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将逗留此地的本意一说,虞自勋不置可否,徐华封可是兴奋了,克虏伯举世闻名,在圣路易斯世博会馆已经眼馋了一次,现在终于能到制造厂来,焉能不兴奋。只不过第二日他就萎靡了,虞自勋不明所以,问道:“华峰先生,您这是?”
徐华封满脸忧色的叹道:“未离沪上之前,以为我国虽落后,但在先君及其同仁之努力下尚可追,可今日一观,却感觉追已无望了。”
虞自勋年纪尚青,对炼钢造炮之类的技艺不慎明了,问道:“不就是火炮吗,沪上江南局里面不是也有的造吗?”
“江南局?!”说起江南局徐华封就是一脸的愤恨,“那些个总办除了会献媚上官,中饱私囊之外还会干什么?十多年前江南局还能制造三十生五的架退炮,照理说时到今日技艺应该更佳,可如今诸国都用管退炮,局里却只能造二十三生的管退炮,这不是越造越差吗?今日我见德人之炮,最大者曾为意大利造了一门四十五生的巨炮,口径欧洲首推为第一,最小者七生管退山炮,射速极快,五放之下每放间隔只需十二秒,而江南局所造七生管退炮每放间隔需二十二秒。不管大小,咱们都是相比不上。”
见徐华封说的言辞凿凿,虞自勋无从劝起,只好道:“若是咱们的炮造不过人家,那最好就是买人家的了……”
此话一出,徐华封更是悲哀,道:“军国利器,谁愿卖?之前北洋李中堂就是如此想的,可甲午之时,各国都是不卖兵舰予我国,空有银子也没有地方使啊。不行,我回去要找竟成商量,这炮和钢决不能疏忽。”说罢不理虞自勋,径直回房写信去了。
经此一闹,后几日的参观就在打酱油了,克里斯蒂安的表兄克纳贝本想通过火炮买卖赚一把的,见两位领头清国人毫无精神,知道所图不成,就立即动身往杜赛尔多夫去了。在路上,虞自勋和克纳贝做了一次彻底的沟通,“克纳贝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这次谈判的分工以及……薪酬。”
克纳贝和他胖胖的表弟不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瘦瘦的绅士,当然这只是从他的打扮和极力所表现出的绅士化言行里得知的,但你细心看到他那时不时转着圈的眼睛,就能感觉到他隐藏在心中的贪欲,他完全就是一个市井化的商人。在克里斯蒂安的介绍里,克贝纳知道这个年轻的清国人就是此次交易的关键人物之一,他可要比旁边的那个老家伙难对付多了。克纳贝道:“虞先生,之前和杨先生商定了这些事情,难道你要更改它?”
克纳贝的眼睛又转了起来,虞自勋看得头晕,没有废话直接说道:“克纳贝先生,我很明白阁下在这次交易中对我们的帮助,之前杨先生和你商定的酬劳不会改变,只是我想增加一些内容,比如,即使交易不成功我也会支付一万马克的报酬给你,同时,如果成交之后,设备运行良好,购买的价格低廉,那么我会在原来所商定的3%的抽成的基础上,另外最少再支付2%,不过这2%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支付给你。你不需要担心,我们可以像之前一样签一个协议,你表弟的朋友雷奥·威廉先生可以为此担保。”又看向旁边的克里斯蒂安道:“克里斯蒂安先生我们也会有酬劳的,而且我想数目一定会让你满意。”
听到虞自勋把交易的条件提高了,克里斯蒂安忍不住的笑,克纳贝的眼睛也终于不再转了,直挺挺的望着虞自勋,惊喜的道:“虞先生,这是真的吗?真实太感谢您了。”
虞自勋没搭理他的感谢,说道:“克纳贝先生,我们东方人做生意讲究友谊,即使交易没有完成,友谊还是存在的。我心中只想买到好的机器,而不是垃圾,再就是可以用合适的价格,而不是离谱的价格,所以若是交易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或者生意根本不值得成交,你也要提醒我们,我会根据这些合理的信息适当增加报酬的。”
克纳贝没管什么友谊不友谊的,据他所知,表弟已经被这帮清国反政府武装分子所聘用,表弟的朋友雷奥·威廉和他们的首领杨关系很好,由他担保那么后面的酬劳是有保证的。虽然面前这位年轻的清国人不是很让他喜欢,但报酬现在最少增加了最少2%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站起来摘下帽子对虞自勋微微一躬,算是感谢。
四十公里的路程一天便是到了,工厂接待人68岁的海因里希·埃哈特主席已经在柏克久候多时了,克纳贝之前没有告诉他买家是谁,但是他见到虞自勋等人的装束心下也是了然了。自从莱茵金属1901年3月份买下了索迈达兵工厂,公司的现金就开始抽紧了,此时的莱茵金属净资产只有一百二十万马克,这个资本规模可比复兴会旗下的天厨味精少多了。
虽然俄国因为战争向工厂订购了价值不菲的弹药火炮,但俄国对这场战争毕竟没有准备,各种弹药准备都很不齐备,所以订单虽大,但是交货时间很赶。为了完成订单,莱茵金属只好紧急加定了不少生产设备,可是就如大家所评论的那样,俄国会很快的打垮日本,所以很可能在下一批订单之前这些设备就要长久的休息了。对于莱茵金属而言,这样的结果基本就是什么现金都没有赚到,只是赚到些新机器而已。在克纳贝这个军伙贩子的诱惑下,海因里希·埃哈特很快决定把这些设备在战争结束之后卖掉。
晚餐之后,埃哈特主席在和虞自勋和徐华封两个买主说道:“虞先生,徐先生,鉴于一些人所共知的原因,这次的交易我们只能负责把机器包装运到汉堡,之后的事情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虞自勋之前也听说了交易内容,但是他还是觉得要争取一下,他道:“爱哈特先生,我理解贵方的难处,但是我还是希望贵方能在出关这件事情上对我们有所帮助,当然这只是帮助而已,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这件事情和贵方不会有任何牵连。这点请务必放心。”
“出海关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帮忙,但是这种帮忙只是技术性的。”爱哈特主席说道:“就是一些很明显是军工方面的车床,比如膛床,我们会在工厂里帮忙拆解成部件,然后标书成普通机械或者配件出关,这样海关是不会察觉什么的。你们将会很顺利的出关。”
挂羊头卖狗肉是大规模走私的常用手段,去年虞自勋主持的枪支入境就是把枪支伪装成机械运入通化的,只不过那些枪械子弹是无法拆解的,他正想点头,却被徐华封拦住了,“自勋,车床拆解之后再重装会影响精度,最好还是要他们派工程师到通化,如此方能放心啊。”
徐华封所说之老成之言,这次走私的机器大多是新式的,这些设备要想全部发挥效用还是要有人安装调试培训的,只是爱哈特还是强调,“出港之后那么这件事情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后续的安装和培训我将不方便派工程师去远东。”
虞自勋和徐华封心里早有准备,虞自勋道:“埃哈特先生,机器出厂之后这件事情就和贵方没有关系了,这点我非常明白。但是,您还是应该私下派几位工程师指导我们,对于这几位工程师,我们首先完全保证他们的人生安全,您应该知道,在我的国家,西方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另外,我们也将给予他们优厚的报酬以及意外保险。他们可以向贵方请假,然后自愿前往。”
见以这样的方式,埃哈特主席没有什么意见,他道:“如果是自愿私下前往,这点我没有意见,而且这些工程师自愿前往远东的话,那么公司将会保留他们的职位等待他们回来。还有,虞先生,上次克纳贝先生所转告的枪械设计图我可能无法提供最先进的,只有88委员会步枪的可以提供。”
听到只有88委员会步枪,虞自勋失望起来,出发前杨锐还在电报上要求一定要弄到毛瑟98或其系列的设计图。似乎是见到虞自勋眼中的遗憾,埃哈特主席又说道:“虞先生,坦白的说,索迈达兵工厂其实枪支生产还是很少的,目前主要生产的是猎枪。工厂的主要的产品是子弹炮弹和引信,还有就是各种类型的火炮。所以我们完全无法提供给你最先进的枪支设计图。”
埃哈特主席话说的很慢,虞自勋每一个单词都听的很明白,本来以为这地方什么都有的,谁知道除了弹药大炮之外只生产猎枪,如此看来要比江南制造局还差。不过幸好两人在克虏伯被打击了一次了,心里淡定多了。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在工厂人员的陪同下参过了整个兵工厂,看过整个工厂之后两人又多少找回点信心,这家工厂虽然造枪不行,但是设备很都是新式的,工厂估计是从来不把枪支生产作为重点,只是造子弹、火炮的规模不小,陪同的工作人员介绍说,每年工厂火炮弹药要销售要达到两万车。
既来之则安之。第三天之后,虞自勋就开始埃哈特主席洽谈合同。合同的主要内容是枪炮以及弹药生产设备,至于炼铁炼钢的设备自然是去其他的公司订购。按照之前的计划,通化兵工厂在前期需要支撑三到五万人作战,是以子弹的产量每年最少要生产一千万发,迫击炮炮弹十万发,枪支这方面因为已经买了布尔人的那几万支旧货,现在估计已经运到洛伦索马贵斯了,等安东航线一通那么就可以运进去,一时间还是充足的,每月能生产一千支枪就足够了;至于大炮,前期还是以迫击炮为主,等钢厂技艺成熟能生产出炮钢在来考虑这方面的事宜。
埃哈特主席见虞自勋开出这么一个大单子,一时间吓了一跳,但想到那几笔将要到期的银行贷款和内幕人士传过来德军即将采用最新IS步枪弹的传闻,还是咬牙把单子接了过去,最后开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两百八十五万马克。有一心卖命的克纳贝和克里斯蒂安,还有专家徐华封、酒鬼路德维希在场,虞自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埃哈特的报价有什么问题,洋人这么老实很不正常啊,这独门生意怎么不大赚一笔?莫非等签了合同会诈我一笔,还是因为我长的帅?虞自勋摸索了几天都没有想出什么原因,专家们又把那些在合同之内的设备像孙悟空防备空白经文一样都看了几遍,最后确定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在8月份一个炎热的下午,合同顺利的签订了,定金也支付了。除了之前所讨论的那些细节之外,还规定机器最迟交货时间是在1906年的上半年之前,而在这期间,虞自勋可以派少量人员(必须是短发,辫子太招摇了)前来工厂实习,但是实习费用要自理,钢铁厂也是如此,但是涉及到一些特种钢铁的配方,则是需要购买专利后才能授权生产的。埃哈特主席完全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虽然他还不知道日俄战争里已经发明了迫击炮这种东西,但他确定火炮也是这些革命者所需要的,为此开出了一个较为优惠的价格,四门七生管退炮带两千发炮弹共二十万马克。徐华封核算之后,还是觉得克虏伯的火炮便宜些,不过当下也没有完全拒绝,只是以后再看需要。
枪炮弹药生产机器是来德国的重点事务,合同签订之后皆大欢喜。克纳贝和克里斯蒂安拿到了前期的一部分报酬,他们俩现在有点迫不及待希望日俄战争早点结束,这样生意成交之后他们就能拿到四万多马克的巨款,在德国平均日工资只有四马克的1904年,这可是一笔巨款,而且虞先生还另外加了2%的奖励,加起来更是笔大数目。
克纳贝小心的虞自勋开出的支票接过,定着眼珠子看着上面的那一串数字,又低头亲吻了一些这张刚签章的支票,小心的把支票放入准备好的夹子里,然后放进外套的内夹带里。对于他这个小贩子来说,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他忽然又想到虞自勋好像还要采购炼钢厂的设备,眼珠子又开始转了起来,“虞先生,真是感谢你的慷慨。为了表达我谢意,我特别希望能邀请您和徐先生一起到我的家乡柏林去做客。当然,如果您还要购买机器,我仍然可以代劳的。”
虞自勋道:“非常感谢你,克纳贝先生,我们不去柏林了。我们的下一站是卢森堡的厄什,你知道的,我们要办一个钢铁厂,从中国过来的铁矿石几个月之后就那里试炼,我要在那里等着。”虞自勋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但是后面的钢铁厂、柴油内燃机、合成氨设备以及丹麦瑞士等地的行程都不是他所能介入了,只好婉言谢绝了。
克纳贝见捞不到的好处,也就不在客气了,带着克里斯蒂安一起离开了,酒鬼路德维希则留下和虞自勋一路。待他们走后,虞自勋问道:“华峰先生,咱们真的不把钢铁厂的学生放在这里?”
徐华封道:“工厂营建太小,全部人员在此不应该,但是炮钢的冶炼可以在此学习。之前的计划我会调整,竟成在几万里之外,哪能想到这里的事情,我会和他说明的。倒是卢森堡,国虽小,但每年产铁过百万吨,为汉阳铁厂的二十余倍。早先汉阳铁厂的机器就是在那购的,现在汉阳的总办听闻就是此国人。”
卢森堡还这么有能耐,拿着欧洲地图费半天劲才找到它的虞自勋很是吃惊,这叫还叫一国吗,就是中国的一府之地也比他大啊。徐华封没管他的惊讶,问道:“小徐什么时候才能把矿石、煤炭和学习冶炼的人运来啊?”作为圈内人,汉阳铁厂到底是什么问题,徐华封是一清二楚的。为了不出现汉阳那样的情况,徐华封要求把铁矿石运到欧洲化验并且试炼,稳妥期间,甚至连煤也打算运过来了,要看看这煤成焦情况如何。
虞自勋虽然不懂的炼铁炼钢,但是对东北的局势却更为他清楚,叹道:“那就要看日俄间海战什么时候结束啊。不然轮船进不了鸭绿江,矿石煤铁也运不出来啊。华峰先生,如此我们就先去看柴油机和合成氨吧,待矿石到了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和路德维希去丹麦瑞士等国,你则留在德国负责此地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