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路军是最远的一路,所以杜桐率军进驻梁城时,中路军已经在丰润县休整数日了。
左路军则差不多同时抵达了滦州城,人家距离最近,没必要开拔那么早。晚点儿出兵有利于保持士气和战斗力。
三路大军通过快马联系后,确认彼此都提前到达指定位置,已对唐山市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
但老成持重的讨贼总兵官王化熙,依然下达了如期进攻的命令,好让各路大军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譬如密集侦查,找到守军防线薄弱环节。砍树拆门板,制造临时桥面,以便进攻时快速搭桥通过壕沟等等……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他们并不会因为敌人表现的荒腔走板,而疏于准备,更不会允许部下有丝毫松懈。
当然,也不能准备太久。这会儿已经是九九加一九了。再拖下去,万一让叛军主力第一时间登陆,就他么搞笑了。
二月十六日,三路大军同时开拔,从三个方向直扑唐山市!
这时,官军将士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一扫从前的懈怠,开始变得警觉有力起来。
当天下午,张臣的中路军便抵达了前线,距离叛军防线十里扎下营寨。
他起自行伍,靠着身先士卒得到今天的地位,总是要比另外两位世家子弟积极一些的。
跟杜桐一样,张臣也任命儿子张承荫为斥候营游击,一是方便锤炼、容易立功,二是斥候乃主帅的眼睛,当然要最信得过人来管带了。
张承荫已经在这一带游弋多日了,但就像杜文焕看到的一样,叛军一直老实的缩在壕沟后,完全没有主动邀击之意。
但小张将军今天的侦查,还是有些发现的。
听了儿子的禀报,张承荫便直接上到营寨中新起的瞭望塔,用望远镜一看。
只见叛军的壕沟外,多了几排拒马。但不同的是,拒马之间还有些螺旋状的线圈,密密麻麻相连。
在夕阳下,那些线圈透着幽幽的寒意,让张承荫莫名打了个寒噤。“这是什么时候安的?”
“拒马是原先就有的。”张承荫连说带比划道:“早晨天不亮,发现他们在壕沟上架了桥,然后好多民夫推着小推车出来。从车上抬下那些好像是铁的线圈,一根儿老长了。拉长了绕着拒马一阵乱缠,也没什么规律,就是怎么快怎么来,可能是因为我们在附近的原因吧……”
“一共五排拒马,刚过了中午就全都缠完收工了。便成了这个样子……”
张臣也观察到了,刚才起了一阵风,那些铁线圈居然有些晃动,显然没什么分量。
“怎么净搞这些花里胡哨?”张臣纳了闷了,这玩意儿能顶啥用啊?看上去弱不禁风、稀了吧唧,还不到一人多高。而且每排拒马间,还有三丈左右的空间。
这上去拿长矛卡卡一顿拉,还能剩什么呀?哪能能起到阻敌的作用?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连夜赶制了一批长柄钩子,这样明天趁手一点。
而且那些铁线圈也把叛军牢牢困在壕沟内了,彻底不用担心晚上会被偷营了。
果然一夜太平,翌日全军三更做饭。
开战前,自然要让参战将士吃饱吃好了。
托全能军事家戚继光的福,明军的军粮水平有很大提升。有大名鼎鼎的光饼……就是中空的圆面饼,用绳子串起来,一人背一串当行军干粮。
还有用大米做成的干米饭,用水一泡就可以食用,而且便于保存运输。
北方士兵吃不惯米饭怎么办?不要紧,戚大帅到北方后又搞出了同样原理的炒面……
这次皇帝下了血本,当然主要还是张居正给他留下的家底够厚,太仓里的存粮还够吃七八年呢!
又是在京畿平原作战,所以将士们一直能吃饱肚子,让他们直呼不可思议。
今天的早饭更是将干粮、腊肉、咸菜之类熬成糟羹,一人一大碗,不够还能再加半碗。吃得将士们跟过年一样,精气神都提起来了!
待到五更天,营门缓缓敞开,饱餐一顿的官军便在各自队长、把总的带领下,一队队出来营前列阵。
等前军一万兵马终于集结完毕,已是天光大亮了。一声号炮,官军开始分成数队,浩浩荡荡向着叛军逼近。
而此时,对面的叛军才开始吃早饭。
跟官军吃得像过年似的一比,叛军这边吃的就很普通了。
无非就是后方送来的热腾腾的猪肉大葱馅白面包子,煮鸡蛋,炸油饼,可劲儿造。
再喝点熬得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饭后来一份糖果,仅此而已。平时都这么吃,完全没新意啊!
前沿碉楼上,郑一鸾嘴里叼着肉包子,一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一手拿着望远镜,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从十里外缓缓开来的明军。
望远镜里,旌旗如林,烟尘滚滚。手执盾牌,腰挎朴刀的牌刀兵在前。
红缨长枪斜指天空的长枪兵居中。
接着是背着弓,挎着箭壶和短刀的弓箭兵。
三队开路人马之后,是扛着三眼铳和鸟铳的火器营。以及略显笨重的车营。
车营是戚继光北上后,针对与蒙古骑兵作战创立的。每营装备有重车、轻车共一百二十八辆。车两头设有长辕,两头皆可驾马,可进可退。
重车每辆装佛郎机两门,配备二十名士兵。轻车配火炮一门,十名士兵。士兵各司其职,有车长、炮手,鸟铳手、藤牌手,镗钯手……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让鞑子骑兵撞得头破血流。
虽然叛军看上去没有骑兵,但谨慎起见,张臣还是派了个车营打头阵,以防万一。
车营之后,还有张臣最宝贝的二十门红衣大炮。每尊大炮坐在同样笨重的木炮车上,炮车用双牛拉车,后面还有十名炮手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推车。
这木头车轴车轮的炮车,在平坦的大路上走走还成,上了非硬化地面的战场,简直要了亲命。二里路推下来,炮手们感觉早饭白吃了……
……
看着这一队又一队虽然不算严整,但一直保持着队形的官军,郑一鸾真心赞叹道:“张总兵不愧是一代名将,带兵真有两把刷子!”
“也是戚少保底子打的好。”一旁的军务委员兼炮兵指挥官蔡亮,擦了擦眼镜道:“这应该是张臣的王牌部队了吧。”
“肯定是。”郑一鸾十几岁时就跟着他爹游历全国军营,对官军的战斗力和心思了如指掌。他呷一口浓郁的咖啡道:“看来张大帅是打算一战而定,很有信心嘛。”
“我们这个龟缩表现,换了谁都会信心百倍吧?”蔡亮苦笑一声道:“你也太爱演了。”
“这样开战之后,才有反差,才够震撼嘛。”郑一鸾眯着眼道:“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我们登台献艺的机会,不好好表演一番,对得起总司令的厚爱吗?”
“行吧,你这儿慢慢表演。我先去把那二十门红衣大炮打掉。”蔡亮翻翻白眼,不过他自己也一样,这些年都快憋爆了。终于可以痛快打炮了!
“嗯。你不用操心我这边了,赶紧回你的炮兵阵地吧。”郑一鸾挥挥手,抓紧时间深吸口清晨冷冽的空气。再过一会儿,就只能闻到浓浓硝烟的味了。
蔡亮下去碉楼,警卫员立即牵马过来。他便催动战马,赶回了自己的阵地。
在长长的壕沟后面一百米,每隔三五米距离,便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圆形水泥台,那是安置火炮的炮垒。
让一个钢铁之都恐慌性生产的结果,就是整个环工矿区防御工事内,仅仅外线就设置了两千个炮垒,而且安放的都是永乐大炮和洪武大炮这种重型火炮。
当然这些火炮同时能有五分之一开炮就不错了。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炮手啊!
只能再用民兵组成运输队,不是用来运输弹药,而是运输炮手。敌人从哪里发起进攻,就把炮手运到哪里打炮……
蔡亮这辈子,还没打过这种富裕仗呢。
好吧,谁也没打过……
他最苦恼的就是炮手不够。他最初只有一个炮兵中队,两百名内卫炮手。加上安保大队里也有一百来人打过炮,这三百人够干个啥?
幸好科学打炮术是可复制的。蔡亮马上从工人护卫队里选出两千人,开始炮兵特训。
当然这么短时间,能让他们死记硬背下来如何打炮,并熟练打炮就很不错了。想培养出指哪打哪的神炮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幸好这是防御战,可以作弊,提前多花点功夫,准备好射表,这样要打哪个区域,直接查表就可以得到射击诸元。打得肯定没那么准,但量大出奇迹,打的炮多了命中率还是有保证的。
蔡亮便上去瞭望塔,看着官军红衣大炮的前进位置,不断报出一串参数。一旁的炮兵参谋迅速进行函数计算,填好表之后,便有传令兵拿着跑下去,告知每一门炮的射击参数。
待到红衣大炮进入射程,他点点头,塔上的参谋挥舞红旗,通知各炮位预备发射。
哨声一响,上百门重炮同时轰鸣,震得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