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葡萄牙和盟友们的联合舰队,排成两列纵队,缓缓驶出澳门港时,伶仃洋上星星点点的中国渔船纷纷躲避。
一艘不起眼的单桅渔船上,几个渔夫打扮的男子,不紧不慢的向东划着船。甲板上,还趴着另外两个身披渔网的男子,一个对着架在面前的高倍望远镜,检阅着葡萄牙人的舰船,同时报出观测结果。
“……卡拉维尔帆船第五艘,长约三十米,三桅三角帆,船艏无炮,船艉有蛇炮两门,左侧舷开六炮窗,炮型不详。右侧船舷无法观测。”
“卡拉维尔帆船第六艘,长约三十米……”
另一个是记录员,负责把观测结果,用特殊的记号飞快记录下来。
最后的侦查结果是,悬挂白底红盾皇冠旗的葡萄牙舰队,共有四艘大帆船,八艘三桅卡拉维尔帆船,二十艘三桅到五桅不等的老闸船,约500门火炮。
悬挂五羊旗的武装船队,共有中型乌尾船十艘,千料大广船二十艘,约火炮300门。
以及什么旗号都没挂的武装帆船四十艘,约火炮200门。
随后,不时有船队从伶仃洋各处加入,因为阵容过于庞大,已经无法统计其型号和炮数了。最终只能确定,有大大小小三百余艘广船、福船、乌尾船等各式各样的船只,加入了联合舰队的行列。
“好家伙,总共四百多艘船,这得少说五万来人吧?”侦查员一直观察到黄昏,伶仃洋上恢复了平静,才搁下望远镜,揉着发花的两眼道。
“大惊小怪,当初曾一本攻打潮州府时,不也纠集了三百多条船,五万来人?”一旁的记录员一边说话,一边用密文将情报抄在张小纸条上,递给了侦查员。
“这可没法比,葡萄牙人一艘大帆船,就能干几十艘海盗船。”侦查员接过来仔细检查一遍,见准确无误,便将纸条小心的搓成个捻子。
记录员又从个小铜盒中,拿出个细细的红色竹筒递给侦查员,让他把情报装进去。自己则又从铜盒中取出一截火漆,将火折子吹出明火,小心的烤化火漆,待熔成稠状的瞬间,滴注于竹筒口。接着轻吹几口,待其凝固之前加盖印章。火漆冷却后,便清晰钤记出一个漂亮的日月形图案。
记录员从船舱中提出个鸽笼,从里头捧出一只信鸽,将竹筒绑在鸽爪上放飞。鸽子在空中盘旋两圈,便径直向东偏北方向飞去。
为了保险起见,侦查船又在不同时段,不同方位,放飞了另外两只信鸽,以确保这重要的情报,能及时传递到南澳岛。
……
葡萄牙联合舰队浩浩荡荡出了伶仃洋,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长达二十里,宽也有十里的庞大阵容。
其实就是一窝蜂。
除了葡萄牙和林弘仲的舰队,那些海盗的船队哪会摆什么阵列?不掉队就不错了。
而且这些海盗都是什么来路?会不会被江南集团收买?这谁都不好说。
联合舰队总指挥多明戈也很清楚这一点,早就勒令所有海盗海主的船队,不得靠近他和林弘仲的主力舰队五里范围。否则一概以意图不轨论,统统开炮击沉!
第二天过午,舰队终于驶出了海况复杂的万山群岛,面前是广阔的大海了。
多明戈刚要下令加速前进,却听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禀报,说东北方向有船队快速接近,足有五十条大船之多!
“全体戒备!”多明戈赶紧高声下令,铛铛铛的警钟声,在他的旗舰果阿公爵号上响起。
另外两艘卡拉克大帆船,‘雷加莱拉’号和‘佩纳’号,也同时敲响了警钟。东方美人号的桅杆矮了两米,瞭望手发现敌人自然晚一些。
各条葡萄牙战船一阵鸡飞狗跳,吃力的摆出了迎敌阵型——老闸船挡在大帆船前方,以防明国人最擅长的火攻船,卡拉维克帆船在两翼游弋,保持机动。
然而前头的海盗船队很快传来消息,来的不是江南舰队,而是林道乾的船队。
“林道乾?”多明戈看一眼林弘仲道:“杰弗瑞,你好像去拜访过他。”
“不错,我曾以总督特使的身份拉拢过他,但他表现的很犹豫。”林弘仲点头道:“后来听说他与南下的江南舰队打了一仗,败绩后退回了下尾。他不断向我求援,但我都没搭理他,后来就传出了广东巡抚下令让他移驻屯门岛的消息。”
“莫非他这是去往屯门?”
“八成。”林弘仲点下头。“时间上刚好。”
半个小时以后,林道乾的三当家林志陵,作为他的使者,乘小艇上了果阿公爵号。
林弘仲询问得知,他们果然是去屯门方向的。
听了林弘仲的翻译,多明戈大急道:“不不不,屯门不可以让他染指。我打算消灭了南澳岛的江南舰队,回来就占据屯门。”
说着他狞笑一声道:“广东政府不是让我们离开澳门吗?我们就搬家到屯门!”
“先打赢了再说吧。”林弘仲不置可否道。他是不会同意蛮干的,澳门也好,屯门也罢,都与大陆相连,葡萄牙的战舰再强,也阻挡不了官军从陆地的进攻。不过这些话还言之尚早。
但他还担心,林道乾会不会已经投降了赵昊,趁着己方倾巢而出,去偷袭澳门老窝。
想到这,他便对林志陵道:“我们正要去替你大当家找回场子,他这个正主怎好缺席?还是速速转回,与我们一起去讨伐南澳岛吧。”
“这得回去问过大当家。”林志陵一脸为难道:“我们船上还有老弱妇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话让林弘仲疑心大去,看一眼自己堂弟林华农道:“你替我去拜见林将军,向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务必说服他共进同退。”
顿一下,他又对林志陵笑道:“单木不成林,我们是一家,总不会坑你们的。老弱妇孺不打紧,集中在几条船上,远远缀在后面,不会被殃及的。”
“唉,好吧。”林志陵只好应下,无奈的与林华农去了。
天黑时,林华农回到了果阿公爵号上,告诉林弘仲,林道乾的船上有好些女人孩子,还有牲口之类,确实像是在搬家,不是去打仗的样子。
“嗯,那就好。”林弘仲这才放心道:“他同意了?”
“嗯,已经调头了。”林华农点头道:“他挺积极的,说自己被江南舰队逼得背井离乡,这个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不过他要求在下尾城放下妇孺,好无挂碍的打仗。”
“没问题。”林弘仲彻底不疑有它,对多明戈笑道:“那林道乾是有实力的,不过是之前在福建连打数仗,伤了元气,才无力对付江南舰队。不过他还是比那群杂鱼强多了,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对了,林道乾还说,我们可以将下尾港当做前进基地,这样能及时得到补给。”林华农很是心动道。
“将军阁下怎么看?”林弘仲不置可否的问多明戈。
“不行。”多明戈却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信不过明国人,你们太狡猾难测了。”
说着他对林弘仲歉意笑道:“我当然不是说你,你是主的孩子。”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的为人,还是小心为上。”林弘仲勉强笑笑,暗骂道,红毛鬼信个主,就觉得自己是白莲花了。
呸,都是熟透了的淮山药,装什么没毛的小鸡崽?
……
林道乾的船上,确实有好些妇孺牛羊家什,他按照赵昊的指示,准备移驻屯门投靠林弘仲。
他没料到葡萄牙人的舰队来的这么快,半路竟然碰上了,着实吓了一跳。
好在参谋处都给了预案,林道乾赶紧照方抓药,让林志陵先去知会一声。又按照随行海警参谋的建议,应付了来传话兼打探虚实的林华农。
待林华农回去后,林道乾对那年轻的海警参谋笑道:“蔡警官……”
“我还不是警官,叫我蔡参谋吧。”穿着便装依然身姿笔挺的年轻参谋,出声纠正道。
此人正是今年春天才从耽罗海警学校毕业的蔡一林同学,他因为成绩优异得以免试进入警官学院深造,才刚半年。
但这次大战攸关集团和海警命运,耽罗警备区几乎抽调了所有力量南下支援作战,耽罗岛海警学校的学员们自然也责无旁贷。蔡一林也和同窗们一起,作为预备警官南下支援作战。
他因为在警官学院学的是参谋专业,所以被编入了参谋处。上级在给林道乾选派随船参谋时,考虑到年纪大些的会引起林的抵触情绪,认为自己不被信任。便派了年纪最轻,却很老成的蔡一林过来。
林道乾自然明白,参谋处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当参谋,是表示友好。他也很承情,对蔡一林一直很客气。
“好吧,蔡参谋,你说他们会不会答应去下尾?”林道乾摸摸鼻子,笑道:“要是去的话,那这仗可简单了,在下尾港直接包饺子就是!”
“可能去可能不去,不去的可能性大一些。”蔡一林淡淡道:“不管哪种可能,都有预案,没必要猜测。”
“哈哈,也是,参谋处算无遗策啊!”林道乾干笑两声,暗中撇嘴道,预案预案,就知道预案。把一场激情澎湃的大战,搞得无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