灜仁被定武踩住小腹,身体的痛苦此时对灜仁来说并不重要,而心理上的耻辱却是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与定武相比,天地之别,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击杀对方,眼见得定武一掌拍下来,自己定要魂归九泉,惊恐之下,却是两手乱摸,却不料摸到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却是皇后带入进来,皇后带着匕首护身,见到定武,匕首便即脱手而落,此刻却恰恰被灜仁摸在了手中。
灜仁抓到匕首,根本没有做任何考虑,扬手便向定武刺了过去。
以定武的武功,灜仁绝没有任何机会将匕首刺入他心脏,可是定武听到皇后之言,便如同九天雷霆轰击在他的头顶,一时间震惊万分,脑中一片空白。
此时便是三岁孩童提刀刺他,定武也未必能够反应过来。
灜仁这一下却是使出了全力,毫不留情,匕首直没入定武心口,定武毫无反应,等到心口巨疼,这才回过神来,瞧见灜仁抓着匕首刺入自己心脏,惊怒交加,手掌便要拍下去,可是却想到皇后之言,那掌缘距离灜仁脑袋不过咫尺之遥,终究是停下,却是向下拍在了灜仁的肩头。
灜仁只觉得一股巨力推搡他一般,整个人坐在地上向后滑过去,直滑到墙边,重重撞击在墙壁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的可怖,浑身已经是没有半丝气力,软嗒嗒地靠在墙壁上,双眸依旧是带着怨毒之色盯着定武。
定武强撑着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已经是没了血色,但有轻微呼吸,胸口便是剧痛钻心,他面露凄然之色,终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只手强撑着地面,不让自己躺下去。
皇后面无人色,呆呆看着定武,盯着定武胸口匕首,片刻之后,终是回过神来,先瞧了一眼灜仁,见得灜仁靠在墙边,虽然口中流血,倒似乎并无性命之忧,反倒是定武被匕首刺入心脏,便是大罗金仙,那也是无法可救了。
她双手抬起捂住红唇,脸色惨白,缓步走向定武,距离定武尚有几步之遥,却终是脚下一软,瘫坐下去。
定武心知心脏被刺穿,便是绝顶高手,也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只是他内力深厚,此刻却是催动能力,暂且护住心脉,不让血流太快,如此也能稍微延长性命。
皇后眼圈泛红,此时却已经流下泪水来,定武却不再去看灜仁,而是凝视着皇后,脸上却无丝毫惊怕愤怒之色,反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柔和,轻笑道:“你……你说的……你说的是真的?”
以劲气护心脉,本就要损耗极大的劲气,若是不说话,倒也能够多撑一些时间,可是一旦开口说话,气息外泄,劲气损耗便愈加严重,也难以支撑多久。
皇后知道他已是将死之人,此时心头五味杂陈,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你……!”皇后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终是道:“他的岁数,你……哎,都是冤孽……!”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泪水滚落。
定武这才扭头看向灜仁,借着火光,却是看着灜仁正怒视自己,惨然一笑,“父皇死在……死在静云手中,也是……也是这般一刺,今日……今日我……我却死在自己儿子手中,也是……也是这般一刺……!”
灜仁方才并没有听皇后之言,此时听到定武这话,怔了一下,随即厉声道:“你……你说什么?”
定武也不去理他,看着皇后,叹道:“这便是……这便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口中溢出一丝鲜血,定武轻吸一口气,道:“当年……当年是我对你不住,今日却也是……却也是报应不爽……!”
皇后移到定武身边,扶住定武肩头,凄然道:“你今日又何必过来,你……你我若不再相见,便不会这样……!”
定武靠在皇后身上,苦笑道:“你……你该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又……我又何时能将你放下?大秦……大秦江山我无法挽救回来,连你……连你也失去,我岂不是……岂不是太失败?”口中鲜血涌出,声音也渐渐含糊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一生过的很辛苦……其实我……我一直在后悔……!”
“后悔什么?”皇后却也是泪如雨下。
“我当年……当年就该带你远走高飞……!”定武叹道:“只可惜……那时候我还放不下江山,到头来,什么都……什么都没有……!”此时心口剧痛难忍,呼吸也是更为急促,连连咳嗽,一股股血水都从口中冒出。
皇后叹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哎,你又为何喜欢上我?”
“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定武看着皇后的脸庞,“我要……我要走了,临走前,我只想……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你心里有没有喜欢过我?”定武拼着最后的气力问道,他呼吸已经是极为微弱,但眼眸之中却还是带着期盼之色,“哪怕……哪怕只是一点点……!”
皇后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我一直都是将你当作弟弟看待,如果……如果不是那次,一切……一切又都多好?”
“原来如此……!”定武长叹一声,显出苦涩笑容,“到最后,你连……连一句谎话也不愿意安慰……安慰我……!”轻摇了摇头,皇后却是觉得定武身体猛然一沉,睁眼看着定武,却见到定武双目依旧是微微睁开,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光彩,却还是带着深深的无奈,却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皇后抬手捂住红唇,一脸悲伤,齐王灜仁却已经是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来,浑身颤抖,看着已经死去的定武,颤声道:“他……他……母后,你……你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你……你是在骗他,你快告诉我……!”
皇后悲恸道:“我现在告诉你都是假的,你相信吗?”
齐王后退两步,脸色惨白无比,嘶声道:“不可能,绝不是这样的,他……!”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视为最大仇敌的定武,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的事实,一时间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更何况定武竟是自己亲手所杀。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脑中空白,猛然间仰起头,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吼叫。
皇后却是轻轻将定武放倒,躺在地上,见到齐王忽然间冲出门去,想要阻拦,却终是没有叫出声来。
她自然清楚,齐王得知这样的真相,对他的打击又是何等剧烈。
齐王冲出大门,到得院中,摔倒在地,却还是挣扎爬起身来,大声叫道:“你们都在骗我,都是骗子,都在骗我……!”咆哮中,冲出院门,却也没有注意院门外的两名守卫都是倒在地上。
细雪纷纷,齐王的吼叫声在雪夜之中传遍开去,他脚下一绊,跪倒在地,想要再挣扎起身,却感觉双腿虚软,一时间却是站不起来。
很快,便听得四下里脚步声传来,十多名护卫都已经是飞奔而来,瞧见跪在雪地之上的灜仁,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人靠近过来,小心翼翼道:“王爷……!”话没说完,齐王霍然抬头,那护卫见到齐王面色狰狞,双目血红,吃了一惊。
齐王忽然间探出手来,便去抓护卫手中大刀,那护卫立刻后退一步,其他护卫却都是迅速围成圈子,将齐王围在中间。
“你们都想害我……都在骗我……!”齐王含糊不清,竟是如同一头狼一样扑向那护卫,众护卫虽然接到命令,禁止齐王离开院子,却也是不敢伤了齐王,后退两步,沉声道:“王爷要做什么?”
齐王却不罢休,就如同看到了血海深仇的血敌,连爬带扑,抓了一团雪,照着那护卫砸过去,厉声道:“本王要杀死你们,你们都想还本王,本王将你们全都杀光,对,杀光……哈哈哈哈,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父皇是坏人,太子是坏人,楚欢,还有楚欢,他也是坏人,还有母后,对了,还有那个莫凌霜,你们全都是坏人,你们全都在想着害死本王,本王要将你们全都杀光,一个不剩……!”他挣扎爬起身来,发了疯般挥舞双手,去抢夺那护卫手中兵刃。
护卫见他神情狰狞,状若疯癫,心下吃惊,连连后退,齐王却猛然窜出两步,一个饿虎扑食,往护卫扑过来,护卫侧身闪躲,轻巧闪过,齐王顿时扑倒在地上,一张脸没入雪地上,整个人便即不再动弹。
众护卫都是紧张,小心翼翼靠近过来,一名护卫轻声叫道:“王爷,王爷,你……你怎么样?”
齐王却是一动不动,有人却已经瞧见齐王身上带着血迹,更是惊骇,如果齐王死了,众护卫自然是护卫不周,难逃干系。
“快进院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出事了。”一人冷静道:“召集府中所有人手,严加戒备。”
当下便有两人往院子方向奔过去,齐王却是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众护卫心下担心,一人凑近过来,伸手正要拉起齐王,却见齐王身体一动,猛然间坐起来,如同老僧坐禅一般,左右看了看,他发髻散乱,脸上糊着雪,看上去异常狼狈。
护卫们见齐王并无事,这才心安。
齐王坐在地上,左右看了小半天,才道:“父皇在哪里?你们这些奴才听着,本王要去骑马,给本王备马,本王要骑父皇前天送给本王的那匹马……那是父皇送给本王的生日礼物,本王还不曾骑过,孙得胜,你这狗奴才,快给本王滚出来……!”
护卫们听齐王胡言乱语,更是惊诧,齐王却是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扫视众人一眼,哈哈笑道:“瞧你们这些狗奴才的样子,本王又不会打你们。是了,咱们先去汉王府,三哥不是一直自夸他马厩中的每一匹马都是价值千金吗?今天本王就牵这匹马过去让三哥瞧瞧,看看他有没有本王这样的宝马……!”脸上却没有刚才的狰狞之色,尽显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