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孙斯最终一瘸一拐的离开阳关,其窘状也被阳虎所目睹。一直到季孙斯不见了身影,他这才就此离开。
此时,孙武又找到了他:
“大人方才在季孙斯面前说那些话,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孙武为了避免麻烦,当时并未露面。
但方才阳虎与季孙斯所说的话,他其实在帐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孙武固然聪明,却也一时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因此他不禁如是询问起来。
而阳虎看了一眼孙武,不禁是又哈哈大笑:
“哈哈!虎的这一番作为,可谓是一石三鸟啊!”
“其一,我阳虎为季氏宰,深耕于季氏三十载。原本不过区区一家奴,却最终得以反客为主,甚至进而代摄了鲁国之政。虎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全都是因为得益于虎的这个季氏家宰的身份呐!”
“我阳虎只凭借着这一身份,便可独断于季氏。进而使得季氏内的所有人,最终都不得不是仰我鼻息而存!久而久之,季氏自然就皆是以我为尊了。”
“而虎之所以要在季氏面前要将此理说破,所为的便是让季孙斯对自己族内亲信之人不再轻信!倘若,季孙斯他真能听得进去,那么他日后也必然会从别处另觅家宰人选!”
“如今,孔仲尼在杏林开社治学,其下门徒众多,可正应得此职!届时,子明先生只需得稍作运筹,便可将季氏家宰之位收入囊中了!届时进而,甚至亦可操持鲁国之大政!”
孙武听罢,这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大人这是在为子明先生铺陈啊!”
阳虎却是笑笑,并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其二便是这费邑。费邑作为季氏的主邑,乃是其要害所在!而费邑邑宰公山不狃,其实早对季氏是怀有贰心!所以,只需对此稍加利用,日后必可引得季氏另一场内讧!”
“呵呵,且看他二人如何火并!季氏即便能取胜,也必将元气大伤!”
“这其三嘛,子明先生在鲁国这段时日,一直都是深居简出,不曾过多的干预鲁国朝政,虎刚才随意的提了这一嘴,季孙斯这人虽是个竖子,但也是心细如发。”
“等到他遇到困难之时,定会念及子明先生,如此一来,也可方便子明先生在鲁国能够日后方便行事!”
孙武听罢,亦是不无啧啧称奇的赞许道:
“呵呵,难怪我家先生对大人是惋惜不已!如今看来,大人还当真只是不曾遇得明主啊!哎,可惜……实在可惜啊……”
阳虎听得孙武如此夸赞,却依旧是淡然道:
“虎自己闯出来的祸事,也不必再说!史书悠悠,日后也自有我阳虎的一席之地!虎只自悔当时没有听从子明先生之言,不然虎也绝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孙武说道:
“事已至此,纵是追悔也是无用,还请大人早日奔晋!莫要辜负了我家先生的一番好意!”
阳虎却又按了按怀中的那封信札:
“子明先生之恩情,虎没齿难忘,但是虎目前并无去往晋国之意!虎……如今却还想要去往齐国碰碰运气!”
孙武诧异道:
“大人之前开罪过齐国,齐人现在视你就如同寇仇一般,为何你如今反而还要投往齐国?这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
阳虎却是颇为自信的笑道:
“呵呵,虎在季氏三十余载,又岂能不知季平子与范鞅、田乞等人的勾当?其实,当初季武子被晋国韩起所扣押,虎彼时虽不过十岁,却已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
“虎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时达成了这等的同盟关系,但是仿佛又似乎是有一个无形的线头在其中牵扯!”
“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卿大夫们之间为了各自的权势而互为勾连在一起。所以,我也曾一度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同样掌控了鲁国,就能够得到范鞅的认可,从而替代季氏在其中的地位!”
“然而,事实证明却绝非如此简单。我阳虎事后回想起来,要说我阳虎当初失算,便失算在未曾想到‘张公室’之举乃是与范鞅他们的理念是格格不入的!所以,范鞅也定是因此而容不下我!换句话说,范鞅他压根就不可能将我视为自己人,他的这根线,其实我是无论如何也搭不上的!”
“虎今日之下场,皆是拜那范鞅老匹夫所赐!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想办法报复这些人才是!而若想要报复他们,那就必须从齐国入手!”
孙武对于战事了然于胸,对于政事,虽然也较为精通,但看的依旧是不如阳虎深远。
“哦?为何是在齐国?”
听得孙武如此问,阳虎则是昂然道:
“这些天,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范鞅之死,到底会给这个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动荡?我阳虎反出鲁国,季氏日后也必将重新掌权,那么,依照现如今的格局,到时候季氏肯定会重新投靠于齐国!”
“到那时,一旦盘踞晋东的反晋联盟一成,天下必将全部落入各国权卿的手中。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范鞅让我阳虎如此大费周章,却反而大大的削弱了晋国的影响力,他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这根本就是有意为之的呢?”
“这老匹夫,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损人不利己之事的!直到后来,我才想到,我所说的那根无形之线,其实与哪一国的兴衰并无关联,而是他们这些权卿们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若是如此,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虎这次要前往齐国,便是要致力于拆散晋东联盟,让范鞅的计谋不能实施!虎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给自己报仇雪恨,二来嘛,也算是为了还子明先生一个人情吧!”
“今日先生让长卿你来助我一臂之力,我阳虎也不是一个知恩不报之人!先生之宏愿,虽然和我的想法是大庭相径的,但虎如今既已是孑然一身。那么,不如就此还先生一个人情也好!”
孙武之前,其实对于阳虎多少是还有些偏见,是有些瞧不上他的。
一来,毕竟这阳虎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二来阳虎在操持鲁政之后,所做的事也大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给鲁国可谓是招来了无尽的灾祸。
然而如今,听得阳虎的这一番话,他对于自己的过失,不可谓是认知不深刻。他甚至都已经察觉到了穿梭于各国权卿之间那根无形的线,而且还猜出了之所以范鞅意欲削弱晋国的真实目的。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称不上“圣”,但起码也可以算得是一个“智”字了!
“大人,你可知先生是如何评价你的?”
阳虎侧目道:
“哦?是如何说的?”
“先生说大人乃是治国之奇才、丧国之奸雄!所以到底是治国还是丧国,可就全在大人的一念之间呐!”
阳虎摆了摆手:
“哈哈,子明先生过奖啦!虎能得到子明先生如此评价,实是愧不敢当啊!”
这时,孙武却又不无好奇的追问道:
“那……不知大人去了齐国后,又准备如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