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没想到刘艳红会来探望自己,刘艳红这次来南锡是为了了解张德放的事情,听说张扬生病了,所以特地前来探望。
她对张扬最近的处境也有所了解,微笑道:“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从来都不生病的。”
张扬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刘书记,您今天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查我的?”
刘艳红不禁笑了起来:“你别害怕,就凭你现在的级别,还轮不到我来过问。”她将一束鲜花放在床头柜上。
张扬起身拿了瓶饮料给她,刘艳红摆了摆手道:“太凉,我也不渴。”
张扬道:“您真的是专程来探望我的?”
刘艳红摇了摇头道:“钟海燕被抓了!”
张扬听到这一消息不免有些错愕,想不到钟海燕这么快就被抓住了,不用说,张德放这次的麻烦肯定大了。
刘艳红和张德放早就认识,而且一直关系也不错,对张德放现在的下场也颇为感叹,她低声道:“人容易在金钱和美色中迷失自己,张德放过去一直都是做副手,熬了这么多年,来到南锡总算担纲正职,想不到没干多长时间就出了事情,很多老百姓都羡慕做官的人,却不知这世上做官是风险性最高的职业,稍有不慎,不但要搭上前程和自由,甚至于会赔上性命。”
张扬听出刘艳红在提醒自己,他笑道:“在官场混的时间越久,胆子就变得越小,我现在干什么事都谨小慎微了。”
刘艳红白了他一眼道:“才怪!海天的事情你能说清楚,南洋国际的事情你能够说清楚吗?最近有不少关于你的举报信,都直接递到了省纪委,我给你提个醒,做事情必须要全面考虑,一旦做了官员,做事就不能感情用事,谁都有方方面面的社会关系,可是如果每个关系都要照顾到,那么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违反了原则违反了纪律,甚至会违反法律。都说咱们做官的要六亲不认,其实六亲不认未尝不是什么坏事,宁愿亲人和朋友骂你,不能让老百姓骂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做个好官。”
张扬道:“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我这人太重感情。”
刘艳红不禁笑了起来:“你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检讨自己?这句话很值得商榷,你和嫣然最近怎样了?有没有联系过?”
提起这件事,张扬忽然灵机一动,楚嫣然不愿接他的电话,可刘艳红打过去她应该会接,张扬于是求刘艳红帮忙给楚嫣然打一个电话。
刘艳红以为张扬是想通过自己和楚嫣然重修旧好,自然乐得帮助,可她并不清楚,张扬只是想确信楚嫣然平安。
楚嫣然果然接听了刘艳红的电话,刘艳红只是问候了两句,便笑道:“不是我找你,是有人让我找你!”她把手机递给张扬,张大官人拿起手机,一时间内心怦怦直跳,那边楚嫣然沉默了下去,听得出她的呼吸频率也有些急促。
张扬低声道:“你还好吗?”
楚嫣然的声音透着平静:“还好,你呢?”
“也挺好的。”一向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张大官人这会儿不知怎么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一旁刘艳红听着,干着急。
楚嫣然轻声道:“我还要开会……”
“那好,以后再聊!”
“嗯!”
寥寥数语就结束了这次越洋通话。
刘艳红看到张扬挂上了电话,气得伸出手指就在他脑门上戳了一记:“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平时那点机灵劲怎么全都不见了?”
张扬无奈笑道:“大家都忙嘛!”
刘艳红道:“女孩子是要哄的,你该不是当官当傻了吧?”
张扬道:“知道她平安无事就行。”
刘艳红也觉察到张扬有些奇怪,低声道:“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张扬把那封来自美国的恐吓信递给刘艳红,刘艳红展开一看,也被吓了一大跳,愕然道:“这……这是谁干的?”
张扬冷冷道:“如果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早就杀过去把他揪出来了。”
刘艳红道:“所以你才担心嫣然?”
张扬道:“希望只是一个恶作剧,我想来想去自己在美国好像没有什么仇家。”
刘艳红道:“可能你得罪了人自己都不清楚。”
张扬道:“想好好做工作,总会触犯到一些人的利益,只要我还继续在体制中呆下去,以后还免不了要得罪人。”
刘艳红笑道:“所以我早就说你适合干纪委工作,我们从事的就是得罪人的工作,像你这种不怕得罪人的家伙,最适合收编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怎么样?考虑一下,来省纪委工作吧。”刘艳红是真心欣赏张扬,眼看曾来州就要离休,她接替曾来州担纲省纪委书记一职已经成为定局,刘艳红的身边也缺少一个得力干将,如果张扬能够去她手下工作,以后的工作开展肯定会顺利许多。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你让我去搞纪委工作,还不知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再说了,我现在有病在身,我得先养好身体,再为革命奉献我的青春和热情,我可不想年轻轻的就当烈士。”
刘艳红啐道:“胡说八道,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有病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张扬笑道:“刘书记,刘大姐,我的亲姐姐,您可是省纪委副书记,说话得负责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这厮不忘和刘艳红套近乎。
刘艳红笑了起来:“你呀,麻烦都是自找的。”她这次前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关于傅连胜的妻女死亡一案,刘艳红道:“张扬,我听说向阳小区发生煤气泄漏爆炸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张扬点了点头道:“当时我送纪委李书记回他父母家,刚巧看到了这件事,怎么?这件事有眉目了?”
刘艳红道:“警方根据现场调查和尸检报告,已经得出了结论,两名死者证明是傅连胜的妻子和女儿,而且她们两人都是先被杀,然后凶犯才制造了火灾现场。”
张扬对这一结论并不惊奇,当天在案发现场,赵国强经过现场勘查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
刘艳红道:“唐兴生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傅连胜也和朱俏月一起死于静海市政府招待所,时隔这么久,到底是谁要向他的妻女下手?”
张扬道:“当时李书记接到唐红英的一个电话,唐红英说掌握了一些证据,可以证明她丈夫是被诬陷的。”
刘艳红点了点头道:“我和李书记谈过这件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害死唐红英的就是她说得那些证据,我们过去对案情的分析,认为傅连胜是唐兴生的帮凶,他充当了马前卒的角色,因为朱俏月威胁到唐兴生的安全,所以唐兴生让傅连胜杀了她,如果唐红英所掌握的证据只是关于唐兴生的,那么已经逃亡海外的唐兴生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杀死她?这件事根本就说不通,他的罪行都已经暴露了,他为什么还要下手去杀这对可怜的母女?”
张扬道:“您怎么看?”
刘艳红道:“唐兴生的案子或许只是冰山一角,除了唐兴生以外,说不定还有人和这件事有关联,唐红英一定发现了什么,而她的发现让这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物感到紧张,所以才下手杀了她。”
张扬道:“我也这么想,可是唐红英和李书记之间的通话被谁偷听到了?”这是张扬始终都想不通的事情。
刘艳红道:“警方现场调查中发现唐红英家里的电话被人监听,应该是她在和李书记通话的时候,内容就被别人知道,所以才促使对方杀死了她。”
张扬道:“现在唐红英死了,她所说的证据自然也找不到了,想知道这个秘密,只能先把唐兴生缉捕归案,只要抓住唐兴生这条大鱼,他就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清楚。”
刘艳红叹了口气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唐兴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省出现过。”
张扬道:“既然发现了他的踪迹干嘛不把他抓回来?”
刘艳红道:“中国和加拿大之间并没有引渡条例,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国内很多的官员事发之后,首先选择的逃亡地都是加拿大。唐兴生这个人很狡猾,他是警察出身,为人警惕,在加拿大深居简出,我们只是初步断定他在加拿大,至于他的具体落脚地点,我们也不清楚。”
张大官人神神秘秘道:“刘姐,难道你不知道有一个部门叫国安?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他们去做,方便抓回来就抓回来,如果不方便抓回来,找到这混蛋,就地正法,反正把他抓回国也够枪毙的了。”
刘艳红道:“事情要是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才好,张扬,我想你帮我联系朱俏月的家人,这件案子我们想重新调查,唐红英母女的死,让我感觉到这件案子比我们预想中要复杂得多,南锡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官员牵涉到这件事情中来。”
张扬道:“我联系过她,可到现在还没联系上,朱俏月是个海洋学家,平时经常在偏远的海岛从事科学研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澳洲,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耐心等下去。”
刘艳红道:“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好好表现,如果你能够帮我查清这件案子,也算得上是将功赎罪,我会帮你美言几句。”
张扬道:“我犯错误了吗?”
刘艳红微笑道:“你有没有犯错,纪委说了算!”
钟海燕的落网让海天大酒店的事情终于拨云见日,海天在段金龙管理期间,在张德放的包庇下,从事各项非法经营的事实也浮出水面,一件接着一件的违纪事实让南锡市纪委查出,纪委书记李培源亲自和张德放进行了一番谈话,李培源的表情充满了痛心和惋惜:“德放同志,你看清楚这上面的每件事,这些事你有没有做过,究竟是不是事实?”
张德放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精气神,头发凌乱,双眼浮肿,目光也显得有些呆滞,他仔仔细细将那些罗列的犯罪行为看了几遍,有些事仅存于他和钟海燕之间的秘密,段金龙是不可能知道的,纪委能够掌握这些情况,证明钟海燕已经被抓住了,她肯定交代了不少的事情,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生物,张德放慢慢把那份文件推到了一边,低声道:“有烟吗?”
李培源取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他,又掏出打火机帮张德放点上。
张德放低下头,香烟凑在火苗上用力抽吸了两口,弥漫的烟雾中,看到张德放的双眼里泛起一丝泪光,不知是真的流泪了还是被烟熏到了。张德放没说话,只是一口接着一口,贪婪的抽吸着香烟,一支烟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半。
李培源静静看着他,低声道:“钟海燕已经落网了。”
张德放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李培源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是公安局长,你是一个执法者,为什么要知法犯法?唐兴生的事情难道没有给你敲响警钟?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前仆后继的走向这条不归路?”
张德放低声道:“我很后悔,有些时候,贪欲就在一念之间,贪婪的种子一旦萌芽,很快就会在你的心底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我控制不住,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李培源道:“什么错误?”
“我不该相信女人!”
李培源皱了皱眉头,张德放后悔的竟然是这件事,他叹了口气道:“张德放,我很失望,你到了这一步,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张德放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唐兴生案发的时候,我很不理解他的作为,他是警察,为什么会沦落成为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他能够忍心杀死一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现在我明白了。”
李培源道:“你后悔没有杀死钟海燕灭口?”
张德放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冷血,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而唐兴生在海外逍遥,人心真的不能太善!”
李培源怒道:“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你还像一个党员吗?党和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你难道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吗?”
张德放仰起头:“我在这个体制中干了十六个年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罪犯,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干部,可是现在回头想想,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罪犯为了自己的贪欲而犯罪的时候,他们还会担心被别人发现,他们会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甚至会有羞耻感,而有些干部,他们明明是在满足自己的贪欲,却堂而皇之,光明正大!仿佛自己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我被抓,不是因为我做错事,而是因为我的运气不好,放眼南锡的体制内,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谁敢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从没有牟取过一丝一毫的私利?李书记,你敢拍着胸脯说这句话吗?”
李培源愣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
张德放道:“你不敢说,没有人敢说!偷一万块是小偷,偷一分钱也是小偷,你偷了一百万,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别人不但不会说你是小偷,还会羡慕你,佩服你,我承认,我是个小偷,窃取了国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为国家所不齿,为人民所不齿,可是你们这些官员,谁又有资格指责我?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李培源怒道:“张德放,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德放摇了摇头,他撸起左手的衣袖,拿起仍未燃尽的烟蒂摁压在自己的肌肤上,一股皮肤焦糊的味道顷刻间充满了室内的空气,李培源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张德放低声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痛苦是最真实的……”
艾西瓦娅睁开双目,看到张扬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笑了起来,绽放如冰山上的雪莲花:“你来了?”
张扬笑道:“于博士说手术很成功,你本身体质又好,完全康复的希望很大。”
艾西瓦娅眨了眨绿宝石般的美眸,轻声道:“谢谢你了……”
张扬笑道:“不用谢我,应当谢于博士才对,你想吃什么?我买来给你!”
艾西瓦娅微笑道:“鸭舌头!”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
艾西瓦娅小声道:“她怎样了?”
张扬马上明白艾西瓦娅口中的她指的是范思琪,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将范思琪生病的事情告诉她。
艾西瓦娅道:“刚才高律师来看我……告诉我她住院了,跟我在同一所医院,病情很重!”
张扬道:“应该没事,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心中暗骂高廉明多事,什么话都往外说。
艾西瓦娅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上次我骗了你,我说我不恨她,其实,我心里很恨她,我把所有的遭遇全都归咎到她的身上,可现在,我真的不恨她了,不是因为她为我做了什么,而是我终于放下了那个心结。”
张扬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不用多想,以后有机会说这些事。”
艾西瓦娅道:“张扬,谢谢你给了我希望!其实人只要有希望,内心就会变得平和而宽容。”
张扬微笑道:“冲着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鸭舌去。”
于子良这时候过来查房,看到张扬,他不禁笑道:“我刚才去找你,发现你人不在,原来你到这里来了。”
张扬笑着站起身来。
于子良检查了一下艾西瓦娅的情况,和张扬一起离开,来到门外,于子良有些不解道:“你的血压怎么回事?低压180mmHg,真是挺吓人的。”
张扬笑道:“我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于子良的目光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你自己解决不了?”
张扬道:“你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吗?”
于子良笑了笑,他知道张扬高血压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不过他也不会刨根问底,以张扬的水准,就算真得了高血压他也能够治好。于子良道:“手术很成功,你开得药方我也交给她家人了,三个月应该能够看到一些成效,这边的事情我都交给钟院长了,明天我就得返回江城,钟院长会把艾西瓦娅的情况及时通报给我,再过来可能要年后了。”
张扬点了点头:“于博士辛苦了。”
于子良道:“没什么辛苦的,手术只是一个开始,最为关键的是后续康复治疗,那方面要靠你了。”
张扬道:“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恢复过程,等她的身体条件允许,我会对她进行针灸治疗,帮助她四肢功能早日恢复正常。”
于子良多次见证过张扬神乎其技的医术,对他充满了信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真该把自己的医术推广开来,让更多的人得到治疗。”
张扬笑道:“等我将来闲下来,或许我会写一本关于针灸的书!”
于子良笑道:“我一定会第一个去买!还得让你在上面亲笔签名。”
张扬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信收到了吗?”
张扬内心不由得一紧,他大步走到一边,来到走廊的尽头,低声道:“你是谁?”
“我们素不相识,可是你却毁掉了我的一切……”
张扬道:“有胆做没胆认?”
“你是不是很紧张?这世上其实有很多事情你掌控不了。”
张扬道:“再不说你是谁,我挂电话了!”
“别急着挂!越洋电话很贵的!”
张扬的表情越发凝重,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三十分。
对方的声音节奏十分缓慢:“你有没有来过尼亚加拉大瀑布?”
张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顾佳彤的声音——明天抽时间去尼亚加拉大瀑布去玩,听说那儿冬天的景色很美,是一个冰雪世界……对方低声道:“现在是冬天,这里气温很低,昨天下了很大的雪,整个尼亚加拉大瀑布从上到下都结了冰,这儿完全成了一个冰雪世界,你可以看到千姿百态的冰雪美景,今年的寒流特别强劲,整个大瀑布全都被冰封住,这里很像我们中国的东北。”
张扬道:“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害怕了?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对!我给你打电话,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我想报仇!”
张扬竭力提醒自己要冷静,他低声道:“你想报仇,来找我,我给你一个面对面报仇的机会。”
对方呵呵笑了起来:“我不喜欢正面交锋,我喜欢在别人的背后下手,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欣赏你悲痛欲绝的表情,你一定很爱她吧?一位中国公民,消失在一场暴风雪中,你说会不会引起美国政府的关注?”
张扬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着,无论你是谁?你想报仇,只管来找我,如果你敢伤害她一根头发,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啧啧啧!你好紧张,看来我真的没有选错目标,我好怕,你来找我啊,我在美国,这里天寒地冻,清晨五点多钟,昨晚暴风雪刚停,很多人冒着低温来尼亚加拉看日出,冰雪世界的日出真的很美,你来吧,我保证,你一定会永生难忘!”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张扬的内心宛如灌了铅一样,不断地往下坠,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迅速拨通了顾佳彤的电话。
电话响了数声之后,顾佳彤终于接听了电话,她对张扬在这时候打来电话,颇感诧异:“张扬!怎么这么早?”说完她又笑了起来:“我忘了,南锡还没有到晚上吧?”她所在的纽约州和北京时差在十二个小时,现在她那里是清晨五点半,张扬那边还没有到六点。
张扬紧张道:“佳彤,你在尼亚加拉?”
顾佳彤道:“我正在前往尼亚加拉大瀑布的路上,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风雪,雪积了很厚,我们出发的很早,正打算去欣赏冰瀑的日出!我想那一定会很壮观。”
张扬道:“你听我说,不要去那里,马上回来。”
顾佳彤诧异道:“你怎么了?我和两个朋友在一起。”
张扬紧张地用手捶着墙壁,他低声道:“我刚刚收到了一个恐吓电话,有人想对你不利,他知道你去尼亚加拉,他要伤害你!”
顾佳彤笑道:“张扬,美国的治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更何况我的身边还有两位朋友,你放心吧,我会小心。”
“不!我听得出来,那不是一个恶作剧,佳彤!”
顾佳彤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她轻声道:“你等一等啊,好像吉普车陷在雪地里了。”
张扬大声道:“不要挂上电话,你这就回来!”电话突然中断了。
张扬再打过电话,电话却接不通了,张扬紧张到了极点,他在走廊内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拨打着顾佳彤的电话。顾佳彤的电话始终打不通,足足过了十分钟左右,顾佳彤才打电话回来。
张扬急得已经满头大汗:“佳彤,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对了,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吉普车熄火了,还好遇到了警察,他们用拖车带着我们回下面的小镇修车。”
张扬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
“真的没事,放心吧,你别担心,又起风雪了,我们决定不去看日出了,回去后准备一下,我明天就飞回国内好不好?”顾佳彤听出了张扬的担心。
张扬道:“好,我去机场接你,你回来!”
顾佳彤道:“张扬,你别怕,我会照顾好自己。”手机信号似乎不好,她断断续续道:“……等我到了镇上再给你打回去……”
张扬合上电话,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手机铃再度响起,张扬拿起电话:“喂!”
“你没有来过尼亚加拉,真是遗憾,你没有见过从伊利湖滚滚而来的尼亚加拉河水,垂直从五十多米的高度上倾斜下去,巨大的水流如同银河从九天飞流直下,冲下悬崖,震耳欲聋的声音可以传到数里之外,气势磅礴,雷霆万钧,只有到了这里,你才会意识到大自然的力量,你才会感到人类的渺小。”
“你闭嘴!”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可以让你痛不欲生,我可以主宰她的生死!又下雪了!这样的天气,吉普车坏在雪地里,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不是吗?”
张扬内心紧张到了极点:“收手吧,我会忘记你做过的一切,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保证,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我会十倍百倍的偿还在你的身上。”
“哈哈哈哈!”对方发出一连串的大笑,他低声道:“从我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拖车沿着尼亚加拉河岸缓缓而行,走得的很慢,吉普车固定在拖车上,前方是一个拐弯,还是一个上坡,坏了!那辆吉普车怎么从拖车上滑落下去了?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掉下去了,掉下去,我听到了绝望的惨叫声……”
张扬挂上了电话,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手指颤抖着摁下了重播键,顾佳彤的电话再也没有信号……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对方又打来了电话,不等他说话,张扬冰冷的声音缓缓道:“如果佳彤有事,你会死,你所有的亲人全都会死!”
“我在尼亚加拉等你,如果你敢来!不!你一定会来,因为你很快就会收到她的死亡通知书!”
张扬挂上了电话,他无力的蹲了下去,脑海中全都顾佳彤绝望的面孔在闪动,他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顾佳彤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他必须要去美国,他要去尼亚加拉,他要亲眼见证顾佳彤是否平安。可他现在在中国,不可能说走就走。
张扬想到了国安,可他马上又否决了,一旦动用国安的关系,势必和国家的利益联系在一起,这件事的影响可能会很大,他又想到了干妈罗慧宁,以干爹文国权的能力送自己去美国并不难,可是如果他们出面做这件事,势必会给他们造成影响,张扬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何长安的身上,何长安人脉很广,方方面面都有一定的关系,他曾经帮助何长安将秦萌萌和秦欢解救出去,只要自己提出要求,何长安肯定不会拒绝自己。
张扬站直了身躯,悲痛和愤怒充满了他的内心,如果佳彤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何长安接到张扬的电话之后,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他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办好一切的手续,最迟明天,你就可以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
张扬低声道:“我等不到明天!”
何长安察觉到一定有重大的变故发生在他的身上:“我这就为你办理!你现在就可以前往上海!”
从这一刻起,张扬失去了和顾佳彤的一切联系,除了何长安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顾允知在第二天接到了美国方面的电话,电话是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打来的,总领事舒英恒是顾允知的老朋友,他带着遗憾和深深地惋惜向顾允知道:“允知兄,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一件事……”
顾允知从舒英恒沉重的语气中敏锐的洞察到了什么,他强自镇定道:“什么事?是不是和佳彤有关?”顾佳彤前往美国之前,顾允知还专门让女儿去纽约领事馆拜会舒英恒,代他向这位老友问候一声。
舒英恒道:“佳彤昨天一早和两位朋友一起去尼亚加拉大瀑布欣赏日出,中途遇到了暴风雪,他们乘坐的吉普车,从临河的公路上失去控制,落入峡谷中,目前警方正在进行紧张地打捞工作,因为风雪很大,打捞工作进展并不顺利……”
接下来的话,顾允知一句也听不到了,他握住电话听筒的手微微颤抖着,双目红了起来,左手扶着茶几,支撑着自己没有瘫软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舒英恒呼唤他的声音方才把他从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唤醒。顾允知强迫自己抑制住悲伤道:“有没有希望?”
舒英恒没说话,低声叹了口气。
顾允知道:“英恒,尽一切努力,找到她,生,我要见人,死!我要见尸!”
“允知兄,我会尽力!”
顾允知挂上电话,马上拨打了女儿在美国的手机号码,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只要还没有证实这个噩耗,他就不可以放弃希望,顾允知拨通了儿子的电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明健,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去美国!”
就在顾允知准备前往美国的时候,张扬已经在何长安的帮助下,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辗转飞行来到了美国布法罗市,这座纽约州第二大城,位于伊利湖东端,尼亚加拉河的源头,在美的华人多称之为水牛城。
张扬是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原本他对美国曾经有过一些憧憬,一度盼望着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楚嫣然,有左晓晴,他甚至做好了准备,等到省运会结束,他就前往那里,然而他这次匆忙来到这片土地,却是为了顾佳彤。机场上几台扫雪车正在来回忙碌着。张扬抬起头,看了看布法罗的天空如此阴沉,他的内心也是一片昏暗。
走出布法罗机场,张扬看到了闸口处有人向他挥舞着手臂,手里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用汉字写着张扬的名字。那是何长安联系前来接机的一位朋友,张扬走了过去,那人三十多岁,身材在一米八左右,穿着棕色的皮夹克,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翻毛大头皮鞋,虽然是华人,却是典型的美式打扮,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向张扬咧开嘴笑了笑,伸出大手道:“张扬是吧?”
张扬点了点头,现在的他连笑得心情都没有,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你是王先生……”
“王启明,何先生过去的司机,他让我来接机,我专门从纽约过来的!”
这个名字张扬感觉到有些熟悉,他想起前两年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好像是讲北京人在纽约生活的,其中的男主角就叫这个名字。
王启明很热情地帮着张扬去拿行李,张扬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临上机的时候,何长安给了他一万美元,因为中国海关有规定,中国公民出国旅行,商务考察只能带最高限额一万美元的或者同等价值的其他货币。
王启明的雪佛兰皮卡车就停在机场的停车场内,他拉开车门,邀请张扬上车。这辆皮卡车和张扬的那辆从外观到内饰不可同日而语。
打火的时候,汽车的车身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吭哧吭哧的打了三次,才算把火打着了,王启明笑道:“别看我这辆破车,真正跑起来性能绝对verygood,我从纽约开到水牛城,三百多英里的距离,我只用了五个小时,雪地开车能够有这样的speed,真的很不多见。”他倒是能自吹自擂。
张扬发现王启明很健谈,而且说起话来中英文夹杂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王启明看到张扬不怎么说话,他笑了笑道:“刚下飞机,时差没倒过来吧?先睡上一觉,我开车带你去找家汽车旅馆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他见张扬没什么反应,又道:“想不想找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妞爽一爽,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怎么也得洒下点激情的种子,趁机扬我国威!”
张扬哪还有这种心情,他低声道:“何先生托你的事情,你查到了吗?”
王启明抽出一张报纸,递给了张扬,同时又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还有咱们中国驻美大使馆和各领事馆的电话,兴许会用的上。”
张扬看不懂英文,看到头版头条上有雪地插图,还有三张小幅照片,其中一个就是顾佳彤,张扬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
王启明道:“车祸,吉普车在尼亚加拉遭遇了暴风雪,可能是对当地的地形不熟,司机在风雪中把车开到了峡谷里,吉普车坠入了尼亚加拉河,警方在下游打捞到了吉普车的残骸,搜救工作一直都在进行,我去当地警局打听了一下,已经发现了两具尸体,还有一个大概是被水冲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不过应该是凶多吉少,这种天气,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没被摔死,在河水里也冻死了……”他停下了说话,因为他看到张扬扭过身望着车窗外,他的身躯在剧烈颤抖着。
王启明道:“咱们现在的位置是伊利县奇克托瓦加镇,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汽车旅馆……”
张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想去认尸!”
王启明有些同情地看看着张扬:“你真的不需要休息?”
张扬摇了摇头:“不需要!”
汽车沿着尼亚加拉河行进,张扬落下车窗,头伸向车外眺望着。
王启明道:“你看到的这条河就叫尼亚加拉河,很宽,但是不怎么长,大家通常也称它为尼亚加拉海峡,全长只不过五十多公里,可是它却连通着北美五大淡水湖中的两个伊利湖和安大略湖。这段地区多数都属于美国和加拿大共有,历史上发生过很多的争端。”
张扬低声道:“水流很急!”他似乎看到吉普车从拖车上坠入峡谷的情景,看到顾佳彤绝望的眼神,看到她在水中挣扎的情景,张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王启明点了点头,他带着张扬去的地方是尼亚加拉瀑布城,尼亚加拉瀑布城共有两个,美国和加拿大都在尼亚加拉瀑布的旁边修建了一座城池,也都命名为尼亚加拉瀑布城,他们要去是美方的这座城市。
雪佛兰皮卡车沿着90号高速公路向尼亚加拉城驶去,尼亚加拉瀑布城是布法罗北部的一座卫星城,一路之上,张扬始终一言不发,不是目光投向窗外望着白浪滔天的尼亚加拉河水,就是呆呆望着报纸上顾佳彤的那张照片。
王启明虽然健谈,可是面对毫无谈话兴趣的张扬,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汽车驶入了尼亚加拉瀑布城,王启明带着张扬来到了市警察局,来到问询处,王启明操着流利的英语询问昨晚暴风雪中发生的这起交通意外。
负责接待他们的警察和王启明说了一会儿话,了解到张扬是专程为了这件事从中国飞来的之后,他走过一边去联系相关探员。
王启明来到张扬身边,低声道:“他去帮忙联系了,这件案子好像不属于他们负责。”
张扬很紧张,他不安的抿起嘴唇。
王启明提醒他道:“老弟,自然点,你很紧张,这里是警察局,看到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产生怀疑的,就算走在大街上,很快就会有移民局的官员来问候你,这里是美国,和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不同。”
张扬的紧张并非是因为害怕,他牵挂着顾佳彤的生死,如果真的确信顾佳彤死亡,张扬不知自己能否承受这巨大的痛楚,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糟糕。
警察打完电话之后,来到他们的面前,向王启明说了几句,王启明笑着点了点头。他拉了拉张扬的手臂,和张扬一起来到警局门外,刚刚来到外面,张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说?”
王启明道:“这件事发生在波特瓦纳镇,目前吉普车和尸体全都留在小镇上,如果想了解事情的详情,可能要去那里。”
张扬道:“走!”
王启明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惊慌,他大步向前方跑去:“嗨!stop!”
张扬顺着他奔跑的方向望去,却见王启明的那辆雪佛兰皮卡车被一辆拖车倒托着向远处驶去,此时已经驶过前方的街角。
张扬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李箱,他的护照和商务邀请函全都在行李箱内,因为顾佳彤的事情,他始终心神不宁,竟然疏忽大意,护照没有及时从行李箱中取出。
张扬也大步狂追,他很快就超过了王启明,王启明没跑几步就跑不动了,他双手扶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大口大口的白汽随着他的呼吸喷了出来,他大声道:“别追了……别追了……回头咱们打车去停车场……”
张扬距离那辆拖车已经越来越近,他当街狂奔的情景吸引了一辆巡逻警车的注意,警车拉响警笛,加速超过了他,两名警察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其中一名警察指着张扬,大声喊话,让他站在那里。
张扬听不懂这名警察在说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能够猜到个大概,他指着远处的那辆拖车大声道:“我的护照在上面!”
王启明看到不妙,慌忙向这边跑了过来。
一名警察一手捂着腰间的手枪,一手指向张扬道:“双手放在脑后,转过身去!”
张扬怒道:“都他妈不知你说什么?我东西在车上!”
王启明总算跑了过来,他大声解释道:“警官,误会,误会了,我们的车被拖走了!”他还没有靠近张扬,一名身高体壮的白人警察,上前突然拧住他的手臂一下就将他撂倒在地上,大声道:“老实一点,你的护照!”
另外那名警察怒视张扬道:“你的护照!”
王启明惨叫道:“快把护照给他!”
张扬哪还有护照给他们看,看到那名警察伸手去摸手铐,一步步靠近自己,张大官人忍住没动,在对方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铐住的时候,张扬的手腕泥鳅一样脱离了对方的束缚,抢下手铐,把对方给铐了起来。
那名控制王启明的高壮警察看到势头不妙,慌忙去拔枪,张扬冲上前去,抬起脚,一脚就踢在他的下颌上,踢得那名警察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面上,口鼻之中鲜血涌泉般流了出来。
张扬一把将王启明从地上拉了起来,王启明根本没想到张扬会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干脆利落的放倒了两名美国警察,在美国袭警可不是好玩的,王景明目瞪口呆道:“张……张……这是美国……你……你不……不能这样!”
张扬没理他,看到那名被自己踢到的白人警察哆哆嗦嗦去掏枪,张扬走过去又是一脚,将这厮踢昏在地,然后他拉开警车的车门坐了进去,启动警车之后向王启明大声道:“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