿的矿石,含铁量高,也就是行话中的‘铁精’,是‘软铁’,无需多么高深的冶铁技术就能提炼出来。土门可汗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座铁矿,他才能够带领突厥部,在柔然部的压榨下迅速崛起,并取而代之!”
“土门可汗本想把这个秘密,世世代代传下去,让子子孙孙都享用不尽。但天不遂人愿,他暴病而死,这个秘密没有传下来。”讲到这里,李牧停顿了一下,道:“义父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关于突厥王庭的传说?”
李绩蹙眉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倒是有所耳闻,相传突厥王庭牙帐所在,乃是一个风水宝地,也是突厥龙兴之地。土门可汗曾有话传下来,牙帐所在,即为突厥正统。正是这个原因,东西突厥分裂后,一般都视东突厥为正统。西突厥壮大之后,心心念念东征,也是为了夺回王庭牙帐——”李绩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为了铁矿?”
他们未必知道铁矿的事情,至少我可以确定,颉利是不知道的。若颉利知道,这十几年他不可能没有动作。去年的大战,突厥人也不会吃没有铁器的亏了。所以,我还是坚信我的推断,土门可汗应当是没有把这个秘密传下来,或者言语不详,只透露了地点,却没有透露出这个秘密是铁矿!
李绩已经听明白了,也清楚此事的干系有多大。若李牧推断得正确,在突厥王庭牙帐所在,真的有一个可以露天开采的“铁精”矿,那么对于大唐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处。为了这个好处,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你跟陛下说过这件事么?”
李牧摇头,道:“这只是我的推断而已,没有确定的事情,我怎么能向陛下禀告。我与义父提起此事,便是想让义父回去的时候,带上我的虞部司,让他们实地踏查一番,若我推断是真,再禀报陛下不迟。”
李绩赞许点头,道:“这件事你做得倒是极有分寸,正该如此,若让陛下空欢喜一场,他又该记你的不是了。”
李牧笑了起来:“义父总是这样谨慎。”
“不谨慎又能如何——”李绩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看着天色不早,正事也谈完了,便张罗着回城。李牧忽然想起,今日是《窦娥冤》的首演日,便邀众人捧场。
李绩对歌舞之事,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秦琼也是一样,二人都推辞了。只有李思文愿意捧场,便没有跟二老一起回城,打算再待会儿,吃了晚饭后,跟李牧一起回去。
瞅着天黑还有点时间,李牧也没闲着,让长孙冲拿来了大唐技校的第一期学员名册,看过一遍之后,把学生们都叫到了西山的山坡上。
经过了李牧的几轮摧残之后,大唐技校的第一期学员,只剩下了七十二人。这七十二个人,能力赞且不论,现在都已经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了。无论是砌墙抹灰,还是开槽吊线,全都是有模有样,虽不能跟几十年的老木匠老瓦匠相比,但在系统标准的评定下,也都有初级技能的水准了。
李牧在长孙冲搬来的椅子坐下,翻了翻手里的名册,抬头看了眼众人忐忑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没有一个学生敢接话,他们都已经学乖了,不上套了。
“没劲!”
李牧嘟囔一声,把名册放到了一边,道:“这几天你们大家都表现的很不错,知道校长家里有事,没有看热闹,都主动地过来帮忙,本校长感觉非常的欣慰。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尊重我,我也尊重你们。所以今天把大家聚集在此处,聚集在这大唐技校的匾额之下,是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恭喜,你们之中,有七成的人,可以毕业了!”
众人听到可以“毕业”这句话,又有点愣神。他们是明白毕业的意思的,因为李牧曾经给他们解释过。他们发愣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苦难会突然结束。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天睁开眼睛就干活的日子,就这么戛然而止,反而让他们非常不适应。
看着还未完工的院墙,不少人的脑袋里竟然第一个念头是:我们毕业了,这墙谁砌啊!
一时间,所有人呆立,没有人说话。
“看来你们之中有些人,有点恋恋不舍啊!”李牧猜到了众人的反应,他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甚至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他还习惯性的拿出一套卷子机械式地做题,做了一半才想起来高考已经结束了。这种情况,在心理学有个专业的名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一种长时间受虐导致的精神病。
李牧眯起了眼睛,笑道:“不舍没关系,我刚刚说了,你们中有七成可以毕业,还有三成垃圾是毕不了业的,你们要留级重修,这些没用完工的墙,也是你们这些没能毕业的垃圾来修,懂了吧?”
学生们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毕业,十个里边只有七个可以毕业,还有三个倒霉蛋还要继续做苦力!意识到这个结果,顿时所有学生的眼睛里都冒火了。每个人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我要毕业,我绝不能留级,我不能在待在这里砌墙搬砖了!
李牧根本不管学生们怎么想,继续说他心血来潮想出的馊主意:“既然要选出人才和垃圾,那么就得有一套品评的标准。本校长慧眼如炬,当然能猜得到你们的想法,你们心里头肯定在想,校长肯定又要一言而决了,肯定又要任人唯亲了。甚至那几个山东士族、门阀背景的家伙,肯定在想,完了,我肯定没戏了。”李牧瞅了眼魏征送来的那俩学生,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道:“我猜着了吧,诸位?”
“学生不敢!”
众学生齐刷刷地躬身,在这个时候,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啊。
“没关系,这些偏见,今日本校长都要打破。本校长要让你们明白,出了这个校门,你们再也遇不到如此公平的机会了。”
李牧摆了下手,李思文手里拿着一匹红绸,和唐观一起把红绸展开。李牧拿起笔,在红绸上面写下了十个个部门,正是内务府辖下的“九局一卫”。
“广储局、皇产局、会计局、营造局、专利局、印务局、工商局、慈幼局、奉宸局、锦衣卫。”李牧念了一遍,看向学生们,道:“内务府的九局一卫,想必不用我来解释,你们都知道是干什么的。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全都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首先,我需要你们投票选出你们心中最服气的一个同窗。这个服气,可以是多方面的,例如能力,才干,吃苦耐劳,乐于助人,只要你觉得他是你心中最好的同窗,你就可以匿名投他一票,除了你自己之外,你可以选择任何人。”
“这个投票选出的前十位,将直接可以获得一次直接选择想去衙门的机会。举个例子,例如选出得票最多的人是长孙冲,那么他就可以自己选择想去哪儿,想去哪,就去哪,他想去会计局也可以,印务局也可以,只要是内务府的九局一卫,他就可以去,这是你们赋予他的权力。”
竟有这等事!
学生们都措手不及,有人欣喜,也有人觉得不公平。一个商贾之子,实在是忍不住,举手道:“校长,学生崔广福斗胆,有话要说。”
李牧颔首,道:“请讲。”
“学生以为不公平!”崔广福有些激动道:“虽说校长刚刚严明,投票是选最服气的那个,但我们的出身有高低,即便是校长说了这样选,却也必然会有人碍于权势,即便不服气这个人,也会选择投给他,这样的投票不能代表真正的想法!”
李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么你觉得怎样才能代表真正的想法呢?”
不等崔广福回答,李牧又道:“投票是匿名的,谁也不知道谁选了谁。投票的人,根本无需考虑什么权势,面子,他有跟随自己内心的机会,但他若不想这么做,那也是他的选择。他可以用我赋予它的投票权,去进行一次贿赂,去谄媚,这也是一种选择,也非常公平。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像你说的,出身有高低,出身高,或许会占一些便宜,你觉得不公平,但这世上哪有完全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