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日会试结果放榜,大约三千多名参与会试的士子录取三百人。在这几天的功夫内,落榜的士子们并都没有立即离开京城。还有许多人滞留在京师。
在落地士子间流传的流言,就像是潜藏在湖面下的暗流,缓慢而汹涌的酝酿着。表面上可见些许端倪,但暂时的还没有爆发出来。
三月十六日晚,贾环按照原定计划,在醉仙楼宴请今科中式的北直隶籍同年,计有三十多人,并若干在这两天有交情的中式举人。比如:福建翁宗道、江西范锡爵等人。
醉仙楼的二楼被贾环包下来,几十名中式举人饮酒谈笑、吟诗做赋。美酒佳肴摆设在数张八仙桌上,二楼角落里另有八名教坊司的歌姬演奏曲乐,丝竹悦耳。
都是今科取中的中式举人,即将的新科进士,未来的朝廷官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大抵如此。酒桌上的气氛自是奋发激昂,意气风发。
靠近栏杆处的桌位,范锡爵的一名好友,看着二楼的胜景,感慨的道:“啧啧,果然是大手笔,听闻贾子玉出身荣国府,果然是富贵公子做派。”
醉仙楼在京城中属于高档酒楼,他们这才五十多人,就包下整个酒楼的二楼,这得多少银子?
范锡爵时年二十七岁,脸颊消瘦,下颚突出,显得嘴有些尖,好笑的道:“越兄,好酒、好菜、好地方,还满足不了你?安心喝你的酒吧。我等交友,看性情,非看出身。”
被称作越兄的士子笑着点头,看着居中正在与人谈笑的少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十三岁不到的会元啊!这是前明神童辈出的年代,都没有的。
醉仙楼是京城中有名的文化酒楼。文人聚会时常在此。贾环等人包下二楼谈笑,不免有些引人注目。但今科的中式举人在此宴饮,并没有“闲杂人等”智商下线前来找茬,送给贾环装逼打脸的机会。
宴饮至晚上十点多,士子们开始告辞,贾环一一相送到楼下。正是春季,夜空中星辰明亮,晚风徐徐如醉。
贾环拱一拱手,送别翁宗道等几名福建士子,道:“诸兄回程一路顺利。待他日殿试再会。”
翁宗道等人都道:“贾兄留步。”
翁宗道和贾环要熟一些,落后了一步,语气温和的劝道:“近日有些流言,贾贤弟不要放在心上。吾辈读书人,科名之事,总是流言蜚语缠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贾环有点蒙圈,他不知道翁宗道说的什么事,他这两日酒宴、邀约不断,当下含糊的道:“谢翁兄支持。”
翁宗道笑一笑,拱手告辞,消失在夜色中。
贾环送完同年,让长随钱槐留下来会账,又派胡小四护送喝醉的罗君子坐马车到贾府望月居。他和公孙亮两人步行往贾府而去。罗君子平日里读书,参加酒宴较少,酒量没有他们两好。
春季的晚上,与友人步行在京城街头,看深夜里街巷中灯火点点,很是闲适。
公孙亮还是一身白衫,酒后的脸上有些发红,身姿修长,举止洒脱,说了两句闲话,话锋一转,道:“子玉,我今天上午经过上官昶。他在京城中消息很灵通。有个消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贾环今天喝的有六七分醉,就笑,“大师兄,什么消息,这么慎重?”
公孙亮便笑起来,也是,不用如此慎重,道:“你今科取中会元,有些落榜的人很不服气,正在搞串联。说你和方宗师串通泄题云云。有些话说的很难听。殿试在即,你不要那些人的受到影响。”
贾环禁不住哈哈一笑。明白翁宗道说的是什么事了。别说那些人心里阴暗,还猜的挺准的。但他心里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情绪。
真要说搞舆论、散播流言,以他的水准,还真没说需要怕谁。
制造流言的人挺有意思的。攻击他到没什么,但方先生在士林中是什么地位?文宗!几个落第的士子想要败坏他的名声,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再者,方先生还是现任的礼部尚书,朝廷命官。诽谤正二品的朝廷命官,有那么容易?
“谢大师兄提醒。我知道了。”
……
……
京城中的街巷对第一次来京的浙江士子王鑛而言有点复杂、陌生。
午后时分,在宽敞、幽静的胡同里走着,王鑛有点不耐烦。要不是前面自称汝阳侯赵家家仆的男子一路陪着笑,他早就拂袖而去。
位于城南崇文门外大街左近的一处小酒肆里,王鑛见到了正主,今科中式举人北直隶宛平赵星辰,汝阳侯之子。王鑛臭着脸,拱拱手,“赵朋友鬼鬼祟祟的约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赵星辰一身天蓝色士子长衫,头戴唐巾,胖乎乎的,拿着玉质的折扇,正在品茶。
他刚见完另一名比较有名气的落第士子湖广黄冈萧梦祯。脸上带着笑,伸手示意,“王朋友请坐。在下约王朋友到此,是有几句心腹之话要谈。实在情非得已,见谅,见谅。”
王鑛脸色稍缓,坐在四方桌边,“赵朋友有话就直说吧。本人洗耳恭听。”
赵星辰将折扇敲在手上,笑呵呵的道:“好,我最喜欢爽快人。我手上有确切的证据,今科会元贾环是得了副考官方望溪泄题,才拿了第一。王朋友可愿意领着落第的士子们前往礼部要个说法?”
说话的同时,赵星辰从袖袋里拿出一叠银票,轻轻的推在王鑛的面前。微笑着点一点头,以示鼓励。
王鑛扫了一眼银票数额,呼吸顿时有点急促。不过他也不傻,看向赵星辰,“赵朋友,为何要针对贾环?”
赵星辰摇了摇折扇,高深莫测的一笑,“有些事情,王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身为读书人,往礼部要个说法,向大人们陈情,并不要实际的结果。这并无风险。”
“只是讨要一个说法?”
“不错。”
王鑛咬一咬牙,对赵星辰拱拱手,将三千两银票都收入到自己的袖口中,转身就走离开小酒肆。
看着王鑛的背影,汝阳侯府的家仆小声道:“少爷,这样就行?他不会拿了银子不办事吧?”
赵星辰纨绔归纨绔,办事还是有一套的。不然也不会混到中式举人这个程度。晒笑着拿扇子戳戳家仆的胸口,“有那么好的事?嘿嘿,看人不能只看脸。”
别看王鑛来的时候黑着脸,却收了银子。而前面的萧梦祯那胖子,笑的一脸的和气,一听要搞事,立即就缩了。
“走吧!”
赵星辰起身,带着家仆离开。该他做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归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