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儿回到汀州,是沈家和陆家的大喜事。
沈溪中状元,刚开始只是通过官府和一些无关之人的传言,其后虽然沈溪亲自来信说明,但身在汀州的沈明钧夫妇和惠娘等人无从切身体会。
但如今谢韵儿返乡,带回沈溪在京城的第一手消息,让惠娘和周氏觉得自己似乎也去了一趟京城,陪沈溪感受中状元当官的荣耀一般。
“韵儿,晚上你回家一趟吧,你远行快一年了,亲家公亲家母应该很担心你。”
周氏此时体现出她的大度,尽管有许多问题想问,不过还是觉得让谢韵儿回娘家团聚很有必要。
谢韵儿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娘,不用了。”
周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心想:“憨娃儿没陪她一起回来,她远行近一年,最想见的难道不是父母和弟弟妹妹?”
惠娘笑道:“姐姐可真是不懂体谅人,韵儿如今已是沈家妇,岂能轻易回娘家?”
周氏听到这话才算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儿:“看我,连这层都没想明白。这样吧,我这就让小玉过去通知你娘家那边,让亲家公和亲家母过来探望,正好我们几家人坐下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惠娘起身道:“这是你们沈家和谢家的事,跟我无关,我要回去陪小丫。”
周氏笑道:“这时候倒当自己是外人了?不知道是谁说韵儿回来要好好跟她叙叙话,今天妹妹要走的话,我跟你急。”
正说话间,惠娘站起身,就见到陆曦儿这小妮子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瓜,原来她听说谢韵儿从京城回来,偷偷从家里跑过来,一直在院子里偷看。
此时陆曦儿已经十一岁,过了年就将十二,已经算得上是大姑娘了。
虽然她自小没有爹,但是娘很疼她,就算之后惠娘因为做生意冷落了她,可毕竟还有沈溪、林黛这样的同龄玩伴,让她自小就在别人的关爱中成长。
可是,当沈溪和林黛远行后,她每天能面对的只有红儿、绿儿这些丫鬟,丫鬟对她是又敬又怕,就算陪她玩,也难以让她找到跟沈溪和林黛一起时的感觉。
才一年多时间,陆曦儿好似长大了许多,小妮子从原来的活泼开朗胡闹任性,变成如今的沉默寡言。
“小丫,你怎没在家?”
惠娘走过去,想拉住女儿的手。
女孩子到十一岁已经开始猛长个子,陆曦儿已经不是惠娘印象中那个只会绕着她膝前转悠的小女孩。
陆曦儿在看着她的时候,早已不用再仰起头,惠娘突然发觉,女儿长大了!小妮子满脸委屈,眼巴巴地望着谢韵儿,问道:“沈溪哥哥……没有回来吗?”
惠娘这才知道女儿心里全都是沈溪,当下轻轻一叹,却马上堆起笑容,道:“你沈溪哥哥要做大事,暂且回不来,不过如果顺利的话,他年后就会带着黛儿姐姐回来看你。”
“哦。”
陆曦儿挣开被惠娘拉住的小手,转身往院子门口跑去,绿儿见情况不对赶紧去追,等小妮子出门时,惠娘已经能听到呜咽声……她的心比谁都要痛!
明眼人都看的出陆曦儿脸上的伤心与失望,惠娘却悄悄把自己的眼泪擦去,等心情平复些才转过身,道:
“小丫可能是没人陪她一起玩,感觉有些孤单吧……以前小郎和黛儿在的时候,总会陪着她胡闹。明明感觉还是个孩子,可一转眼,小郎已经是状元郎了,连小丫也长大了。”
周氏叹道:“是啊,都长大了,以前总是想,憨娃儿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自己过日子?可没曾想……唉,转眼一年多没瞧见,心里挂念得紧,可又想着他是在做大事,难道咱当娘的能耽误他的前途吗?”
本来谢韵儿回来是件大喜事,可因陆曦儿这么一闹,却让家里人多少带着伤感。
惠娘道:“还说这些作什么?快准备宴席吧,韵儿出门在外近一年不知晓,以前咱姐妹开办的酒肆,如今已经有三四家分店了呢,请了许多名厨来,如今已然是汀州府城最大的酒肆,今天正好让你尝尝大厨们的手艺。”
“小玉,快去谢家……请谢家老爷和夫人过来,绿儿,去酒肆知会一声,让他们准备两桌上好的宴席。红儿,你去作坊把沈老爷叫回来,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咱们几家人也该好好团聚一下。”
……
……
忙忙碌碌,一直到天色黯淡下来,酒宴才准备好,沈明钧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谢伯莲夫妇也赶来赴宴。
谢伯莲夫妇把谢韵儿的弟弟妹妹一并带了过来。
“姐姐……”
没等谢伯莲夫妇跟女儿说话,谢家的少男少女已将谢韵儿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然后便由谢韵儿给他们派发礼物,既有她自己送的,也有沈溪送的,每个人都有两份。
要说沈溪的年岁,跟谢韵儿弟弟妹妹的年岁相仿,只是谢韵儿眼中的弟弟妹妹尚是需要人疼爱的孩子,而沈溪已然是男子汉,还是她今生的依靠。
周氏上去招呼谢伯莲夫妇,神神秘秘地道:“合卺啦,小两口合卺啦。”
一句话,就让谢伯莲夫妇脸上堆满了笑容。
之前谢韵儿写信回来,并未提及此事,这会儿突然听闻婚事落实,老两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以后女儿便有了着落,而且还人人羡慕……夫君可是堂堂的状元郎,如今朝中的正六品命官。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了。”谢韵儿突然想起她身上带着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一路上她甚至睡觉都放在枕边怕被人偷走,就算晴天也会用油布包起来的卷轴,里面是弘治皇帝御赐的墨宝。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中,谢韵儿将卷轴打开,等见到上面“济世为怀”四个字,周氏惊叹道:“写得真好啊,这是憨娃儿写的?”
谢伯莲多少有些见识,等他老眼昏花地看清楚上面皇帝的印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吾皇在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人惊讶无比,正面面相觑,谢伯莲赶紧招呼:“这是皇上御赐的字,还不跪下磕头?”
这下没人敢继续站着,就连几个小家伙也被硬拉着跪下来磕头。
谢韵儿赶紧摆摆手:“没那么严重,这是相公代谢家向陛下求赐的字,回头挂在药铺正堂便可。”
磕完头,惠娘闻言道:“不可不可,如此天恩之物,既是小郎代谢家求的字,怎能用在药铺里?”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感激和幸福:“这是相公为太子诊病,救太子于危难,陛下御赐的,本就不属于谢家,怎能为谢家占有?”
周氏惊喜地问道:“是憨娃儿求皇上赐的字?”
被惠娘拉了一把,周氏这才转变口风:“要不是媳妇儿你在憨娃儿身边,他哪里有那本事帮太子治病?这是皇帝赏赐给你们谢家的,还是拿回去挂在谢家……”
“不是不是,是相公自己为太子诊病,我……我从头到尾都没帮上忙。”
谢韵儿面有愧色。
谢家流传下来的药方,对膏药甚少提及,沈溪在用狗皮膏药时提前也没问过她具体事情,她自问在医术方面有些见地,可在沈溪面前,她却总是自惭形秽。
连自己所长之处都不及沈溪,刚开始时难免会有严重的挫败感,但那只是短时间内的感受,久了便让她更加佩服沈溪,尤其是等她真正成为沈溪的妻子后,她感觉自己的男人什么都比她强,除了自豪和骄傲外,再无其他情绪。
对女人来说,男人能干确实是很幸福的事情,因为无论做什么,沈溪都会替她把好舵。
皇帝御赐之物,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但几家人却推来推去。
惠娘不是拘泥之人,最后她表态道:“那匾额便挂在药铺内,至于御赐的手书,还是由谢家二老带回去。”
惠娘没跟谢韵儿说重新划分股份的事,但以她的性格,既然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谢家多分成便很有必要了。
随着汀州商会生意做大,惠娘在经商上愈发感觉来自官府的压力,若有如此御赐丹青,以后官府谁还敢与汀州商会为难?
不但谢家,沈明钧夫妇也都深表赞同。
虽说三家人的地位,如今靠沈溪的功名已经撑起来了,可要赚钱养家糊口,还是要靠惠娘一手创建的商会,以及依托商会的银号、印刷作坊、制药厂和药铺,就算把这御赐墨宝给谢家,谢家最多只是挂着好看,没什么现实意义。
只要惠娘经营药铺一天,谢家就不能开药铺,不然那是忘恩负义。
本来谢韵儿回来已经是喜事一桩,如今又有了御赐墨宝,三家人更是欢欣鼓舞,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席间,周氏埋怨道:“媳妇你也是的,有这等好东西,不提前写信回来,早知道的话我们就把工匠请来,你一回来就刻匾,指不定这会儿已经挂上了呢。”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就是怕提前把消息传回,泄露风声,路上被贼人盯上,若此等贵重之物丢失或者损坏,妾身万死难以谢罪。”
惠娘点头:“这倒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私下里,惠娘和周氏均直接称呼谢韵儿的闺名,可如今三家人相聚,有沈明钧在场,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谢韵儿。以前称呼妹妹,现在谢韵儿已矮她一辈,她跟谢韵儿又非亲非故,实在难以称呼。
谢伯莲捋着胡子,笑道:“我这女婿,可真是天纵奇才,要不是中了状元,真想将我一身医术倾囊相授,他才是真正济世为怀的人哪。”
谢夫人没好气白了谢伯莲一眼道:“老爷如今还能为人诊病吗?”
谢伯莲老脸一红。
以前谢夫人那是千依百顺,连纳妾都由着谢伯莲,可如今谢伯莲信心尽失身体不支,没办法再治病救人,谢韵儿为了照顾谢家这么晚才出嫁,谢夫人早不是当年那个温婉贤淑的闺中妇人,偶尔也会呛丈夫两句让他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