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本能地要退避,想要往后面跑,躲开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有些人则想要趁乱偷偷地跑过去,早点跑到赵进的地盘上面,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一时间,本来就十分拥挤的路上,现在更加是人人推挤。
上千上万人的胡闹跑动,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灾难,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但是却又身不由己地朝一个方向挤了过去。齐望只感觉不停有人往自己身上撞了过来,虽然他都一一用力推开,但是仍旧感觉自己的脚步站不太稳,有些跌跌撞撞。
他毕竟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有些人就比他要更惨得多,一些老幼在这种互相践踏的人潮当中站立不稳,被挤到在了地上,然后就不停地被人踩踏而过。有些人发出了凄惨的哀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很快他们就被重重地踩了回去,再也发不出任何声息。
换乱的人群,让追逐的两方都再也无法按自己的意图前进,只得被人群裹挟着向路的前方涌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人潮才慢慢变得稀疏,一大群流民就这样冲破了阻拦,奔向了他们心目当中的活命之地。
在最初这些差役们还想阻止,但是这人潮既然已经启动,就再也不是些许人力就能够阻止的了,很快他们就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看着这远远离去的人群,每个人心里都在想自己少了多少钱。然而激起的仇恨就越发难以控制。而齐望总算松了口气,这些人总算是有一条活路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活着跑到徐州,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想这种事了。
“杀了他!”领头的大汉拿着刀指着齐望大喊,而四处分散的差役们再次将齐望团团围住。
齐望深吸了口气,然后挥刀格挡住了抢先冲过来的两个人所砍过来的刀,然后他肩膀一沉,硬生生地将这两个人往后面推了一步,然后大踏步地朝旁边已经开始落了叶的小树林。
差役们呼喝着跟在他后面也冲了进去,但是树林当中的路十分狭小逼仄所以他们难以维持那种包围态势。
冲到了林中之后,齐望忽然放慢了脚步,然后重新调整了呼吸,微微俯下了身体。这一瞬间,他的肌肉微微鼓起,整个人就好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充满了力量感。
然后,他在林间模糊的视界当中,循声选了一个声音比较稀少的方向,慢慢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在这儿!”
当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两个差役大喊了一声,然后持刀就同时向他挥砍了过去,重重的刀带着劲风扑向了他的脖子和腹部。他微微往旁边一闪,沉刀将一个人手中的刀压了下去,那个人收势不住,向他跌倒着扑了过来,而他则用手刀重重一挥,打中了他的脖子,让他晕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往后一栽,躲过了骤然向他挥过来的一刀。
这一刀势大力沉,在被他躲过去了之后,竟然看到了坚硬树干里面。
这个差役心里大急,想要拔出刀来,但是仓促之间竟然拔不住来,他骇然发现齐望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恐惧之下扔开了手中的刀,然后转身就想要往后面跑,然而,齐望已经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到了他的后面,然后重重地用刀柄击打到了他的后脑上。
这一击很快就让这个差役陷入到了晕眩当中,他慢慢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然后跪了下去,最后扑倒在了地上。
齐望站在这两个人晕过去的人旁边,喘息着恢复了一下精力,然后,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刚才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想伤人,因为这群人毕竟算是大明衙门里面的人,阻止他们办差是一回事,杀了人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可不想因此而背上大麻烦。
他踏着松软的泥土慢慢前行,风在树林的间隙当中穿行而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而金黄色的树叶不停地往下落,扫过他的肩膀又落在地上,被他踏足而过的时候就会发出轻轻的滴答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宛如戏园当中的伴奏声一样。
齐望一边左顾右盼,注意着周边的动静,他已经走到了树林的边缘了,而放目所及,他并没有看到有追兵。
已经甩脱了他们了吗?齐望心里松了口气。
正当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树林的最外层,眼见就要走出去了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全身的汗毛都微微竖了起来。
一阵风好像正从背后向他扑了过来。
不,不是背后,是正上方!
齐望全力往前面一扑,肩膀撞到了一棵树上,虽然肩膀发疼得厉害,但是他却正好因此躲过了袭击向他的一刀。
这一刀,划开了他背上的衣服,也给他身上留下了一条伤痕。
血从背上涌了出来,疼痛感让他的神经一下有些发麻。
他再度往旁边一滚,再度躲过了追击上来的一刀。
然后,带着满身的灰尘和痛楚,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血流到了衣服上,又滴落到了地上,但是他浑然未觉。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敌人。
这个敌人身材高大,面色凶恶,赫然就是刚才那个领头的壮汉。
“是你……!”他冷哼了一声。“你……好狠毒!”
“差爷还好?”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冷笑。
齐望没有回答,只觉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差爷说得好!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谁苦苦相逼呢!!”大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狞恶,“差爷几句话就想要断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财路,难道不是差爷苦苦相逼吗?”
“你们做下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怪我!畜生!”齐望忍着痛苦,破口大骂。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抢先动手,齐望是因为刚刚受了点伤,需要恢复一下,而大汉则是在等待他的手下们过来,免得自己这个和困兽犹斗的齐望死拼,出了什么闪失可不划算。
“伤天害理?坐地收钱,不偷不抢,敢问有何伤天害理呢?”大汉冷笑着反驳齐望,“要说伤天害理,朝廷里面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少了吗?别的不说,朝廷上下贪赃枉法,东厂锦衣卫四处勒索残民,搞得天下昏乱不堪,这不是伤天害理是什么?小的们只是投靠到衙门手下,靠给知府大人卖点力气吃饭而已,要说伤天害理,哪里比得上差爷你们呐!”
这番讽刺中又带着挖苦的话,让赵进心里更加愤怒了,他全身都在颤抖,然后发觉自己的伤口变得更加痛苦了,只好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恼怒,暗中用布条来止住自己的血。
“你们对锦衣卫动手,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交代,你们的知府也保不住你们!”
“嘿嘿,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差爷还真以为自己回得去吗?只怕过了今天,差爷就再也不能见到天日了……既然如此,又有谁告诉上面我等袭击了锦衣卫呢?”大汉仍旧在冷笑着,“再说了,差爷难道如今真以为大明还是个香饽饽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本来就是一伙干拦路剪径这活计的兄弟,知府大人觉得我们身手不错,又因为现在天下大乱所以将我们拉进了公门。嘿,真别说,这公门还真是不错,伤人放火比当年还轻松,知府大人还让我们干起了老本行,穿着公服来干这剪径的勾当,你倒说说看,这官府和强盗又有多少区别?不就是一路货色吗?!只是公门规矩多,兄弟们有些受不住,兄弟们早就心里有了打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要真是在大明这边没了饭吃,小的们也可以和那些溃兵一样,聚集起来呼啸山林,活得不知道得多快活!实在不行就去投了那徐州赵进,干脆也给赵家天子当差,也当一回新朝的从龙功臣,哈哈哈哈!”
齐望没想到,这些差役居然原本就是一群强盗,而且居然被此地的知府也弄到了衙门当中,默许他们干了这些残民的勾当。在这些差役的眼中,如今大明朝廷竟然已经被当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些人明明吃的也是大明的皇粮,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却和他完全不一样,也对大明没有任何眷恋,没有一点知恩图报的心思。真真是厚颜无耻!此地知府也更加是衣冠禽兽,毫无良心!
血流得越来越慢了,伤口也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痛,他感觉刚才一度有些晕眩的身体现在又重新恢复了精力。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响起了从各处传过来的沙沙声,那些差役们看来已经听到了首领的呼唤,正向这边赶过来,而且越来越近了。
大汉也听到了自己的手下正朝这边赶的声音,他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更加轻松了,“这里风景倒也不错,把差爷埋在这里,也不算是辱没了差爷吧?”
齐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的腰身垂得越来越低了,眼睛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锐利。
周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树木的间隙之间,几个人影若隐若现。
“如果乖乖束手就擒的话,小的们可以给差爷一个痛快。”大汉拿起了手中的刀。“要是差爷不肯乖乖就擒的话,说不得要受多少苦楚了……所以……”
就在他还在冷言嘲讽时候,齐望突然顿足,然后往后面一蹉,然后转身就往后面跑。
地上的树叶被他这样重重一顿,顿时就飘散到了半空当中。
“想跑?”当看到齐望猝然逃跑的时候,大汉怒喝了一声,然后提刀就向齐望冲了过去。
撒在半空当中的烟尘和树叶碎屑实在太多,所以当他冲到齐望刚才所处位置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烟尘。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骇然发现,原本他以为正在向外逃的齐望,正穿过灰幕向他冲了过来。
在他的眼里,齐望的面孔狰狞,眼睛里面也满是凶恶,就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猛兽一样。
来不及躲开了,他昂起头来大喊了一声,然后硬起头皮提刀往上一扫,硬生生地格挡住了当面劈过来的一刀,但是因为齐望的用力很猛,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面退了几步。
地面是松软的泥土,坑坑洼洼十分不平,退了几步之后,气血翻涌的大汉突然踩了个空,脚步也绊了一下。
不好!当闪脚摔了一下的时候,大汉心里大叫不妙,但是身体仍旧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栽倒了些许。为了护住自己的身形,他疯狂地向旁边舞刀,但是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刀的挥舞虽然势大力沉,但是却根本没有起到保护作用。
齐望激起的烟尘碎屑已经慢慢地落到了地上,空气中只剩下了一些淡淡的薄雾,齐望瞧准了对方的空档,然后横刀重重地扫了过去。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这重重一刀,虽然大汉勉强格挡住了,但是刀重重地压了下去,最后在对方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刻痕。
“呼啊!”
血光迸现的瞬间,大汉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愤怒和痛苦的怒喝,然后猛然站定在了地上,狠厉地一刀向齐望劈了过来。
齐望往下一蹲,躲过了这力道有余而气势不足的一刀,然后抬起腿来重重一横扫,踢到了大汉的腹部。
大汉带着又一声不成调子的惨呼,被这一脚重重地往旁边带了过去,然后撞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树干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后摇晃了一下,而大汉则跌落到了地上。
枯黄的树叶飘落下更多了,好像在见证这一场短促的战斗似的。
齐望原本想再过去教训教训一下这个混蛋,突然背部却又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这时候才惊觉,原来在他刚才激烈的动作当中,原本已经稍稍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血再次从伤口当中涌了出来。同时,他发现其他的追兵也已经追过来了,近得连脸都能看个清楚。
剧烈的痛楚让他放弃了对这个贼子再行追击的想法,他强忍住了剧痛,再次用腿重重扫了一下地面,将烟尘重新抛到了半空,然后弓着腰就朝着一个暂时没有追兵的方向追了过去,冲出了这片树林。
因为受了伤,这次齐望的逃跑要更加惶急许多,他剧烈地喘息着,强忍着痛楚往前冲,只想着快点甩脱那些追兵。
然而,伤口不断流失的鲜血却无情地带走了他的精力,让他跑起来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为了避免流血太厉害,跑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在路上停下了脚步,然后转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方向。
糟糕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虽然他这一路跑得很急,但是却并没有能够甩脱对方——因为,这一路上他的伤口都在流血,落在地上的血滴,就好像路标一样为追兵指引了道路。而远处顾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些人影,显然那些追兵已经循着血迹又追上来了。
再跑下去也没用了,那就干脆再拼上一场吧。带着这样的觉悟,齐望握紧了手中的刀,昂首直视着追上来的那些人。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这群人终于都追了上来,远远地和他对峙着。而那个大汉在旁人的搀扶之下也慢慢地跟了上来。
他肩膀上的伤口很深,现在已经被布带绑住了止住了血,而他的眼睛里闪耀着野兽般的视线,仿佛是要生吃了齐望似的。
“小子,等下你落到爷爷手里,爷爷会把你一刀刀给活剐了!”他恶狠狠地冲齐望喊了出来,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敢过来的话就过来吧!”齐望的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横刀冲这群人大喊,“看小爷不把你们宰个干净!”
齐望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伤,如果想要跑的话是跑不过这么多人的,只有鼓起勇气,直面战斗。
因为忌惮齐望所表现出来的武力,这群人一时都有些顾忌,相顾着踌躇了一下,没有人立刻上前。
似乎是被手下们的畏缩给气坏了,大汉黑黝黝的脸顿时就拧在了一起,他恨恨地再打量了一下横刀矗立的齐望,然后大喊。“快上!谁要是把他给爷绑过来,爷赏银十两……不,二十两!杀了也行!”
二十两!听到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数字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然后他们齐刷刷地看着齐望,眼睛里面再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了无比的贪婪,好像已经把他看成了一堆银子一样。
是啊,在如今这个吃人的世道里面,还有什么能比金银更真更有用的东西呢?为了这样一笔钱,足以去舍命往死了。
这下,再也没有人犹豫了,他们齐齐地呐喊了一声,然后提着刀就往齐望冲了过去。
那就打吧!齐望拿起了刀,一跃而起,直接就往他们冲了过去,当先的一个人很快就被他冲到了照面,然后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刀刺中了肋部,血光伴随着惨呼迸现,很快就委顿到了地上。
事到如今已经是生死相搏,齐望再也不考虑什么留手的问题了。他也来不及欣赏自己的战果,再度提刀重重一扫,向另一个人劈砍过去,然后顺着他格挡的刀身砍中了他的肩膀,让他也惨叫着落到了地上。
一出手就打倒了两个敌人,这个惊人的发挥似乎震慑住了其他敌人,他们同时停住了手,然后不约而同地往后面退了几步。两个受了伤的人躺在地上惨呼,一地的鲜血还有凄厉的呼救声吹凉了他们刚刚心中燃起的火,让他们踌躇不前。
他们围在齐望的身边,盯着齐望,但是却没有人上前。
“一起上,一起给我上!”眼见手下们似乎被吓住了,大喊禁不住大声催促,“把他脑袋给我带过来,二十两,二十两!”
二十两这个词,犹如重锤一下,一记一记地敲在这些人的心上,敲得他们心头越来越热,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被这重锤也慢慢地敲走,他们重新鼓起了勇气,拿起了自己的刀。
“一起上!”当听到了大汉的最后一声催促之后,这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嘶吼,然后一起再度向齐望冲了过去。
四处同时挥动过来的刀,极大地限制了齐望的限制空间,齐望沉腰蹲在了地上,然后亡旁边一滚,躲过了向他砍过来的几把刀,然后他单手撑地,直接从地上弹跳了起来,重重地撞到了一个敌人的身上,将他撞倒在地上,接着他用刀往下重重一砍,再给地上增添了一个重伤的敌人。
砍伤了这个敌人之后,齐望原本想要闪开,躲过向自己砍过来的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重新崩解的伤口再度剧痛,让他的动作稍微慢了一拍,就是这稍微一慢,让他的肩膀再度挨了一刀。
齐望强忍着伤口,拔刀重重往后面一挥,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只手连同砍中齐望的那把刀都落到了地上。
天色越来越晚了,血腥而激烈的战斗一直在持续着,虽然齐望已经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已,况且刚才还受了伤,所以在这样的围攻当中不可避免地慢慢消耗了体力,身形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然而,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齐望的心里仍然没有一丝畏惧,他的血性已经完全在围攻当中被激发了出来,只顾着红着眼睛与旁边的人厮杀。他知道自己已经杀得够本了,接下来都是赚的。
看着对面已经进入尾声的战斗,领头的大汉的心稍稍松了下来。今天的损失确实很大,但是只要能把这个小贼给砍了,以后不愁没有机会再继续干这门营生,穿着公服来剪径,能干出这勾当的时候可不多,能多干一天就是一天,不能轻易放手。
知府大人那边也要好好打理,得让他帮忙善后了事。
“兄弟们,加把劲,这小贼就要……”他的呼喝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就在他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一个黑色的人影以肉眼都难以看清的速度急速向他窜了过来,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刀光一闪,一声惨叫震得他耳膜有些发疼,然后他旁边站着搀扶他的那个手下,满身鲜血地倒下了。
接着,这刀光没有丝毫停歇,直冲冲地向他闪了过来。他想要躲开,但是因为刚才被人砍了一刀,所以身形十分不灵活,没等他退后几步,刀就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他才看清,原来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精瘦的中年人。
“英雄,停手!”他僵住了身子,颤抖着说。“敢问是何方来路。”
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刀仍旧微微在往下压,在他的脖子上留出了一条淡淡地血痕。
“英雄,饶命!”眼见死到临头,大汉的心里变得更加慌乱了,他大声告饶,唯恐对方真的下了手去,“如果有吩咐,小的们尽管照办便是,饶命啊!”
刀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压,彻骨的寒气透过刀锋传遍了他的全身,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时候,刀终于停了下来。
“叫他们都停手!赶紧的!”那个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命令。
是那个小子的帮手?大汉微微迟疑了一下,但是刀很快就压了下来,大汉知道自己再不遵从肯定要被这个人杀掉了,于是只好依从了命令。
“停手!你们都给我停手!”他朝还在跟齐望纠缠的属下们大喊。
已经和齐望杀红眼了的差役们,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头领的命令,然后发现他们的首领居然已经被挟持了。
他们依次停下了厮杀,面面相觑地站着。
而齐望也从厮杀当中清醒了过来,他发现果然是他的三叔来搭救他了。
一阵虚脱感让他有些脚软,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站稳。
“让他们都散开,跑到树林里面去!”刘松平继续下了命令。
大汉虽然心里觉得很不妙,但是此时命悬人手,他只好无奈地照办了,于是剩下的差役们不得不抬着重伤的同伴往一边退了开去,而齐望也一瘸一拐地向刘松平这边走了过去。
“三叔,多谢!”他因为失血,所以全身都有些乏力。
“英雄,你要我们做到事情我已经照办了……”就在这时候,大汉小心翼翼地跟刘松平求饶了,“你这下也把我放了吧……”
“现在还不能放了你,不然你等下又带着人追来怎么办?你得跟着我们先走一段路,等走到那儿了我们才能放了你。”刘松平冷冷地回答。“告诉你的人,不许追上来,等下走上几里我们就放了你,然后你自己走回来。”
“英雄?!”大汉有些着急了,深怕刘松平失言。
“别废话了!”刘松平又压了压自己手中的刀,“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大汉只好默然垂首,服从了刘松平的命令。
接着,刘松平在他向手下喊了不许追上来的命令之后,挟持着这个大汉向路的一边走了过去。
就在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魏忠贤也从一颗大树后面闪了出来,跟到了他们一群人当中。
“让公公受累了!”刘松平抱了抱拳,跟魏忠贤说了声抱歉。
“没事没事。”魏忠贤摇了摇头,“贵侄急公好义,心地仁善,咱家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再说了,你等是要以性命相搏,哪里还能顾得上咱家?”
接着,他又担心地看了看齐望一眼,“贵侄没事吧?咱家看他身上受创颇重,要不要先休息下?”
“眼下身处险地,哪里还有休息的空闲?”刘松平扫了那个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后面的大汉一眼,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先走一段,再寻一个可以过夜的去处了。再疼也得忍着。”
“我看他年轻,身子骨健壮,应该是能熬得住的。”眼见对方有些担心,魏忠贤稍稍出口安慰了他,“咱家初时见了你的身手,已经是十分佩服了,没想到你的侄儿身手也这般厉害啊,一个人和那一群人相对都能相持那么久!锦衣卫派了你们两个人来一路护送咱家,咱家初时只道这次锦衣卫只是稍事敷衍而已,倒是没想到他们是用了心的!”
“公公谬赞了。”虽然得到了魏忠贤的夸奖,但是刘松平还是神色不变,只是淡然地低了低头。
走了一段路之后,等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刘松平拿过了绳索,将这个大汉绑在了一棵树的旁边。
“你的手下明天就会追上来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解救你。”说着说着,刘松平拿起刀来又架在了大汉的脖子上,“这次就算了,饶了你一条命,你们要是不识相,尽管再过来!”
“谢英雄饶命!谢英雄饶命!”大汉连声告饶,并且不停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撕毁诺言,等再再带人来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刘松平判断他已经胆寒,至少这阵子是不会追来招惹了。
然后,他们又默然往前走,走了几里路之后,来到了一个集市的边缘,总算在天全黑之前,找了个地方休息。店家先看他们神色不对,还有一个人身上受了多处创伤,本来不想收这些客人,但是刘松平亮出了锦衣卫的身份,然后还给足了银子,总算得以入住。
在半路上,齐望就已经两眼昏花,虽然之前刘松平给他抹上了金创药,并且还粗略地止了血,但是之前的受创实在有些重,各处伤口都疼得让人难以忍受,只是靠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意志力强行撑着,他才没有倒下来。等到进了客栈之后,他终于抵受不住了,一来到床边就倒了上去。
就在这时,刘松平推开了门,也走到了他的房间里面,他的手上拿着一瓶药膏,显然是来给齐望换伤药的。
他掀开了齐望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然后将药膏小心地涂抹了上去。
“啊!”难以描述的疼痛感,刺得齐望禁不住惨叫了一声。
“啊,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不是还虎虎生威吗?我看你还打得很有劲的样子呢!”
刘松平并没有因为齐望的呼痛而停下自己的手,反而还重重拍了拍齐望的背心,让他再喊了一声痛。然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你到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要好勇斗狠!现在这外面可不比京师,外面可是兵荒马乱的地方啊,你真以为你要有什么闪失,京里有谁会帮你说话?”
“三叔,我可没有好勇斗狠,是他们对我动手的,我一开始还留了手!”齐望有些不服,“我跑过去只是想叫他们放那些流民过去而已,他们太可怜了!”
“谁叫你跑过去的?你忘了你出京是干什么的吗?倒是管起地方上的事情了?”刘松平还是皱着眉头,“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要不是我赶得及时,你差点就被他们杀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齐望垂下了视线,“可是……可是那些流民真的很可怜啊!”
“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到处都是可怜人,你帮的了这个,帮的了那个吗?白白把自己搭进去又有什么用?”刘松平仍旧恼怒不已,“你这样行侠仗义,真的以为能碰到什么好吗?别傻了!”
刘松平的语气有些古怪,好像是触景伤情,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样,而齐望也不再说话,任由三叔骂他。
刘松平骂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替齐望换好了伤药。
“好了,我们在这边静养两天再上路吧。”
“两天?”齐望有些急了,“可是我们不是要护送魏公公尽快赶到凤阳吗,不能轻易耽误啊……”
“你也知道不能轻易耽误啊!”刘松平又是重重一下,打得他连连叫疼,“知道不能耽误为什么还要到处惹事?现在你伤得这么重,休息两天还不一定能够恢复元气呢,还想着现在就走?你真不怕你过阵子变成残废啊?”
“可是……可是……”齐望还是有些迟疑。
“别想那么多,上面也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什么时间到,只是说要让我们尽快到而已,如今你都成这样了,难道我们还能强行过去吗?”刘松平没好气地止住了他的话,“好了,别多说了,给我好好休息,下次不要再这样碍着差事了!”
疾言厉色的一番话,让齐望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夜,齐望一直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三叔的那句“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到处都是可怜人,你帮的了这个,帮的了那个吗?白白把自己搭进去又有什么用?”一直在脑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