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背着手向木材走了过去,身边几人连忙跟上,别看他身材矮小,可这些年久居上位,气派已经养足了,他稍微打扮,外人看到只会以为是豪门出身的人物,不会怀疑其他。
在木材堆场那边有人守着,看到刘勇等人很认真的看每一根木料,立刻有管事掌柜这样的人物笑着上前兜揽,口音却不是登州这边的,更像是辽东那边的官话:“这位客官可是想买木头?”
“我家要新起宅子,可现在木料难买,缺大梁和柱子的材料,听人说你们这边有,没想到有这么多?”刘勇此时已经是淮南口音,这可是清江浦和扬州富豪的口音了。
听到这话,那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盖房子都需要大梁,可需要柱子的那就是富贵人家了,而且能来山东省外采买的,一定是豪门管事的人物,这油水就更大,看着刘勇伸手就摩挲其中一根木料,这掌柜陪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来得不巧,这些木头都已经被人订走了,眼下正在起运。”
刘勇淡然“哦”了声,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我去其他家看看。”
那木场的管事一看大主顾要走,连忙上前解释说道:“这位客官,你莫看这码头上的木头堆成山,可都已经卖出去了,眼下咱们大明那还有什么大木料,嘉靖爷爷修皇宫的时候就是在辽东和四川两处找的木头,可现在这两边都在战乱,那还有木头出产,天下间都是急需的很,这边是来一船被人买走一船,客官你要是想要,可以给下定金,等咱们这边下一船木头来。”
看着刘勇不怎么相信的样子,这管事赌咒发誓地说道:“客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家家手里没有现货,咱这边可是多少年的老关系,这才能拿到木头,都是深山老林子的大树啊!”
“深山老林不都是鞑子地界吗?现在打的这么狠,你们还能弄到木头?”
“鞑子也得做生意,他们却粮缺铁还缺药,只要把这些给他们倒腾过去,莫说是木头就是人也能买得到!”那管事倒也不怎么避讳。
刘勇只是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信了你,我去其他各处看看,若是如你所说,我就回来问你。”
做生意就是这般,谁也不能强求立时就成,那管事笑嘻嘻的应了,又殷勤的给刘勇指点几句,这才回去忙碌,刘勇就这么在码头上的木场走了走,和先前那个掌柜管事说得一样,各家的木头都已经卖出去了,有人让刘勇等下一波船到来,甚至还有懒得理会的,可见这生意真是不错。
刘勇最后还是去了先前那家,只是说回去把需要的尺寸给这边送过来,如果确定可以供应,那么就会付钱定下,在码头上看守的这些管事做成一桩生意都是有分红的,何况刘勇这边看起来就是大买卖,当即高高兴兴的应了,却没想到这再次过来的时候,刘勇身后跟着两个船行的伙计,就是来认人的。
回到城内客栈住下,找来当地明暗两条线上的人询问,这才知道木材生意就在这半年内兴旺发达起来,只不过云山行和内卫的人都不怎么当回事,所以没有报上去,另外还确定了一桩事,那就是最近的确有批量的人口贩卖。
这样的批量贩卖和难民涌入又不一样,人市上多了很多姿色出众的年轻女子以及年纪相貌都合适的少年少女,这等优质的货物极少会这么成批出现,说到这个,李玉良却想起临清州那边几个富贵人物的夸口,说能买到好货,李家家风严谨,对这个一向不感兴趣,没曾想应在这边。
回到住处,忍了许久的李玉良就怒声说道:“真是无耻,这是通敌,这是资敌!”
“怪不得大哥常说,有三倍的利,王法死罪都吓不住人,娘老子他们都能卖掉。”刘勇冷笑着评价了几句。
李玉良恨声说完那几句之后就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但有些事的确忍不住,码头上的木材,不断装运的物资,那些批量发卖的人口,细想想其中因果实在让他愤怒,不过刘勇的评价让他有些惊讶,随即才反应过来,刘勇只是说他们的无耻,却不理会什么通敌的罪名。
当晚在登州府成蓬莱的内卫头目就被刘勇训斥了一顿,第二天所有人都开始活动,除了照例招募辽东难民外,也开始大量搜集蓬莱军港的消息,刘勇没有苦等,而是安排人去码头上直接花大价钱购买一艘海船,然后补充上足量的物资。
这些事,李玉良都跟着去操持,让他若有所思的是,海船买了,船上的船工却只留用了年纪最大的两个,其余这些都要外雇,而且还不在蓬莱港这边雇佣,在府城蓬莱的徐州人手去往莱州府和登州府各处港口去搜罗,同在一艘船上的坚决不要。
而且这次明明是去招揽难民,可船上的载重没留什么余地,都是自带的人手和物资,除了船上水手外,其余都是徐州来的武人。
刘勇将关于登州港口和辽东贸易的相关细节都是整理成文书,用信使传递到徐州那边,余家船只晚到登州的情况则是没有提,刘勇给对方又留了四天时间,毕竟海上情况多变。
在等待到第二天的时候,余家的四艘船进了港口,余家人先按照约定去船行那边联络,船行立刻急报刘勇这边。
“……实在是罪该万死,本来该在七天前赶到,后来想到辽东海面风大浪大,为求万全,家里管事的让咱们把沙船换了广船,这才急忙赶过来……”
余家这次带队的人名叫余大江,四十一岁年纪,也是精壮黝黑的海上人,言谈举止间显得很淳朴憨厚,说这些话的时候,满是内疚歉意。
可李玉良总觉得古怪,他看不出对方言谈举止的破绽,他在临清州和各路商人打交道,见多了精明人的表现,隐约间总感觉这余大江和那些人很像。
刘勇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笑着说道:“海上多变,贵处考虑周全也是应该的,咱们休息两日后就立刻出发。”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余大江几人之后,李玉良还想提醒下刘勇,可人一走,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刘勇脸上浮现冷笑。
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刘勇还是领着人去码头上看船,这次跟着来的人,包括刘勇在内,对海上和海船都是一窍不通,这广船换沙船到底是什么意义也弄不清楚,不过刘勇却从雇佣来的水手里选了个带去。
来到港口那边后,刘勇一行人没急着找余家船队的人,而是先让船行的人带着去码头泊位那边看,在这边沙船、广船都是有的。
沙船船体宽大扁平,广船则是相对高不少,而沙船的船体船板看起来不如广船用料精细,以刘勇和李玉良他们这些没什么海上见识的也只能看出这几点。
“……这沙船装得多,走得稳,不过经不起大风浪,走得也不快,常年跑外洋远海的都是用这个广船走,跑的快,船也结实,但装的的确不如沙船多,可外洋远海装货那都是暴利,也不在乎少装……”带来这水手未必博学,但在海上跑的久了,见识总归有的。
刘勇点头,一直绷着的神色却和缓了不少,刘玉良心里在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余家人这是为了大伙的安全考虑,这次去辽东等于是进入敌国,凶险极大,做事之前先要考虑自保,这个做得很妥当。
在码头上了解过之后,第二天刘勇带着人又是再来码头,这次直接先去和余家人会合,让他们把所有船上的水手船工什么的集合起来,然后一艘艘船的看过去,对这个要求余家自然照办。
等下船后,刘勇和带队的余大江约定,他和他带的人只在两艘船上,各种物资尽可能补充齐全,也不用留什么回程装人的舱位,先保证各项物资的数量。
对刘勇的一切要求,余大江都是满口答应,而且立刻安排人去操办,看到这些后,李玉良愈发觉得自己错怪了余家,或许刘勇也误会了,李玉良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找机会提醒下……
登州府的四月天气很不错,不过水手们都说辽东沿海那边风大,行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余大江请示要不要晚走几天,刘勇问过后,余家水手和自雇的水手都说小心些也没什么大事,刘勇命令启程。
各艘船的物资都补充的很足,刘勇一共带了七十人上船,四十五名来自赵字营的家丁,还有二十五人是徐州邳州身手好的本地武人,余家带来的船都是大船,每艘船装二百人不难,不过广船操控容易,所需要的水手不过二十人而已。
本以为刘勇要把这七十人分配到五艘船上去,各船物资装的很满,可不耽误载人,不过刘勇只把人分为两队,一队二十人,放在自雇那艘海船上,其余五十人都在余大江所在的这艘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