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离开马桥家后,便去了距马家最近的南市。这时坊市还没结束,不过因为下雨,坊市里的客人不是很多,杨帆赶到牲畜交易地时,只有寥寥几个牲口贩子还披着蓑衣在那儿坚持。
只是简单的一番议价,杨帆急于交易,对方急于收摊,最终以一个双方都比较容易接受的价格,杨帆买下了两匹马还有一套大车。
车子很简陋,而且很陈旧,不过车子的木料和作工看得出都是很不错的,以这部车子的陈旧程度依旧能这么结实,足见当初下的功夫了,而且这辆车子又不华丽显眼,正适合远行之用。
马是两匹老瘦的劣马,杨帆赶到的时候,牲口摊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好马,而驾车远行,只要有把子力气能拉车就行,一共也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三个人全加一块儿还不到两百斤重,两匹驽马拉车,足矣。
杨帆付了钱,在那牲口贩子的帮助下把马套上辕,便赶着马车往外走。车子当真不错,只是轮儿吱吱嘎嘎地有些响声,回头抹点油脂问题就不大了。而两匹老马拉惯了车子,杨帆虽然不大精通驾车的本事也足以驾驭。
杨帆驾着车,向南坊市的南门走去时,宽敞的坊市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坊市门口已经慢腾腾地敲起了鼓,三百声后坊市就要关闭了。此时,渺渺细雨中,小蛮正在高莹的劝慰下很伤心地走向南市的北门,准备赶回宫城。
一条长街,南辕北辙,他们几乎同时踏出坊门。
“二哥,你来啦,我给你热点东西吃。”
看见杨帆赶着大车进了院子,早就抱着孩子候在廊下的朵朵非常欢喜。
杨帆笑道:“不急,虽然下雨,可天色还没黑呢,过一阵儿再烧饭吧。”他一面说,一面把两匹马从车辕上解下来,拴到一旁的马厩下,又从车上搬下两袋牲口贩子附赠的加了豆子的草料,分别放在两匹马前的石槽里,拍拍马屁股便走出来。
小柒被朵朵抱在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两匹大马,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怪物。
杨帆解下蓑衣,挂在廊柱上,向他拍拍手,笑道:“来,小柒,叫叔叔抱。”
因为杨帆隔三岔五的就来看他,是除了朵朵之外小柒最熟悉的人,而且杨帆喜欢逗他,所以最得他的喜爱,一看杨帆张开双臂,小柒咧开小嘴儿,就往他怀里靠去。
小家伙还不懂得张开双臂回应他,只是小屁股一拱,整个身子便向他倾过去,杨帆顺手把他从朵朵怀里接过来,在他嫩嫩的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呵呵地笑起来。
“朵朵,都收拾妥了么?”
“嗯,都收拾妥了。”
朵朵一双大眼睛看着杨帆,眸中满是感激亲切之色:“二哥,我先收拾一下,明早就走了,今晚多烧些东西吃。”
杨帆答应一声,朵朵就提起水桶冲到了细雨中,很快就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来,麻利地提到厨间去,杨帆抱着小柒无所事事地跟在后面东游西逛,时而指指这里,时而指指那里,用夸张的手势和声调逗引着小家伙,小柒看得高兴时,总是会咧开小嘴嘎嘎地笑着,然后吐几个唾沫泡儿。
“二哥其实准备一匹马就好了,东西放在马包里,我背着小柒骑马追赶你们也方便些。赶车怕会跟丢了呢。”
朵朵一边跟杨帆说话,一边弯着腰拿丝瓜瓤子刷锅。她连适合远行的短衫窄腿长裤都换好了,这样一弯腰,青春健美的小屁股便拱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杨帆本来是无所事事才跟在她的后面,见这情形不宜再看,便扭过身去,站在屋檐下抓着小柒的小手去接檐下淋下的雨水玩,顺口答道:“不必了,我原以为要随大军去陇右,谁知却是让我们各自乔装,暗赴西域。这样的话我就不与他人同行了,到时候我赶车,你带孩子,咱们一块儿走,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安顿好,再去办差使。”
“真的?太好了!”
朵朵雀跃起来,小麦色的脸蛋浮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一双大眼睛熠熠放光,就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玫瑰花,有些黑里俏的感觉。
虽然她是边塞女子,策马骑射、出门远行,比这洛阳城中女子自立性强,可是这么远的路,她终究没有一个人走过,难免心中忐忑,这两天她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跟丢了杨帆,一个人迷了路。
如今杨帆能跟她一起走,小妮子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晚饭很简单,对朵朵来说,却已是非常丰富了。
晚饭后杨帆陪着小柒在榻上连滚带爬地又玩了一会,直到小家伙疲倦地睡着了,杨帆才到对面厢房住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还没亮,朵朵就被尿了炕的小柒给吵醒了,侍候这小祖宗换了尿布,趁着天还没亮,朵朵又把饭烧上了,当则天门上晨钟响起、满城应和的时候,杨帆和朵朵已经吃过了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一辆马车驶出洛阳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马车上,有一男、一女、一个昏昏欲睡的婴儿,还有一只咩咩叫的羊。
刚开始看到朵朵抱了一捆草,牵着那只奶羊准备上车的时候,杨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朵朵倒是理直气壮:“不带着羊,小柒路上吃啥?”
她从小在边塞长大,看惯了草原上游牧部落迁徙的场景,不要说是一只羊,一群羊也是照赶不误,对于杨帆的大惊小怪,她很是不解。
杨帆仔细想想,觉得确无不可,那担着鸡鸭、赶着猪猡进城出城的人多了,这车上便放一只羊也不至于引人注目。虽说现在市井间最常见的饮料就是奶制品,却不见得随时能买到鲜奶,大人好对付,小孩子的饮食总要有所准备才是,反正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极普通。
于是,杨帆穿着两截衣,扮成一个乡下汉子,朵朵挽了妇人髻,扮成他的媳妇,小柒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对“新婚夫妇”的爱情结晶,赶着马车,载着奶羊,还有锅碗瓢盆一大堆东西,踏上了他们的西行路。
几天后,他们过了潼关,踏上关中大地的时候,马车上又架起了几根竹竿,上边挂着一块块尿布,一路行去,仿佛万国旗一般招摇。
朵朵准备的大量尿布终于告讫,不得不一路洗、一路晾了。
可这,却也恰恰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家三口,居然是赶赴陇右的密探。
武三思的人、武承嗣的人、太平公主的人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一眼,就连百骑中扮作马商行贾的那些战友们都没有注意。单骑独马,贴了两撇小胡子,扮成一个帅气少年郎的天爱奴也很无视地从杨帆面前驰过去了。
当时,杨帆光着脊梁、穿着犊鼻裤,头戴一顶遮阳的竹斗笠,胡子拉碴,满面风尘,光着两只大脚丫子在车辕下晃晃荡荡的,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柒。
亏得天爱奴没认出他来,否则怕不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但是,有个人一直在盯着杨帆,并且一直优哉游哉地跟在他的后面,这个人就是沈沐。
沈沐很纳闷儿,他不知道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充当掩护,他一路跟在后面,始终没有与杨帆碰面,就是想先弄清楚这个女人和孩子的来历。可惜他的人虽手眼通天,却也无法查清这件事。
这件事只有狄仁杰一人清楚,就连当时守在门外的舒管事都不知其详,沈沐虽有一个红颜婵娟在狄仁杰府上,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此事。
到后来,沈沐几乎要怀疑这个女子和孩子真是杨帆的女人和儿子了,可若是如此,杨帆断然没有把老婆孩子带去陇右冒险的道理呀。
沈沐一路跟下来,从洛阳陆续传来的消息,始终不曾查明这女人和孩子的身份,沈沐不想再等下去了,陇右是他最大的根基之地,此番陇右危机,对他是一个莫大的机会,而杨帆的插入,更让他看到了希望。
俗语云:尿脬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
杨帆的加入,使他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计划,要在陇中火中取栗,谋取最大利益,杨帆将成为他计划中极重要的一环。而要做到这一点,他不可能用欺骗和计谋达到目的,他必须得对杨帆开诚布公,得到杨帆的理解和支持。
这一路西去,长路漫漫,可不正是一个交心的好机会?
沈沐主意已定,轻轻一摇手中折扇,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七七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路上,沈沐心里只有一个杨帆,都没正眼看过她几眼。不过还好,沈沐总算是照顾到她的面子,把那只狐狸精打发回长安去了。这样一想,七七姑娘便没有发作。
本来就被人看成醋坛子了,莫不成不止与那只狐狸精吃味儿,还要与一个男人争风不成?
前边一路坦途,就只一条道儿,杨帆见此情形,就把大鞭插在车辕上,任那老马自行往前走,返身一看朵朵,因为天热,棚里通风不畅,外面阳光又烈,朵朵就坐在棚口阴影下,怀抱着小柒,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杨帆不禁笑道:“来,孩子给我抱会儿,你歇歇乏儿。”
杨帆伸出手去,刚刚接过住孩子,车轮忽然颠簸了一下,朵朵身子向前一倾,杨帆便觉掌缘触到一处娇弹弹、软绵绵的所在,朵朵俏脸儿一红,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恰在此时,后面几匹健马驰过来,超过了杨帆的马车,勒缰一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