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伍举和伍奢这父子俩的提议,王子弃疾还是显得有些担心。
担心即便是他们一同联手,但最后到底能不能将李然的性命给留在楚国?
当然,他这句话里,其实也还有另一层潜台词:
你伍举当真与我是一条心的么?
毕竟李然是有大功于楚国的,现如今楚国上下都已将李然视为楚王身边的第一红人。
而且,李然名声在外,天下皆知,他们若是在楚国动手干掉了李然,楚王会如何看待他们?天下人又将会如何看待他们?
最为关键的是,你伍举嘴上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头头是道,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与我是一条心呢?
毕竟,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里,实在就犹如家常便饭一般。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是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口碑与人气的。
作为一个天生喜欢在众人面前“唱跳RAP打篮球”的Idol,在博取世人好感这一方面,他王子弃疾可可是有着极深的执念的。
所以,万一因为这件事,导致他于民间的口碑崩塌,甚至是引起了世人的反感,那纵是为楚国除去一个隐患,但对于他王子弃疾而言也未免是太得不偿失了些。
“此事虽难,然毕竟攸关我楚国大业,义不容辞!”
这一次,在面对王子弃疾的质疑时,伍举则是给出了一个相对肯定的回答。
是的,从表面上看,伍举的确是表态了,他愿意与王子弃疾在这件事上结为同盟。
可实际上,他这依旧是话里有话的。
他拿“楚国大业”当成了挡箭牌,换句话说,他伍举是只一心为国的。只要王子弃疾您也是忠于楚国大业的,那咱们就是一条裤子的!
当然,楚国的大业可以是由你王子弃疾来主导的。但于此同时,一切也都是为了楚王,一切都是为了楚国。
此时的王子弃疾显然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以为伍举已经答应了为他所用,成为他的党羽。
于是,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就将此事给答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只要伍举能站在他这一边,那毫无疑问,日后他意欲篡位之事便基本上可以说再无任何的阻碍。
毕竟,比起他亲哥楚王熊围,他在楚国的口碑与人气,才学与能力,乃至是“天命的授意”都显然要更胜一筹的。
只要名正言顺(群臣拥戴),那还有什么阻碍可言?
……
所以,在今日大殿之上,王子弃疾之所以会处处与李然“不对付”,甚至时刻是在其王兄面前开坏李然,正是因为他与伍举之间所达成的这一层默契。
那既然如此,他现在私底下找来李然,并又意欲招揽他,却又是为何呢?
因为,这计划是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还记得在申地之会当日,王子弃疾向楚王提出扣押徐子的建议吗?当时,伍举在面对楚王的询问时,所给出的回答是什么?
扣着也行,但最好还是要‘克己复礼’。
当时伍举这一顿糊弄,他以为他是能够蒙混过关的。
可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番回答,却让王子弃疾是突然幡然醒悟了过来!
扣押徐子对于楚国而言,实际上并不能算什么大事,毕竟楚王干过的出格事那可多了去了。如今只是仗着盟主的身份,扣押一个弹丸小国的国君,这对于王子弃疾而言,顶多不过是小小的“助纣为虐”一下罢了。
可即便如此,伍举居然都没有正面支持他,反而说了一番不偏不倚的话来搪塞。
这就让王子弃疾第一时间感到了不满。
他非常清楚,这个伍举,终究还是他王兄身边的人!而不是他王子弃疾的!
他伍举只是为了楚国考虑,而不是为了他王子弃疾!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他对李然的意欲招揽。
你伍举不是要干掉李然么?
你伍举不是跟我这儿阳奉阴违么?
你不是不愿意背叛我那傻哥哥么?
行!
如果李然能成为我王子弃疾的辅臣,那么放眼这楚国之内,还有谁能挡得了我?
翻脸的速度上,王子弃疾的反应可一点也不比伍举慢多少。
……
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视线再拉回到现在。
当王子弃疾听到李然的回答时,他不禁是皱起了眉头。招揽李然,对他而言意义不可谓不大。
但李然拒绝他的理由,却是显得如此的新奇,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什么叫“楚国之道,非然之道;然之道,亦非楚国之道?”
我在跟你说事,你却搁这跟我论道?
这也实在是太恶搞了吧?
“哦?敢问先生之道又究竟是什么呢?”
他还是耐着性子如是问道,即便他压根就不能理解。
而李然却也只当这王子弃疾是如他王兄一般,在此虚心求教的。
所以,李然眼神不禁一时凛然起来,并仔细思索着这个问题。他希望能够给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他的道是什么呢?
他的道是儒家的仁?法家的法?墨家的爱?兵家的谋?理学的理?心学的知?
他的道是恒常的?还是周行而不殆的?
他的道,是这天下所有人的道?还是只他李然一人的道?
这就是后来者的悲哀之处。
当你自认为已经了解了这世间的一切“道”,但那些“道”,反而会一道道的成为你的枷锁,并牢牢的束缚住你的思维。在让你苦苦追寻的同时,却又不得要领。
这就好比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他在这个圈子里来回走动,上天入海八万里,却始终还是在这个圈里面。
似乎就像他所学过的量子力学中的一句名言:
“光锥之内,即为命运。”
似乎一切都早已是命中注定,而对于终极真理的追求,也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先生?”
王子弃疾的声音,将李然从沉思之中惊醒。
李然回过神来,脸上凛然的眼神已然变得冷静,他极为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并看着王子弃疾道:
“呵呵,实不相瞒,然其实也尚未能寻得此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楚王的道,还是四王子的道,都绝非李然所愿。”
“所以……四王子若要动手,此刻便是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