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楚军前军处,汉军铁骑纵横,喊杀震天。
在迅速击溃了上前阻拦的千余楚军骑兵后,汉军骑兵锐不可当的向楚军步兵冲了过去。
这些从内史、陇西征召而来的关中子弟,从小就被父辈灌输,私斗为耻,公战为荣,一生唯有‘耕战’二字。
他们面对着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楚军士兵,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烈焰冲天,那尸山血海,那白骨累累,那断壁残垣。
于是,公私兼备,同仇敌忾之下,越发势不可当。
此刻,他们在熟稔骑战的李必、骆甲带领下,堪堪撞入楚军步兵之前的刹那,骑兵锥形阵整体向右偏转了一下,从楚军方阵一角擦过。
切角战术。
这是骑兵对抗步兵方阵的一种有效手段。
可以在局部的战场上,既规避楚军长戟的戳刺,也能制造以多打少的局面。
顷刻间,郎中骑兵如同一柄切割蛋糕的小刀,狠狠地切下了楚军方阵的一角。
旋即,李必骆甲对视一样,各自调转马头,背向而弛。
在他们身后,郎中骑兵也同样分成两队,左右迂回着,调整着分裂而成的两个锥形阵,将锋利的‘矛头’,再次指向惊慌失措,挤成一团的楚军士兵。
钟离昧在人群之中,气急败坏,却有无能为力。
现世报还的快。
当日在彭城的时候,他跟随在项羽身后,也是这般屠戮着挤在一起的汉军和魏军士兵。
但所不同的是,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汉军的两面夹击。
在汉军的中军幕府上,韩信在调动骑兵从侧翼切入之后,立刻晃动手中的令旗,号令一旁养精蓄锐中的陷阵敢死之士准备突击。
当楚军阵型被骑兵搅乱之后,和他们纠缠着的汉军长枪兵,顿时开始后撤,将面前的战场,交给了身穿单衣,手持环首刀大方盾的陷阵敢死之士。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些平日里发双份军饷,每三天吃一次肉,每五天领两升酒的家伙,所有的价值都是为了此刻的战斗。
当他们冲进楚军步兵之中的时候,本就士气低迷的楚军,战线顿时开始崩溃,任由身后的军官如何叫骂,他们都恍若未闻的向后狂奔。
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我军败了……”
这些士兵的溃逃,顿时引发了楚军整条战线上的连锁反应。
当项羽带领主力骑兵回援的时候,见到的是楚军士兵如同一盘散沙,被汉军不断追杀的一幕。
顷刻间,项羽只觉得气血上涌,胸中怒气翻滚。
钟离昧丢掉的荣耀,他要亲手将之夺回来!
“雄楚必胜!”
项羽长戟一摆,身后骑兵如同滚滚洪流般向前冲去。
只是,站在云车之上,手持望远镜的韩信,几乎如同拥有了上帝视角。
他在项羽回援的时候,就开始下令长枪兵再次上前,组成一个个百人方阵,如同一片片鱼鳞般彼此相连。
与此同时,追杀楚军中的陷阵敢死之士和郎中骑兵,也开始迅速后退。
总体来说,楚军的战斗力大于汉军。
但若是分开来细说。
则是汉军步兵的战斗力和楚军步兵基本持平,而陷阵敢死之士和郎中骑兵,则稍稍大于楚军步兵,而项羽亲自带领的楚军骑兵,战斗力则远远大过以上两者。
原因很简单,楚军骑兵本就是全军之中的佼佼者,训练有素,勇敢无畏。
是项羽倾楚军全部的力量供养起来的一支精锐。
如果不是此刻供给困难,他们几乎每天有酒有肉。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胯下的马好。
楚军的战马,身高普遍在六尺以上,按照一尺23.2厘米,则在一米四以上。
而汉军的郎中骑兵胯下的战马,多是临时从关中抽调而来的驽马,称得上战马的其实不多,而且肩高大多在五尺五寸左右。
法国大元帅莫里斯·德·萨克斯在《战争艺术遐想》中写道,老兵和老马都是好的,新兵与新马毫无用处。
而同时期的法军骑兵名将南苏蒂也曾经说过,马没有爱国主义,精神力量可以让士兵在困苦环境下坚持奋战,却无法作用到战马身上,它们需要反复的训练与足够的补给。
所以,在那个火枪火炮大行其道的年代里,战马的优劣也是重中之重,就更加不要说现在这个纯冷兵器时代了。
于是,当项羽怒气冲冲的发动冲锋的时候,迎接他的并不是汉军骑兵,和身穿单衣的敢死队,而是一根根长度在五米左右的长枪。
汉军长枪兵组成的松散,但却密密麻麻的枪阵,如同一只炸开刺的豪猪。
他们传达的信息很简单。
你敢上,我就戳死你!
项羽愣住,如同重重一拳打在空气之中,一时之间有些懵逼。
楚军步兵虽然不再溃逃了,但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再次投入战斗的。
那么现在能战的,就是他这里的两万多主力骑兵了。
只是,他们先是突袭了汉军侧翼,无功而返后,发现前军步兵被汉军冲垮,而后又是急匆匆而来,再次面对的,又是一杆杆长枪,以及一张张瞄准他们的蹶张弩。
冲阵,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要是就这么退了,项羽的面子往哪搁?
况且,若是退了,就意味着这次会战,以楚军的战败而告终。
战报会说谎,那些倒在地上,战死疆场的士兵却不会。
这一会的功夫,楚军保守阵亡了三四千人之多!
而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今日若败,则西楚霸王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打破。
嗯,他攻不下盘阳城,其根本原因,天下人人尽皆知,所以非战之罪……
神话不再之后,则很多迫于形势,而不得不俯首帖耳之人,就会再生异心。
如同英布吴芮这样的墙头草还自罢了,若是再如同彭城之战前夕,那些不战而降,甚至于主动投降汉军,则形势就变得万分危急了。
而在远处中军幕府的云车上,韩信虽然没有察觉到项羽心中所想,但还是下令开始收兵。
此战小试牛刀,已经斩杀楚军数千,挫敌锐气。
所以,见好就收,免得被项羽看出破绽,反败为胜。
金钲之声骤然鸣响之下,汉军用强弩压住阵脚,开始相互交替着撤退。
项羽带队逡巡了几圈,除了被射杀了几十人之外,并没有找到韩信的丝毫破绽。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此时此刻,项羽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认清了自家曾经的这个持戟郎。
只可惜,斯人已去,悔之晚矣。
不,其实项羽心中并没有丝毫后悔。
今日之战,并非是他本人战败,而是钟离昧不敌韩信,若是他和韩信拉开架势,重新打过的话,最后的胜利者肯定是他!
项羽跨在乌骓马上,远远望向云车之上的韩信,冷冷一笑,拨转马头而去。
“此马果然神骏,只可惜这次不能将之夺下,献给公子,不,是太子了……”
韩信刷的一下合拢手中望远镜,小心翼翼放入木匣,又用丝絮填充缝隙。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是刘盈所送,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东西,他能将平生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
随着主力退场,双方负责打扫战场的辅兵开始进场,收敛起战死者的尸体。
不过汉军并没有阵亡多少,且在撤退的时候,大多已经被战友抢了回去。
所以此刻,汉军中的辅兵急吼吼的冲出来,是为了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马匹。
这些,都是肉啊!
在这个饿急眼了人都吃的年代里,放着这成千上万斤的好肉腐烂,或是就此掩埋在黄土之下,实在是一件暴殄天物的事情。
……
荥阳,汉王行宫。
大佬吃冰瓜……刘盈亲手将一盘削掉瓜瓤,用冰块冰镇过的甜瓜摆在了韩信面前。
韩信一脸受宠若惊的拿起,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眶通红。
他,不过是汉军中的大将军,不过是打赢了几场仗,何德何能可以受到如此待遇!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他这一腔热血,今生就打算为此一人而流了!
主位之上,刘邦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乃公的呢?
懒死你,想吃不会自己拿……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从冰鉴中取出几个冰瓜,依次递给刘邦卢绾张良。
至于剩下的曹参樊哙周勃?
嗯,想吃自己拿去!
见到刘盈给刘邦和几个大佬分完瓜后,樊哙嘿嘿一笑,长身而起,很不客气一把掀开冰鉴,挑了一个最大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曹参一拳打去,劈手夺过:“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先拿了?”
樊哙微微一愣,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薄怒。
吃个瓜而已,至于吗?
曹参自从彭城之战后,带回了近十万的军队,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刘邦也同样愣了一下,他觉得大家都是兄弟,这种小事之上,还要斤斤计较的话,就有点过分了!
张良见状,看着埋头吃瓜的刘盈,笑呵呵的开始打圆场。
“夏日炎炎,上哪弄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