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已经猜到,主使的肯定是这些儿子之一,现在这个时候,没必要追根究底了。
他最受不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刚刚身体有些异样,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斗起来。
他转头望向阿敦,眼睛微眯。
既然他有意自顶罪过,那也没必要深究,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在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努尔哈赤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谁继承汗位。
“阿敦,念你旧日功勋,本汗便不再罪过于你,自己脱了衣帽,回家去吧!”
这天的事情,似乎到此为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场阿敏与黄台吉的明争暗斗中,是一向得宠的阿敏输了,黄台吉胜了。
阿敦喜极而泣,更感慨逃过一劫,逃也似的离开。
可他不知道,他刚刚离开,阿敏满含杀气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对阿敏来说,既然今日不能斗垮黄台吉,那阿敦这个点就必须要掐死,老汗放过了他,可他却不能。
“阿敏这个蠢蛋!自私而且毫无韬略,就这样的人,也敢和四哥斗!”阿济格在回去的路上高兴不已,一直在叫嚣。
范文程也显得有些轻松,但却警惕说道:“这次四贝勒在老汗的心中又加重一分,现在只有代善还有能力与四贝勒一争!”
“奴才先行恭喜大汗!”
范文程头一个喊出了这个称呼,黄台吉察觉四下无人,先是一惊,随后倒也没有拒绝,就这样受了。
他这样一受,阿济格和图尔格也纷纷喊道:
“参见大汗——!”
黄台吉这时才微微一笑,道:“别高兴的太早,代善城府不浅,在朝中势力也比我要强。”
“谁知道这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与世无争,是不是为了让本贝勒放松,好一举而胜?”
“阿敏虽得父汗重用,但他没有脑子,代善可顶十个阿敏!”
闻言,其余几人也都收了面上的喜悦和兴奋,聚在一起讨论将来如何对付代善。
巧的是,代善在回去的路上,也在和长子岳托、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以及几名心腹和硕贝勒在说今日发生的事。
他们都知道,努尔哈赤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兄弟之间,为了利益和汗位而互相猜疑、争斗。
这次虽然老汗还没猜到到底是谁先下的手,可无论如何,除了黄台吉的其余人,代善、莽古尔泰,都将在他心中失去一些地位。
这个地位要是不赶紧挣回来,只怕大金就会是黄台吉的了!
这个结果,第一个接受不了的就是岳托,剩下那些心腹也都看不惯黄台吉和南蛮子相似的性格,总觉得不舒服。
倒是原本无意争夺汗位的代善,在这天心态陡然间发生了转变,看着阿敏落败,他心中好似出现了一团火。
阿敏失败是必然,因为黄台吉手下能人众多,阿敏的两蓝旗才刚起,虽然有老汗器重,但没什么真正有能耐的心腹。
可自己统领两红旗已久,朝中势力根深蒂固,长子岳托能征善战不输阿济格,又有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鼎力相助。
朝中支持自己的人更比黄台吉多了半数,这样大的势力,为什么不放手一搏,与黄台吉争上一争?
代善到底怎样决定短期内也不会出结果,总而言之,这几日忽然而来的争斗是黄台吉暂时获得胜利。
胜利的结果,就是阿敏基本上与汗位无缘。
努尔哈赤虽然还没做出决定,但就连他也不知道,自此之后,在他心中黄台吉的比重又增加了几分。
至于阿敦,虽然在汗王庭上逃得性命,回家后却没有那样幸运。
不久,有人发现曾经的汗王庭一等侍卫统领阿敦在家中被杀,连同身死的还有他的一个旗人妻子,还有一儿两女。
不用想,这是阿敏灭的口。
……
天启三年十月十二日。
紫禁城,懋勤殿。
大明的皇宫从来都是那样奢华,两壁的金色挂画,殿顶的轩辕宝镜,还有燃着熏香的宣德炉,皇帝宝座周围点缀的装饰更是富丽堂皇。
朱由校平常都在西暖阁理政,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忽然来到懋勤殿。
太监和宫人们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不敢去猜,更不敢怠慢,都是侍立左右,忍耐着心中狂跳。
天子近在眼前,行事自若的人,处事但凡稍微圆滑一些,向都是能混上去的人才。
朱由校来到一架紫檀木的巨大书橱面前,取出一本典籍,开始一本本的翻看,冲着魏忠贤淡淡说道:
“行了,这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上次科考大案牵涉众多,仅是被杀的官员就多达二十几人,受牵连革职查办的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阵子,可朝廷毕竟还要运转。
这也就是说,皇帝要在近期增添大量的新臣子来充实朝廷各部院,这对所有的党派都是一个机会。
魏忠贤正捧着本子,打算将此回内阁、六部各院的增补名录递上去,因为以往举荐大臣的事,都是他来负责。
这次听了这似逐客令一般的话,他先是一愣,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门,就连魏忠贤都是松出口气。
他悄悄吐出口气,转头又看了一眼懋勤殿,自甬道向东华门走去,只是这次他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
自从出了宫,魏忠贤的心头就仿佛萦绕着一缕乌云。
古往今来,臣子们话中都在说伴君如伴虎,所以魏忠贤一直以来行事都是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为皇帝办事,以求安心。
可是随着东林党在朝廷的彻底倒台,所谓的“世态炎凉”,他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东林党倒台以前,朱由校对他经常有“忠贤哪”这种话,随着东厂势力愈发减弱,这样的话他再没听见了。
这般增补阁臣部院的大事,皇帝一向都是叫自己和阉党人来商议,可是这次,皇帝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他回头一看,只见到懋勤殿中皇帝孤独却又坚实的身影。
如今他也算是明白,天子早在当初就知道自己的作用,现在天子已经长大,大权在握,不是他能再妄加揣度的。
叫他出来那句话,皇帝说的好似漫不经心,可在魏忠贤听来,又似蕴意颇深,像在暗示什么。
这种种猜想,让他在路上的步子越迈越深,以至于头皮发麻。
魏忠贤第一次有些不确定,自己一直以来为皇帝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看着魏忠贤离开,朱由校将书放回书橱,眼神微微一动,负手而立,静静吩咐道:
“传魏广微、张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