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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叛徒之死

永历四年 张维卿 14623 2024-05-21 16:45:59

新军是满清自丢失江南以来唯一的指望,当年吴三桂掀起叛乱,新军一战得胜,便为满清续了一回命,但是那也仅仅是暂且缓了口气而已。

然则,清廷最大的对手不是吴三桂,也不是吴三桂引以为援的永历朝廷,而是陈文和他的江浙明军集团,是他们夺回了江南膏腴之地,是他们彻底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更是他们将满清逼到了万丈深渊的边缘。

此时此刻,清军兵败沧州,如果单纯从土地面积上看,依旧是一个丝毫不逊于江浙明军集团的庞然大物。

但是,国力一事,从来不是这么计算的,人口、经济总量、粮食产量、工业产值、乃至是制度的优劣。

即便不提这些,决战不能阻拦江浙明军继续前进的步伐,蒙古各部也会迅速离心——爱新觉罗家不是黄金家族,所谓的号召力无非是靠着明末八旗军对漠南蒙古的征服,一旦扼住蒙古人脖子的那双手没了气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与其决裂。

没了蒙古,剩下的无非是辽东、朝鲜以及直隶、陕西和山西这些地区。山海关被截断的今天,辽东和朝鲜早就是一片飞地。便是山陕两地,残破如斯,也不足以作为一个面临着十数万大军压境的王朝的基础。

更何况,这个异族殖民王朝已经丧失了最后的大军,从中军在炮火中崩溃的那一刹那开始,满清就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个残破已极的躯壳和一群只剩下一两口气的行尸走肉罢了。

青年近卫师和中军三师联手之下,武卫中军率先崩溃,溃兵冲击临近的拱卫军和武卫左军。在北伐军的全线攻势之下,和硕豫亲王多尼、和硕显亲王富绶率本部骑兵弃军而逃,多罗恪僖郡王屯齐力战而死。右翼不复存在,中军彻底崩溃,左翼的禁卫军独木难支,在北伐军的合围之中全军覆没,近几年新近崛起的宗室第一名将和硕郑亲王济度兵败自杀。

从战场向北,方圆数十里的地面上,无不是北伐军追杀清军的身影。战兵在前追杀,火兵在后打扫战场,沧州不战而下,唯独是顺治跑了个没影,让陈文扑了一个空。

“根据那几个太监描述,奴酋福临在虏师中军崩溃之际便带着御前侍卫们逃之夭夭了。”

“反应真快啊。”

冷笑了一声,然则陈文却也不急。顺治是顶天大的人物,总会露出行迹。而且就算他真的能够逃到陈文暂且触及不到的蒙古,那些蒙古人也一定会将其送来,哪怕是尸首也绝计逃不脱的。

根据预定计划,作为预备队的丹阳师将会配合各部骑兵承担起先行追击的任务,其他各师历经苦战,则是稍作休整,待明日再行向北推进,争取在永历十四年的新年前完成对直隶所属边墙的收复工作。

今年的计划至此,明年还要完成对长城以南汉地以及辽东、朝鲜的全面收入囊中。接下来,登基大典,方可名正言顺的继续推行新政。

“监国殿下,另外,还有一事。奴酋福临的贴身太监供述,说是叛徒刘成与奴酋曾爆发过武力冲突,刘成早在武卫右军崩溃不久就自行前去接手溃兵兵权,那支残部也已经消失在战场,自此不知所踪。”

追击还在继续,更有些许逃不掉的清军选择了死战到底,这也无疑是加大了搜索的难度。陈文听过了刘成的事情,看了看指挥台上的沙盘,却是不由得摇了摇头。

“苟以利合,必以利分。奴酋福临用得着那个叛徒对我军的了解,那个叛徒则借虏廷来实现权力的提升。如今大厦倾覆,再加上奴酋本就信不过汉人,撕破脸也是在所难免的。至于刘成,若是他单独逃窜,将他搜出来还要花费些年月;不过他既然舍不得权力,总想着操纵权柄,那他的死期也就用不了多久了。”

……

离开了御营所在,刘成打着统领溃兵协助右翼作战的旗号便赶到了收敛溃兵的所在。骑兵五镇已经随着遏必隆去螳臂当车,此间穆里玛和李之芳收敛起了三千多溃兵,已经分属各镇,建制散乱,这庄子上也自然而然的闹哄哄的,每个有个章法。

协统穆里玛和幕僚长李之芳还在竭尽全力的让溃兵归建,将军官阵亡或是士卒损失过甚的部队进行重新编排,可谓是不余遗力。

刘成赶到时,这项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过他此来也不是赶来加速这一进程的,至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个地方这么做。

“纳喇大人不幸,皇上命令本额驸代理武卫右军总统一职。如今右翼崩溃,中军方向有拱卫军相助,我部残破,当转战左翼,协助郑亲王击破当面浙匪。”

额驸一称,原本不为刘成所喜,他也从未有这样自称过,因为这等称呼是在孔四贞那个格格的基础上才有的,而非是以他这个人作为主体存在的。然则此番赶来,这等让他不喜的称呼却更可以作为他刘成是爱新觉罗家的自家人,身份不同,说话的分量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刘成的命令下达,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幕僚长李之芳便率先表示了赞同,下面的几个统带也纷纷流露出了对这项命令的认同,甚至是渴求。

这里是北伐军的主攻方向,刚刚的战斗亦是摧枯拉朽一般,刚刚就连那支骑兵也陷了进去,虽说北伐军没有继续向整个方向推进,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还是对的。至于转战左翼,是成是败却不是第一要务,首要的则是离开这片险地。

刘成假传圣旨,正和了众将的心思,岂料没等众将依令而行,穆里玛却一如既往的对刘成的说辞表示了异议:“额驸,纳喇总统是生是死还没有一个定论。再者说了,额驸言之凿凿,末将敢问圣旨何在?”

穆里玛是协统,但同时也是刘成作为总统时清廷埋在武卫右军中的钉子,就是用来牵制刘成的。这一切基于满洲贵族对于体制内汉人的不信任,刘成不过是个代表而已。对此,刘成很是清楚,只是从未点破过,彼此间还留存着起码的面子。然则到了现在的这个份上,情势紧迫已极,胸中的怒火也立刻就燃烧了起来,此前的种种亦是犹如滚油一般浇在了怒火之上。

“皇上赐本额驸尚方剑,金口玉言,见此剑如见君。”

尚方剑的思路源于法家提出的天子对天下官吏百姓生杀予夺的大权的理论,奈何中国幅员辽阔,皇帝不可能随时出现在万里之遥,由此才有了以赐物代表部分皇权的妥协现象,尚方剑才由此出现。

刘成将顺治的御剑举起,众将纷纷拜倒在地,唯有穆里玛还显得有些犹疑,而导致他犹疑的理由也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本朝从无尚方剑一说。”

满清一朝乃是君主专制之巅峰,再兼清廷亦自有体系,汉家王朝乃至是暴元亦曾使用过的尚方剑在清时是不存在的。用于处置突发事件的赐物,倒也并非没有,比如遏必隆的佩刀在乾隆年间就曾为乾隆赐予大学士傅恒,用以诛杀兵败金山的遏必隆之孙讷亲,但也仅仅是诛杀特定的人物,并无旧时尚方剑的自行处断之权。

穆里玛言及,其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满清立国时间太短,传统尚未彻底形成,顺治会否突发奇想的赐予刘成以尚方剑来处断军机,也并非不可能。然则刘成汉人的身份,再兼他领了协统一职后便已然形成了对刘成的牵制和防备,哪怕不敢确定,试探一二也总是少不了的。

大旗之下,协统和领了皇命的旧总统对峙而立,众将拜倒在地,全然不知所措。眼见于此,李之芳连忙起身,劝说穆里玛以急事从权的道理。岂料,李之芳的话还没有说完,刘成默默的放下尚方剑,但却暴起发难,一剑便砍了过去。

身上的甲胄仿佛是纸一样,腹部比划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只觉得盘在其间的肠子有如破堤而出的洪流一般,任凭着双手拦截,也全然无用。

穆里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是惊诧于刘成的武艺之高,还是震慑于其人此时此刻的处断,这些已经没有人能够知晓。就连穆里玛本人,也是在抬起头看过这一眼后,便倒在了地上,任凭花花绿绿的肠子导引着鲜血淌了一地。

刘成刻意拦腰砍去,为的就是让穆里玛这个对他多有牵制的旗人多在痛苦之中折磨片刻,以泄心头之恨。

此刻其人高举血淋淋的佩剑,更是大声的向众将喝道:“战局瞬息万变,每一瞬间都会决定胜负,协统穆里玛贻误军机,本额驸代帝斩之,尔等还有异议?”

“末,末将不敢,末将谨遵刘总统号令。”

刘成的霹雳手段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李之芳再看向他时,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则有了穆里玛这个榜样,再没有人敢对刘成的命令表现出丝毫的异议,这支溃兵便以着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处,向着后方的沧州城而去。

之所以先去沧州,而非直奔左翼,用刘成的说法是溃兵建制以乱,以步兵助阵,反倒是容易变成禁卫军的累赘。不如换上战马,在马尾上绑上树枝,漫卷烟尘,给予北伐军以清军的援兵抵达的假象。

《三国演义》是清军高层的基础军事教材,这个说法或许还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故事却是人尽皆知,其中张飞后方的烟尘滚滚发挥了何等作用,亦是宿将所共知的。

这个说法,其实很是侥幸,然则撤离右翼险地是这些残兵败将的共识,刘成的提议正好满足了他们的渴求。沧州城里有备用的战马和牛马车,有了机动能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无论是助战,还是逃跑,此刻众将再看刘成,已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般,除了那份血腥味显得有些破坏气氛。

大队人马赶往沧州,等到他们急匆匆的赶到之时,中军已然在炮火中宣告崩溃。刘成临时改了命令,见清军兵败的大局注定,众将连同溃兵心念着天津卫城的家眷,便在刘成的引导下,做了第一支逃出战场的新军,甚至比顺治跑得都要更早。

能有如今的快速决断,刘成其实早在被顺治夺了武卫右军兵权,明升暗降成了御营幕僚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陈文不会放过他,清廷这边也信不过他,更有在事后将其弃之如敝履的可能存在。既然如此,坑满清和陈文一个两败俱伤,尤其是要把遏必隆坑死在战场上,这样他才能有余力和空间去自行发展势力。

自从成为御营幕僚长之后,刘成便苦心造诣的筹划此事。然则江浙明军势力更强,他也只有在竭尽全力的帮助清廷击败北伐军的基础上才可以为他自己琢磨。可是今日一战,他的竭尽全力在陈文面前却什么也不是,武卫右军更是遭逢了毁灭性的打击,着实让他大丢眼镜。

顺治的刻薄寡恩,更加坚定了刘成的心思,但见清军胜算已经极小,他便愤然独走。武卫右军是他一手编练起来的,兵权离手也不过数月而已,遏必隆一死,再加上顺治的佩剑,初起时便可以作为号令,而接下来,军中威信,外加上陈文不会放过旗人的恫吓,总能将这支残兵统御麾下。

清军惨败,刘成卷了一轮沧州的战马、马车以及部分粮草、武器便扬长而去。武卫右军的家眷都在天津卫城,他们首要的便是回到天津,带着家眷虽然累赘,但是刘成现在更需要的则是聚拢人心,携带家眷逃亡他地便是一法。

接下来,清军惨败逃亡,北伐军追击的节奏中,刘成早有计算了路线,有心算无心,战马和马车也提供了不小的运力和速度,无惊无险的便在数日后逃回到了天津卫城。

在他们之前逃回来的并非没有,都是单纯以骑兵逃亡的,北伐军的推进要保持着节奏,清军中的一些也确实暂且逃出了追击范围。然则天津卫城里面只有武卫右军的家眷,先期赶到的清军掠了一批船只便逃亡京城,等到刘成带着残部抵达的时候,三岔河口已经没有一艘船只,哪怕是渔民捕鱼的渔船都没有了。

“总统,接下来该当如何?”

北伐军随时都有可能追来,陈文不会放过旗人,这是刘成在路上洗脑多次的。此间城内哭声震天,为的是那些战死的武卫右军将士,但也没有少了那些溃兵的家眷们对未来的恐惧和无助。

李之芳是刘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尽心尽力,这一回也是一切服从指挥,并且全力协助刘成将这支溃兵揉捏成了一体。此间出言问及,刘成也必须向这个亲信表明立场,接下来的事情的成算才会更大。

“邺园,如今形势,向东是海,是落入敌手的山海关,向北的蒙古鞑子不可靠,向南更是浙匪的地盘,唯有向西方可有一条生路。”

天津卫以西是保定府,保定府以西是真定府,光是这样,自是完全不够的,刘成的计划是继续向西,过山西,走陕西,重走吴三桂的老路,引漠南蒙古入玉门关。而现在的形势,清廷一旦崩盘,漠西蒙古也没了示好的对象,当不复吴三桂那般憋屈的死在围攻之中。

这不是最后的生路,只要放下一切,躲起来隐居活命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比如明朝那么多的藩王,其中就大有“国亡不知所踪”的,再比如发动过反清起义的杨起隆,能够躲上那么多年,甚至据说最后被抓到的也不是真身。兵荒马乱,无论是大隐隐于市,还是小隐隐于野,只要用心,总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然而,正如同是陈文所言的那般,刘成放不下权利,他迄今为止的一切行止都是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利,哪怕是危在旦夕的今天,第一想到的也是放手一搏,而非悄然隐退。

刘成说罢,李之芳也表示了愿意继续效力。对此,刘成在一番拉拢过后,也免不了对未来的前景作出一些描述。

“背靠漠西蒙古,总有一条生路可言。陈文灭清,收取汉地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肯定还是登基称帝和结束西南的割据,这就要花费他太多的时间,咱们天高皇帝远,总比留在此地等死要强吧。”

“总统所言甚是,下官必尽心竭力,以报总统简拔之恩。”

对答过后,刘成和李之芳也分别行动。武卫右军残部的家眷转移工作事关重大,刘成也打算从天津厂带走一批有经验的官吏和工匠,到了大西北也免得从头再来。

官员方面,天津厂的张道澄和郝宗福与其一党,另外身在京城的朱之锡等人刘成也专门派了亲信去营救。当然,若有可能,孔四贞也是要带出来的,别的不说,河南提督线国安现在还在那里挣扎,刘成虽然厌恶这个骚娘们,但若是能够借此拉拢到一支规模不匪的军队,也并非不能忍受些时日。

亲信已然派出,救人是一回事,自从杀了穆里玛,忍辱负重多年的刘成已经迷上了这等快意恩仇的感觉,自然也少不了再用另一个人来祭奠一下他这些年来的付出。

“宁完我老儿,没想到你还有今天吧。”

刘成独领一军,宁完我在军器上就多有压制。这是秉承了满洲贵族的集体意志,然则刘成深恨宁完我其人,此间既然逃了回来,便毫不犹豫的将其抓了起来。

“额驸,你应该知道,那些事情并非我的本心。说到底,咱们都是汉人,主子放话了,我哪敢不听的……”

押解到天津厂的大门外,工匠们已经被刘成的人押出来旁观。一根根绳索系在了宁完我的颈子、手腕和脚腕上,另一边连着的则是五匹矫健的战马,如何杀死这个政敌,刘成的办法称得上是显而易见。

“若非你这厮刻意压了我武卫右军的军器装备,朝廷又怎么兵败沧州。今天,老子就替战死在沧州的武卫右军的兄弟们报仇雪恨。来人,给老子拉!”

刘成的怒喝声中,对宁完我满怀仇视的亲兵们也拉着战马缓缓前进。绳索安静的躺在地面上,随着战马的脚步,腾空、绷直,随即就连宁完我也如绳索一般腾空而起。从额驸,到刘爷,再到爷爷、祖宗,到了最后,但见已然无力回天,逆贼、狗贼之语喝道,也迅速的在绳索的拉扯下融为了苦痛的惨叫。

战马不断向前,宁完我的脖子、胳膊和双腿也仿佛被渐渐拉长了一般。然则就算是猴皮筋也总有极限,更何况是宁完我这个六十五岁的老朽。待到一声声刺啦啦的拉扯声响起,脑袋。两条胳膊以及一条左腿在鲜血喷溅而出的同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夏然而止,只剩下了一条右腿还拖着残缺不全的尸首在地面上擦出了一条血写的痕迹。

五马分尸了宁完我,刘成心中大快,此间无非是抓不到满洲亲贵重臣,更碍于身份,才仅仅是只能拿宁完我这个老牌汉奸来泄愤。

待到天津厂的事情处理完毕,刘成带着张道澄、郝宗福等人回到天津卫城去与李之芳汇合之时,李之芳那边的工作也已经完毕。随军转移的家眷被安置在了一个老营,由刘成的亲信管理,其他将领则分别作为前锋、后卫来保护大军。

这是刘成当年跟着陈文时从南塘营自天台山迁移金华府时学来的手段,家眷与士卒不在一起,便不会出现遇袭时士卒各顾各家,化作一盘散沙的结果。如今既然已经准备完毕,虽说已是午后,但他也不敢再多待一天,唯恐会被北伐军追上。

“按照原定计划,第二镇和第三镇作为大军前锋,第一镇和协守八旗随本帅护卫老营,第四镇和第五镇作为后卫。依次出城,莫要乱了章法。”

天津满城的驻防八旗昂邦章京衙门之中,各级将帅尽皆在此,听候刘成的命令。除了武卫右军的五镇残兵,还有几百人的协守八旗在原本作为那个已经逃回京城的昂邦章京的副手的汉军旗梅勒章京孙思克的带领下愿意随刘成转移。

孙思克与其并非一党,但刘成愿意接纳这支军队。人多好办事,到了大西北,多一个本部兵马也能更好的安身立命,这也是应有之义。

此间刘成下令,众将领命而行。然而,第五镇的总统目光中有些许颤抖,却立刻就被刘成看在了眼中。

“金统带,有话就说。”

刘成尽可能的表现温和,然则那个金正气却是一脸的恐惧,继而大喝了一声,便拔刀杀来。

异变突生,不过以着刘成的武艺,一个几年前还是邦子的贱民,自是不能奈何他分毫。可是金正气这么一动,连带着另外的四个统带也奋起出手。

衙门的大厅里,几个高级军官乱战成了一团,刘成手持着顺治的佩剑,以一人之力大战五个统带,虽是双拳难敌四手,闪展腾挪之间也不断的被砍伤,但是他的每一次全力而击,也能够干净利落的带走一个叛变者的性命,竟显得丝毫不落下风。

刘成的武艺之高,李之芳是听朱之锡提及过的,而朱之锡其人,亦是从将刘成带出江浙的邹卓明那里得知。当年刘成遭逢倪良许突袭,不光毫发无损,进而还在数招之内便将其格杀,已非常人能够比拟。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些年刘成的武艺似乎不仅仅没有丝毫退步,反倒是精进良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连杀三人,剩下的第一镇和第三镇的统带握着刀的手也出现了些许颤抖。相较之下,刘成虽是受创,但却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胜负已定,孙思克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拔刀便配合刘成向那两个统带杀去。可也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枪响,战况急转直下,转过头的刘成已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邺园,原来你才是主谋!”

李之芳右手的燧发手铳是刘成送给他的,枪口硝烟尚未散去,孙思克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此时,李之芳左手竟还有一把燧发手铳,这是刘成所根本不知道的,此刻也正对准了不远处的刘成。

“没错,向西是死路一条,但只要有你这个江浙明军的叛徒作为投名状,监国齐王殿下一定会满意这份礼物。”

刘成对于权力渴求促使着他选择了背叛,无论是曹从龙之乱,还是后来的降清,皆是如此。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能够背叛陈文,他从一介白身一路提拔到武卫右军幕僚长之位的李之芳一样可以为了生存背叛他。

“天道好还,这话果然是没说错。”

武艺再高,也快不过子弹,这个道理刘成很是清楚。当然,以他的手段,结束自己的性命也是足够的,哪怕只是激得李之芳开枪。

然而,刘成这两个选项都没有选择,而是松开了手中的佩剑,继而对李之芳说道:“邺园,你为求活,所以背叛于我,我不恨你,因为当年我也曾背叛过此生我唯二视作生死之交的好友。但是这么多年,我自问对你也不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佩剑落地,血液溅落之中,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中甚至还有丝丝的剑鸣。然而以着刘成刚刚表现出来的手段,那两个统带也不敢有丝毫动弹,唯有咽着唾沫,死死的盯着这个前上司,就像是盯着一只史前怪兽一般。

李之芳叹了口,继而言道:“总统,你且说,能否答应与你,我需要考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等为难。”

听到这话,刘成苦笑道:“你们想抓了我,用我的命去向陈文求条活路。既然如此,活刘成总比死刘成要强吧。我可以跟你们去,也当是我送你们的最后一份赏赐。”

此言既出,在场的三人无不惊诧。然则刘成也没有就此突然发难,反倒是在李之芳的不解中做出了一个回答:“我想最后再见一次陈文。”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李之芳仔细想了想,便应允了下来。接下来,五花大绑,将刘成捆得像一个粽子一般,第一镇的统带还在犹豫要不要砍掉刘成的双手,但却因为李之芳的阻拦才未能成行。

兵变的第三天,家眷们已经撤到了保定府境内,等待最后的消息。当陈文亲提大军赶到,便在第一时间召见了这个叛将。

“他们说,你要见孤?”

“是的,大帅。”

“为何?”

“卑职想问大帅一个问题。”

“为此不惜来挨上那三千六百刀?”

“那些酸秀才说,朝闻道,则夕可死也。我一辈子追逐权利,这一次为求道而死,不亏。”

刘成的能力是在他初起之时的四大金刚以外的部将中最强的一个,甚至是吴登科和尹钺都未必是刘成的对手。对于这个部将,陈文此前也曾大力提携。然则知人知面不知心,曹从龙之乱平息,陈文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像对待其他叛将那般,但也剥夺了他的兵权。而这一切的结果则换来了一次影响为巨大的背叛。

此时此刻,刘成能有如此,陈文初听闻其人被部下擒获时还有的那丝丝快意也已然消失殆尽,剩下的唯有悲哀和愤恨。

像刘成这样的人物,之所以在曾经的历史上没能留下名字,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在那场血腥的洗山行动中化作了一堆枯骨,否则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那一年的殿后战,陈文救下了上万人,抛开老弱妇孺,其他的男丁几乎全部加入了南塘营以及后来的江浙明军,其中更有不少人战死沙场,但却唯独出了刘成这么个叛徒。但若是就此否定营救百姓的正确性,却也是大错特错。难道因为一个叛徒,就可以否定那么多人为今天的到来而付出的鲜血吗?

一问一答,陈文干脆挥退了大帐中的卫兵,只留下了他和五花大绑的刘成:“说吧,孤倒想听听,什么问题能让你痴迷到这个份上。”

“不瞒大帅,卑职在降了鞑子之后,也曾调阅过天津三卫的档案,得到的答案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陈文的人在这里存在过,甚至不只是这里,整个直隶的档案虏廷也都翻了个遍,得到的答案却同样是如此。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输给了谁?”

陈文的身份,当年在四明山上,以及后来对于鲁监国朝廷和永历朝廷,乃至是其他抗清人士而言,都没有人有能力调查。距离太远是一回事,那些档案也早已被清廷封存,称得上是无懈可击这个四个字。

然则对于清廷而言,却并非如此。陈文崛起于金华,屡败浙江绿营,清廷就早早的开始了调查。可是翻遍了档案卷宗却全无头绪,而且更要命的还是,清廷抓到了这个破绽,但却无法用来破坏陈文与其他抗清势力之间的信任,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们,所以同样是没有攻击的方向。

疑心,清廷上下所有人都有。怀疑陈文的身份,通浙案的一个说法就是陈文是清廷中一位汉人高官的子弟、族人,由此才导致了陈名夏以及南党在朝中的覆没。但是说法千头万绪,却没有人找到真正的答案,此间刘成问及,陈文却是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是陈文没有想到的,思虑了片刻,他才低声向刘成说道:“你知道曹从龙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自尽吗?”

陈文突然提及往事,刘成先是一愣,不解于陈文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此事,随即便摇了摇头。而陈文对此心知肚明,便对刘成说道:“因为他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恶果,为此悔恨而死。而你,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个答案的,孤就是要让你这个叛徒带着遗憾去死。”

此言说罢,陈文便招来了卫兵,将刘成拉出去行刑。三千六百刀的凌迟酷刑,陈文已经好久没有看过了,并非是他有多么喜欢这种残酷的刑罚,而是终于又有了一个让他恨到了必须用这等酷刑方能一解心头之患的货色。

“片完了,脑袋收好。他不是为了权利可以背叛华夏吗,未来在皇宫大门前的帝国广场上,孤给他留一块青石板的位置,让他永世受万人践踏!”第终章 迟来的黎明

天津,其得名于明成祖朱棣的靖难之役,三岔河口是永乐帝南下时的渡口,待到靖难结束,遂以此军事要地建立卫所,取天子渡河之渡口之意。

有明一朝,天津设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这三个卫所单位。顺治九年,也就是陈文两围衢州,诛杀陈锦的那一年,清廷合三卫为一。至雍正朝,先是化卫为州,改变了行政单位的性质,后升州为府,行政级别提升。到了后来更是成为了重要的通商口岸,一度为中国北方首屈一指的港口城市。

事实上,这座城市在运河之上,早有聚居。然则土地盐碱化,极大的制约了城市化的进程。甚至天津卫在后世还有过一句歇后语,说是南门外的警察——代管八里台的事儿,说是管得过宽,但也是当时的实际现象,因为出了卫城南门,海光寺还有田地,可再往南就是大片只长野草的荒地,甚至还有沼泽地,确实也不宜再设立一个专门的警察办公地点。

武卫右军残部在幕僚长李之芳的率领下向北伐军投降,这些人都是来自于汉军旗和高丽八旗,此间亦已经不再是沧州,陈文也没有将其全部拉出砍了。但是,这些人余下的人生,大部分时间将会在苦力营度过——满清灭亡,然则国家百废待兴,恢复元气是至关重要的,轻傜减赋是不可避免的,而那些需要恢复的军事设施,就需要这些苦力来以劳动来赎罪了。

不过,相比在沧州被俘的那些清军,他们无疑是幸运儿。陈文战前有言,沧州战场上不要俘虏,一战下来,斩首超过六万。至于苦力的缺额,那些顽固不化的清廷官员的家中,有的是。

接手了城池,陈文便将城里的八旗家眷和天津机械制造总局的官吏、工匠以及他们的家眷们全部轰了出来。这座城市不属于这些人,他们是天津卫的军户、民户们的家园,如陈文此间见过的那些满城一样,为八旗强夺而去,如今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

行政的庶务,陈文无需过问,自有随军官员处置。步入卫城,城外的道路两侧跪满了天津卫的那些被八旗军赶出城的百姓。对英雄的崇拜,对皇权的仰望,对拯救者的感激,更是对这位据说是天津本地走出去的监国齐王殿下的好奇,其中多有人便在不断的将视线投注在陈文的身上,想要看一看这张面孔他们是否会有印象。

“殿下好像对这座城算不得太熟悉的样子,是离开太久了所以记不清楚了吗?”

青年近卫师在路旁护卫,陈文进入卫城后的一个带有些许新鲜感的眼神引起了丁俊杰的注意。不过这等遐思,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护卫是第一职责,而他的脑海里除了此事,也在考虑着更多关于进攻京城的事情。

进了城门,陈文没有继续再向城内前进。这座卫城与后世的布局称得上是截然不同,很多地标性建筑也都是在后世重建的,形制或是位置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同。

陈文没有进城里去亲眼看看原版的鼓楼,也没有出了西门去游览一番铃铛阁,而是登上了围城的东门,遥望着北门外后世大胡同位置的天津机械制造总局。

“把那个机械制造总局给孤拆了,那片估衣街要恢复原样,原本的商铺也要重新迁回来。”

估衣街早先称其为马头东街,而马头东街则是源于马头渡,乃是由城门到渡口之间发展起来的商业街。

之所以叫做估衣街,那是因为这条街最早多是服装店和绸缎庄,甚至到了后来也是以此为多。不过随着商业的发展,很多其他商铺也在此拔地而起,其中比如中和烟铺更是早在崇祯年间就已经开始营业,由于其为山西人兴办,天津本地人也称其为老西儿烟铺,而这个烟铺,就是后来在民国时更名为五甲子老烟铺的那一个,为的就是铭记开业三百载的辉煌。

天津机械制造总局选址之时,便拆了北门外的那片商业区。与其说是更好的利用水力资源,还不如说是为了更好的盘剥天津卫的老百姓。但是在盘剥的同时,这个原本可以靠着师法军工司而起的近代化机构也并没有能够摆脱旧有的体制,不过是一个摆对了地方的工部衙门工坊的复制品罢了。

吩咐了幕僚,幕僚便会将政令记下,而后等到战事结束,再由派驻天津的地方官来执行。看过了北门外的腌臜,陈文又转向卫城东北角对岸的那片区域。那里在后世便是天津教案的爆发地——望海楼大教堂,只是现在距离第二次鸦片战争还有两百多年的时间,那里也不可能有法国人建造的教堂。

然而,这一次,陈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沉吟道:“华夏王朝与异族殖民王朝是不一样的,不会再有什么天津教案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什么圣母得胜教堂了。”

……

陈文在天津卫城盘桓两日,大军则早已北上,尤其是北伐军的骑兵部队,更是率先抵近到北京城下,游骑四处,大有将城内的八旗全部包在里面的架势。

沧州一战,新军除了那三千多的武卫右军残兵以外,步兵全部丢在了战场上,也无一例外的变成了尸体。能够逃出来的都是骑兵,在北伐军骑兵的追杀之下,侥幸先一步逃回到京城,人数上也已经是大幅度的脱水过的。

清军前脚进城,后脚北伐军的骑兵就赶到了城下。这样一来,带着家眷逃亡已属痴心妄想。而且更重要的是,山海关为北伐军所有,那些漠南蒙古的骑兵也都让城别走,直接回返漠南,清廷向北的退路也如预料般的被封死。剩下的,唯有向西,这是清廷与刘成想到一起的。只是大厦倾覆之际,组织力和凝聚力也在迅速崩塌,再想要做事,更是千难万难。

顺治逃回京城的当天就爆发了一场蒙古八旗聚众携眷潜逃的兵变,兵变没有能够得到镇压,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满洲核心人口在这一战中的进一步削弱——相较之下,比之那些在逃亡中迅速离心的蒙古八旗的七八千骑兵,能够逃回京城的满洲八旗只有不到五千人。积威犹在,前者不敢对后者如何,但是逃亡出城,后者却也是管不了的。

最初的几天,由于主力部队尚未抵达,大批大批的蒙古八旗带着家眷逃亡向北,无非是回到原本的部落。这期间,汉军八旗的家眷们亦是在设法出城,很多满洲八旗也是如此,甚至就连不少驻守城门的满族八旗入夜之后也会三五成群的逃出城去,摆明了是不想和爱新觉罗家一起死在此地。

后世有句话,说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顺治本非是其祖父、其父那般的人物,无非是承袭了前人的遗产。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是无计可施,尤其是在于那些逃出城的也免不了被北伐军骑兵追杀的命运,就更是无可奈何了。

皇宫之中,男男女女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皇宫之外,八旗的组织已经解体,各级旗人都在尽可能寻一条生路出来。

“杨兄弟,就听你一句话,咱们就动手。”

北京鼓楼,三十几个八旗旗下的包衣奴才趁着主子们乱成一团,在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和他的几个好友的聚集下,在此图谋大事。

八旗包衣,大多是来自于那些被八旗军所掠的辽东汉人和历次破口捕获的丁口。满清入关之时,八旗主力迁进北京,旗下的包衣亦是如此。

作为八旗的奴隶,包衣的生存环境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在辽东的时候,包衣的死亡率非常之高,以至于清廷需要不断的破口,到关内掳掠汉人来弥补和充实包衣的数量,才能维持住那支日渐膨胀的军队。

入关之后,满清奉行圈地、投充、逃奴等恶法,有了直隶的百姓和新进的奴隶,原本的包衣的生活才稍微得到些许提升。

等到三藩之乱的时候,八旗军主力南下,察哈尔趁机起兵,也是那个被陈文诛杀于溧水的大学士图海带着京城的几万包衣出战,大败察哈尔人,才确保了后方的稳定。当然,这段历史后世由于一部电视剧而被穿凿附会到了图海的幕僚周培公的身上。其实仔细一想,以着满清对汉人的防备,尤其还是三藩之乱期间,破绽便自然明了。

“各位兄弟,咱们被那些鞑子欺压多年,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时候。不过,城里面的蒙古人是跑了不少,但是逃回来的鞑子也不少,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辈,同样不可轻视。以在下看来,还是等到监国齐王殿下大军抵近京城,那些鞑子上墙防守之时再狠狠的捅他们一刀,以泄心头之恨。”

杨起隆大手一挥,颇有领袖的架势。然则能够冷静看清形势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其他人不是已经被北伐军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就是看见满清覆灭在即再也抑制不住仇恨,更有打算在北伐军进城前先抢上一把的,对于他的说辞纷纷表示了不满。

“老子听赫舍里家的索额图那个狗崽子与人提及,从沧州逃回来的鞑子就只有几千个,其中还有负伤的。城里面的包衣有多少,二三十万人,现在蒙古鞑子都跑了,汉军八旗和高丽棒子全军覆没,就那么点儿鞑子,还不是砧板上的肉吗?”

“就是,就是,咱们比不了监国齐王殿下麾下的虎贲,但是几十个打一个,还打不赢吗?”

“……”

叽叽喳喳的响起,这些人都是各旗包衣奴才中在平日里有些威信的。杨起隆将他们召集起来,就是为了展开对八旗的清算。可是现在看来,这些人远比他预想的还要乐观。

眼见于此,杨起隆只得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但却收效甚微。所幸的是,鼓楼在顺治十一年的时候二楼就毁于火灾,至今也没有得到重建,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也不会引起什么有心人的注意。但是他们没有引起旁人注意,正当着他们吵得没结果的时候,远处的方向却先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快看,那边着火了,是不是已经有人先行动手了。”

杨起隆一众人极目远眺,很快就确定了是正红旗辖区的方向。此时此刻,一旦想到已经有人率先动手,众人就再也听不得杨起隆的劝说,纷纷回返召集人手,趁机好好的大干上一场。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打仗必是比谁人多。要是比这个,鞑子能在辽东得势?要是比这个,监国齐王殿下能干得过浙江绿营?”

杨起隆脱口大骂,然则人去楼空,剩下的几个老兄弟也是跃跃欲试,他跺了跺脚,也只得转头去召集人手,提前发动。

八旗包衣对城内的正经旗人展开了血腥的报复行动,杀其人、淫其妻女、夺其家产,当年满清如何对他们的,他们就转过来如何对待这些旗人。

那一夜,北京城里火光四起,杀声震天,等到手握兵权的亲贵重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旗人被包衣杀死。不过随着他们开始调集军队,形势也很快就逆转了过来,这些包衣奴才面对没有组织的八旗眷属可谓是如狼似虎,但是真的碰上了有组织的军队,哪怕是刚刚遭逢了一场灭顶的惨败的清军,也完全是不够看的。等到那些八旗军重新让包衣奴才们回忆起了八旗军的残忍,这场一盘散沙式的起义就彻底失去了继续扩大战果的可能。

等到第二天黎明,陈文亲抵城下之时,城里面的包衣奴才们跑的跑,死的死,没能逃出城也侥幸未死的则多是躲藏了起来,战战兢兢的等待北伐军主力抵达的时刻。

没了汉军八旗,没了蒙古八旗,没了高丽八旗,现在连包衣都没有了,顺治等人也只得带着那几千八旗军连带着所有的旗人一同登上城墙,准备与必然会将其灭族的北伐军做那决死一战。

望远镜所及,城头上大多是盘头的妇人,其他的也多有花白辫子的老朽和未必有女墙高的稚子,唯独是正当年的旗丁,却是少之又少。

北京城墙绵延二十四公里,仅凭着满清仅存的这点儿人口,守御一事本身就是个笑话。甚至可以说,就凭这不足万人的男丁,配上不足十万的老弱妇孺,怕是就连城门都守不齐全,更别说是其他什么的了。

看过了这一切,陈文任由着部下们从容布置。步兵封锁各门,不让一个旗人能够得脱;骑兵作为援兵,将这些点连成一个圈;而这一场谢幕的主角们则还在紧锣密鼓的挖掘炮兵阵地,调整那些红夷炮和臼炮,为最后的这一战做好万全的准备。

部下们还在忙碌,陈文的主阵地,周遭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这些人,衣衫褴褛,形同乞丐,但却无一例外的把辫子剪了下去。

“小人祖上世居京城,在黄华坊的灯草胡同有着一间杂货铺子。鞑子入关后,全家被赶出了京城,实在放不下祖上的产业,就在这城外苟活度日。得蒙监国齐王殿下挥师北伐,扫清海内胡腥,我等也可以告祭列祖列宗了啊。”

“小人是扬州人士,随东家到京城贩货,鞑子见财起意,诬陷东家是细作,小人逃脱性命,但又无钱还乡,只得在张家湾做起了纤夫。日前听闻王师北伐,大败鞑子新军,特特赶来,就是要亲眼看着那些杀千刀的鞑子是怎么死的,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好对东家一家人有个交代。”

“回禀监国齐王殿下,小人祖上世代在辽阳乡下种田……”

闲来无事,陈文派监军官拣选了一批过来,男女老少皆有。然则一旦与他们展开对话,这一声声一句句的控诉,历史的沉重感便再度压上心头,更是让他恨不得立刻轰开这座城池,将满清这一华夏历史上破坏最为巨大的敌人彻底消灭干净。

满清,从其性质上就是异族殖民王朝。掠夺财富是其本性,压制主体民族亦是其以小族临大国所必然要行的国之根本大计。有清一朝,皆是如此。

正因为是这样,当面对洋人的坚船利炮之时,但凡是初战不利,清廷往往就会迅速的选择投降,哪怕是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因为以着满清的核心人口,他们不可能长期与浮海而来,直薄汉地的洋人作战,他们必须降低对汉地的影响,留有更多的力量来继续压制主体民族,继续奴役其他少数民族,继续维持他们的掠夺式的殖民统治。对洋人无非是在吸取中国膏腴的同时不得以的分肥而已,美其名曰:“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亦是因为如此,当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旧有的生产关系被工业化浪潮冲垮,想要继续维持统治就必须求变的时候,洋务运动的结果才会变成甲午战争是李鸿章一人与日本一国之间的战争,百日维新才会被干净利落的否定,清末新政、预备立宪最后催生出的才会是一个将地方势力屏蔽在外的皇族内阁,而皇族内阁登台之后才会,也必然会是进一步的加强中央集权,最后导致了王朝的覆灭。

近代化进程发展过缓和受限是中国落后的主要原因,而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苦难亦是源于落后就要挨打的真理。

近代是属于民族国家的时代,主体民族掌控国家命运不一定能够走向彻底的近代化,但是一个主体民族受到压制和排挤,由异族殖民统治者掌控国家命运的国度是绝对不可能完成近代化的。

满清如此,清末同时期维新运动成功的伊朗卡加尔王朝亦是如此。所以,对于中国,近代化首先要做的便是民族革命,只有革了满清的命,中国才会有走向近代化的可能。

陈文的这些年,改良封建制度,淬炼近代军队,促进工业发展和基础科学普及,压制传统的儒家士大夫阶级,更重要的便是提前完成民族革命。只有这样,才能在近代化刚刚发轫未久的今天开始追赶欧陆的脚步,避免落后挨打的命运。

控诉声中,早已从战兵各师独立出来的攻城炮队已然准备完毕。遥望着城头的老弱妇孺,陈文很清楚,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无法洗刷的血迹,但是这些血液都是来源于屠戮百姓的八旗,来源于出卖民族的汉奸,来源于有清一朝两百六十八年以及鸦片战争以来那长达百年的苦难的始作俑者们。

想到此间,陈文拔剑在手,佩剑直至云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下一秒,佩剑落下,直指远处的京城,彻底与曾经的历史一刀两断的怒吼也如同是炮口喷射的橙红色火焰一般随之喷薄而出。

“开炮!”

(全文完)

作者感言

张维卿

张维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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