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能有此雅兴就好,草原之上,娱乐之物实在难得,陛下能喜好游猎,倒也能解解烦闷,这些日子,看陛下精神渐长,身体越发地健硕,下臣高兴还来不及呢,焉敢怪罪陛下?”伯颜贴木儿坐回了案后,端起了茶碗向着朱祁镇遥敬之后笑言道。
“那就好。这些日子,朕听闻太师似乎不太高兴,动辄训斥打骂手下军将官员,朕乃客居于此,所以不太清楚,不知平章大人可否说与朕知晓,到底太师所为何事,如此发怒?”朱祁镇痛快地将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冲那伯颜贴木儿笑问道。
“陛下此言,倒真是让下臣有些失望。”伯颜贴木儿张了张嘴,看着朱祁镇那张笑眯眯的脸庞,实在是有些愤怒,又有些郁闷,不过更多的,还有一种敬畏。
精通汉学的伯颜贴木儿自认自己的才略智计,不单是在瓦剌,就算是在所有蒙古汗国里,也能排进前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位明明只是一个战俘的朱祁镇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无力感。
哪怕是自己心里边有着再多的盘算,可是落到了朱祁镇的眼里,就像是鲁班门前玩斧头似的。总有一种被看穿,束手束脚之感。
伯颜贴木儿对于瓦剌帝国,有着自己的宏伟蓝图与梦想,但是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不要与那强大到极致的大明帝国再发生冲突,那会极大地削弱掉瓦剌对于草原的控制力。
而能与大明帝国交好的话,不仅仅能够从大明帝国获得许多大草原上无法获取的重要资源,还能够抽调出无数的精锐,专心地去平定和统一草原上的诸部,终有一天,瓦剌,会像当初的成吉思汗一般,让草原,变成绰罗斯氏的。
这也是伯颜贴木儿明知朱祁镇要杀喜宁,而不阻止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伯颜贴木儿会答应朱祁镇,说服自己的兄长,释归大批大明战俘的原因。
伯颜贴木儿跟朱祁镇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能获得朱祁镇的友谊,对于瓦剌而言,是绝对有利的。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伯颜贴木儿明白,朱祁镇表现出来的手段越是高明,对于瓦剌而言,就越有利用价值,因为,朱祁镇身处于大草原,已经丧失了其本身拥有的巨大价值,可是,相对于大明帝国而言,则不一样。
只要放归朱祁镇,必然会对大明这个庞大到令周边诸藩国打心眼里敬畏且只能仰视的庞大帝国造成极大的震动。对于朱祁镇和其弟朱祁钰之间明里暗里的交手,冷眼旁观的伯颜贴木儿焉能看不清楚?
这位英明睿智,手段果决的被俘天子即使回到了大明,虽然帝位已失,或是凭着他在土木堡大败之后的一系列的作为,照样让人没有办法忽视掉他。
甚至可以说,新皇如今在大明民间的声望,甚至还不如朱祁镇这位被俘于瓦剌的倒霉天子。
对于朱祁镇的暗中布置,在伯颜贴木儿所能知道的范围内,他不仅不阻止,反而会设法地去帮助他,不单单是因为尊敬,更重要的是,大明帝国朝野的注意力如果都集中在内争内斗方面,那么,对于瓦剌帝国的崛起,绝对是一个美妙的契机。
而获得了朱祁镇的友谊,不管他是否能够成功,作为棋手的瓦剌,总是能站在最具有优势的角度,获得更多的利益。
只不过,自己的好兄长,瓦剌的实际最高权力者也先,却总是看不透这些东西,或者应该说,他的目光和理智,已经完全地被财富和权势给掩盖和吞没。
也先总是希望能从朱祁镇的身上压榨出更多的财富,对于物质财富的痴迷,还有那喜宁的刻意怂恿与蛊惑下,甚至让他把伯颜贴木儿的苦苦劝诫也抛诸于脑后。
这也是伯颜贴木儿为什么可以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朱祁镇计除喜宁的原因,甚至于,如果朱祁镇不动手的话,指不定哪天朝喜宁下手的就是伯颜贴木儿自己。
只不过,让伯颜贴木儿感到烦恼,甚至有些闹心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朱祁镇的一系列举动。也是伯颜贴木儿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朱祁镇的院子里的原因。
听得那伯颜贴木儿满是幽怨的语气,朱祁镇呵呵一笑,抚了抚浓眉,哥瞅你们哥几个真要还能坐得住的话,那还不如去和尚庙里搬几尊泥菩萨摆在淮王王府里。既然你们自己找上门来了,就说明,你们的心已经开始不平静了。
抬手接过了卫铭童递来的茶盏,示意他退出厅外,这才反问道:“哦?平章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是朕做错了什么不成?”
“这些日子,下臣听闻,陛下与阿刺老将军,还有脱脱不花大汗走得很近。不知此事,下臣有没有听错。”看到朱祁镇一副油盐不进的惫怠样儿,伯颜贴木儿不禁心中恼意顿声,冷哼了一声言道。
“阿剌乃是瓦剌名将,声望威著,颇有长者之风,朕闻名已久,如今,朕北狩于草原,与阿剌老将军乃为近邻,自然是要结交一番,多多亲近,呵呵。”朱祁镇抿了口热茶,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脸带蕴怒的伯颜贴木儿一眼,心中暗笑,顿了顿之后言道:“至于脱脱不花大汗,乃是瓦剌之主,与朕颇为相得,偶尔遣使相探,这不为过吧?莫非淮王觉得,大汗与朕之间的闲话,也需要一一向他禀明不成?”
听了这话,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阵白眼乱翻,说到斗嘴,自己还真不是这个大明天子的对手,干脆单刀直入正色道:“这倒不需要,只是陛下,您乃是大明的天子,为我绰罗斯氏的贵客,如今却在瓦剌结交各路权贵,这恐怕,若是落在外人的眼里,还以为下臣及兄长待客不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