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明夫妇也没有推辞,当晚的见面很开心,张扬一家离去的时候,宋怀明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张扬让父母先上车,他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宋怀明说。
张扬向周围看了看,自从踏入仕途,这厮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宋怀明笑道:“有什么事情?”
“李同育回来了!”
宋怀明喔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张扬道:“这个人有些偏执,您最好防备他一点儿。”
宋怀明笑道:“放心吧,我有回数!”
看宋怀明的样子,应该对这件事有了足够的把握,张扬心想,宋怀明在为人处世上不知比自己高明多少,自己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他轻声道:“宋叔叔,我走了!”
宋怀明点了点头:“你不要去找他了!”他说这句话,是不想张扬再去找李同育的麻烦,他了解张扬的性情,李同育针对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张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张扬笑了笑:“知道!”
清明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张扬和妹妹一起把父母送上了前往江城的火车,本来张扬还想请他们去南锡玩玩,可老两口对家里的事情始终放心不下,坚持要早点回去,所以张扬也只能由着他们。
来到火车站的时候,丁兆勇也赶了过来,赵铁生因为丁家的事情,对这个未来女婿也有些看不过眼了,丁兆勇招呼他的时候,他也没搭理,只是闷着头抽烟。反倒是徐立华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开明,笑着和丁兆勇打了个招呼。
丁兆勇道:“赵叔、徐阿姨,为什么不多在东江玩几天,我和小静可以陪你们到处转转。”
徐立华道:“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在春阳生活习惯了,到了这大城市总是觉着不适应,所以还是早点回去,再说马上就是清明了,还要回老家扫墓呢。”
听他们这样说,丁兆勇只能点点头,他把买的烟酒礼物交给赵铁生:“赵叔,这是我孝敬您的。”
赵铁生没接,眼皮都没翻一下:“受不起!”
丁兆勇满脸通红,赵静忍不住道:“爸,兆勇又没得罪你,你干什么!”
徐立华笑着把东西接了过来,赵铁生已经转身向进站口走去。
徐立华向丁兆勇道:“小丁,你叔就那个脾气,你别怪他,东西我替他收下来了,该说的话,我们都说过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考虑吧。”徐立华说完也跟着走了。
张扬跟上去,想把母亲送到火车上,徐立华道:“不用送了,赶紧回去吧,工作都忙,千万别耽误了正事儿!”
远处赵铁生也回过头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赵静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眼圈红了起来,丁兆勇看到她的样子有些心疼地揽住她的肩头,赵静道:“我就是觉着特对不起我爸妈。”
丁兆勇道:“小静,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张扬叹了口气道:“走吧!”
三人回到丁兆勇的车上,梁成龙电话打到了张扬的手机上,却是林清红感到肚子疼,去医院检查说没什么问题,他不放心,所以想请张扬过去看看。
丁兆勇驱车去了梁成龙位于东江的别墅,到了之后才知道梁成龙的岳母,东江农学院副院长庄晓棠也在,自从梁成龙和林清红和好之后,庄晓棠就搬了过来,她是为了照顾女儿。
庄晓棠对张扬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见到张扬之后,庄晓棠笑道:“我去叫清红下来。”
梁成龙忙着给他们几个泡茶。
林清红怀孕刚刚三个月,体形上还没有显现出来,不过她已经很小心,毕竟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对这个迟来的孩子相当的重视,她在母亲的搀扶下下楼,招呼道:“来这么快啊!”
张扬道:“梁成龙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巧在火车站送人,离这儿不远。”
林清红道:“这会儿不疼了,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医生说没事。”
张扬帮她诊了诊脉,发觉林清红的确没什么事情,他笑道:“应该没事,你们不要太紧张了。”
林清红道:“我就说没事,是成龙他太紧张,非得要把你叫过来看看。”
梁成龙来到林清红身边坐下,笑着揽住林清红的肩头道:“你是我老婆,我怎么能不紧张?”
林清红俏脸微红道:“厚脸皮,这么多人,你也不怕人笑话!”
梁成龙笑道:“谁笑话谁?丁兆勇你跟赵静五一不就结婚了吗?”一提这件事,丁兆勇和赵静都显得很不自在。梁成龙和林清红都是商场上的风云人物,两人的眼力都非同寻常,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事儿八成有变。
赵静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今年不结婚了。”
梁成龙诧异道:“为啥啊?不是都定下来了吗?”
张扬赶紧帮着打圆场道:“是这样,小静今年七月份才毕业,五一结婚太早了,还是等毕业后稳定一年再说。”
梁成龙虽然猜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过人家感情上的事情也不好过问。
庄晓棠道:“张扬,你和嫣然怎么样了?”庄晓棠和玛格丽特的关系很好,所以特别关心楚嫣然和张扬的事情。
张扬笑道:“好着呢!”
“那就赶紧结婚,认识这么多年了,总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庄晓棠拿出长辈的口吻来教训张扬。
张扬笑道:“正筹备呢,不过还得过阵子。”
庄晓棠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见一个爱一个,感情上要专一,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
梁成龙听出这话也存着教育自己的意思,他笑道:“妈,张扬是万能钥匙!”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张扬闹了个大红脸。
庄晓棠道:“不耽误你们聊天了,我陪清红出去散散步。”赵静道:“我也去!”
他们走后,梁成龙方才问丁兆勇到底怎么回事,丁兆勇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梁成龙安慰他道:“没事儿,我婶子跟你妈最熟,回头我让她帮忙给做做工作。”
张扬道:“算了,顺其自然呗,反正本来我也觉着你们这婚结的有些仓促。”
梁成龙道:“不开心的事儿,咱们别提了,那啥,既然大伙儿凑到了一起,中午我请客吃饭,回头我把袁波给叫来。”
张扬道:“我还有事儿!”
梁成龙和丁兆勇同时道:“天大的事儿也得吃饭!”
张扬道:“我这次来东江是为了处理东南日报的事情,李同育那条疯狗,搞得我很难做。”
梁成龙也听说这件事情了,他不解道:“张扬,你跟李同育有什么血海深仇啊?他怎么就盯住你不放呢?这次还把宋省长给举报了,听说纪委刘书记辞职就和你岳父有关。”
张扬道:“放屁,你少听别人胡说八道。”
梁成龙一脸坏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咱们自己兄弟,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着急,现在很多人都说刘艳红是为了你岳父辞职的,她是牺牲自己成全你岳父,这得多深的感情才能做出那么无私的事儿。”
张扬道:“我怎么这么想抽你呢?”
梁成龙笑道:“别赖我,我只是把听来的事情说给你听。”
张扬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有些无奈地靠在沙发上:“李同育那个人是个小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梁成龙道:“这我也看出来了,李同育绝对是个疯狗,根本不分对象,什么人他都敢咬,他好像从不考虑后果。”
丁兆勇道:“这个人的风评一直都不好。”
梁成龙向张扬靠近了一些,低声道:“要不要给他一个教训啊?”
张扬道:“我找人盯着他了,看看这老乌龟到底想搞什么!”
丁兆勇道:“警方吗?”
张扬摇了摇头道:“警察才不会管这种事情呢,我让新石器时代酒吧的黄军帮我盯着呢。”张扬和黄军也属于不打不相识,黄军是佟秀秀的表哥,因为藏匿惠强,被张扬痛揍了一顿,不过通过佟秀秀调解,他和张扬也从仇人变成了朋友,黄军这个人属于社会边缘分子,但是为人很义气。
梁成龙也听说过黄军的名字:“何必跟踪那么麻烦,抓住痛揍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张扬道:“如果暴力能够解决问题,这事儿早就解决了,李同育这个人很奇怪,软硬不吃。”
丁兆勇道:“他可不是普通的人物,打他非但起不到作用,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此时张扬的手机响起,张扬看了看电话号码,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是黄军打来的,黄军道:“张扬,你让我盯得这个人很奇怪,他刚才在省肿瘤医院开了不少的药,我跟过去看了看,全都是抗肿瘤的药物,他是不是有绝症啊?”
张扬闻言一愣,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张扬道:“你没问给他看病的医生?”
黄军道:“没问,你不是让我别惊动他吗?我就站在一旁看他们开药,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把药开完就走了,我记住了几样药名,问了一下,全都是抗肿瘤药物。”
张扬道:“继续盯着他,我马上过去!”
黄军道:“得嘞,你赶紧到啊,你让我做贼还成,警察的活儿我还真干不了,太他妈累了。”
张扬问明了黄军现在的地点,马上赶了过去,梁成龙闲着没事要跟着凑热闹,张扬让丁兆勇和赵静回家,和梁成龙一起开车前往和黄军会和。
他们在鼓楼广场见到了黄军,黄军一见到张扬就叫苦不迭的抱怨道:“我这两天跟着他,腿都跑细了。”
张扬笑道:“别埋怨,回头我请你吃饭!”他把梁成龙介绍给黄军认识,黄军对梁成龙闻名已久,他笑着和梁成龙握手道:“梁总,久闻大名,最近我也组织了一个小建筑公司,以后有什么小活照顾照顾。”
梁成龙笑了笑,嘴上说着没问题,心底对黄军这种混社会的混混儿却很是不屑。
张扬道:“李同育呢?”
黄军指了指不远处停车场的一辆黑色桑塔纳:“那是他的车,他去买报纸了!”
张扬道:“先上车再说!”
他们一起上了梁成龙的车,过了没多久,就看到李同育走了过来,他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四处看了看,然后接了一个电话,随手将报纸扔到了垃圾箱里,这才开着那辆桑塔纳向远方驶去。
张扬道:“跟着他!”
黄军道:“还跟啊!就他那样,也不像是违法乱纪的坏分子啊!”
梁成龙道:“跟得了他一天,你跟不了他一辈子!”
张扬道:“我总觉着这人很不对头,咱们跟一段,看看他干什么!”
李同育的确刚从医院里出来,他去医院的目的只是开药,最近几天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几天好活了。人在死前总会习惯性的对自己进行一个总结,李同育也不例外,回顾自己即将过去的一生,他发现自己居然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李同育知道自己不可能交到朋友,自从最好的朋友宋怀明抢走了他的至爱楚静芝,他就对朋友这两个字产生了抵触,他再也不相信友情,他甚至不相信任何人,李同育犹如一个游魂,孤独的游荡在人世间,现在他又行将离去。他没有时间了,虽然他很想报仇,很想去折磨宋怀明,想让他痛苦一生,李同育不甘心这样离去,为什么命运待他如此不公,所有不幸的事情全都落在他的头上,而偏偏又如此眷顾宋怀明,这样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都如此得意?
李同育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黯淡的目光显得毫无生机,李同育感觉自己要死了,其实他的这颗心早就死了,自从楚静芝嫁给宋怀明的那一天,他的心就死了……电话再次响起,李同育拿起电话:“喂!”
“钱到账了!”
“做你该做的事!”李同育说完停顿了一下:“等等,我想亲眼看你动手!”
对方笑了起来:“不相信我?”
李同育道:“不是不相信,就是想亲眼看看!”
“衡山路,知秋园,她们带孩子玩呢,出门的时候我动手。”
“好,我马上到!”
柳玉莹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和小保姆带儿子出来散步,让他感受一下正午的阳光,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知秋园距离省委大院不远,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柳玉莹和小保姆推着婴儿车步行走到这里,柳玉莹的心情很好,有了这个孩子,家庭才真正完整起来。
在知秋园转了一圈之后,她们回去了,车内的小庚新已经睡着了,柳玉莹望着熟睡的儿子,露出会心的笑容,她很小心的将毛巾被给儿子盖好,然后放下童车的纱罩,向保姆轻声道:“回去吧!”
李同育把车泊在知秋园的门外,静静望着知秋园大门口,他看到了柳玉莹,看到了她和保姆一起推着童车,谈笑着走了出来。
李同育咬了咬嘴唇,他落下车窗,看到柳玉莹又突然停了下来,那孩子在哭,柳玉莹把儿子从童车中抱了出来,李同育清晰地看到那孩子天真可爱的小脸,小庚新的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儿,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李同育望着他的小脸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他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这生命正如一轮初升的太阳。
张扬和梁成龙他们因为害怕被李同育发现,所以跟得很远,他们不知道李同育为什么会到知秋园来,当柳玉莹出现的时候,张扬的面色不由得一变,难道李同育要铤而走险?张扬低声道:“不好!”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标致轿车缓缓启动,启动之后忽然加速,冲着柳玉莹母子高速冲了过去。
张扬目眦欲裂,他预见到了什么,大吼道:“开车!冲过去!”
梁成龙已经将车熄火,此时重新启动,再想冲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柳玉莹听到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抬起头,她的俏脸顿时变得煞白,她抱着儿子,根本没可能逃过这辆高速冲来的汽车。
李同育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目光中没有欣喜,甚至他的心中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即将大仇得报的欣快感,他的眼前晃动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李同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听到了楚静芝愤怒地声音:“李同育,你变了,你再不是过去那个李同育!”
李同育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他的脚将油门踩到了最底,事实上她一直都没熄火。
桑塔纳以惊人地速度向前冲去。
柳玉莹抱着儿子想要逃走,可是两辆车同时向她冲来,她完全被吓傻了,她意识到这不会是一场意外,可是这样的状况下,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做,小庚新似乎也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突然停下了哭声。
桑塔纳擦着柳玉莹的身边驶过,重重撞击在标致车的侧方,将那辆标致车撞得翻滚到了一旁,因为剧烈的撞击,桑塔纳前档的玻璃完全碎裂了。玻璃的碎片四散飞出,有不少向柳玉莹的方向飞去,她用身体阻挡着这些玻璃碎片,护卫着自己的儿子。
标致车中一个男人摇摇晃晃逃了出来,李同育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满头满脸的血,他迎向那名男子似乎想要阻止他的下一步举动,那男子忽然扬起手,一道寒光刺入了李同育的腹部。李同育死死抓住他的手,他感到冰冷的刀锋刺穿了自己的身躯,刺入了他的脏腑,李同育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喉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那名男子想要摆脱他,可是李同育死死抓住他不放,他只能一刀又一刀的刺向李同育。
张扬、梁成龙和黄军三人第一时间冲到柳玉莹的身边,张扬大吼道:“保护柳阿姨!”说完他就冲了过去,一脚将那名疯狂刺杀李同育的男子踢倒在地上,那名男子想要爬起来,张扬出手绝不容情,抬脚踏在他的右腕之上,咔嚓一声,那名男子的手腕已经被张扬踩得粉碎,张扬随后一记重拳,将那名男子击晕在地。
两名巡警迅速跑了过来,张扬指着那名业已昏迷的男子道:“铐起来!”
张扬来到李同育身边,李同育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身下的鲜血已经流成了一条小河,张扬伸手点中他身体的穴道,想帮助他止血,却被李同育染满鲜血的手掌抓住:“不……要……”
“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同育望着正午的太阳,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虚幻,他看到楚静芝身穿白裙漂浮在空中,历经多年,她依然容颜不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李同育松开张扬的手臂,带血的手掌伸向半空想要抓住楚静芝:“静芝……”
他看到楚静芝在向自己笑,看到她温柔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水,李同育的手颤抖着:“静芝……别哭……别为我哭……不值得……”
楚静芝没有说话,伸出洁白柔嫩的手握住他带血的手掌。
李同育道:“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楚静芝温柔的笑,两颗晶莹的泪水无声飘落,落在李同育的脸上却变成了阳光,她的影像在李同育的视野中变得模糊,整个人沙粒般随风逝去。
“等我……”李同育颤声道。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张扬大声道。
李同育凄然笑道:“宋怀明……为什么要吵醒我……为什么……静芝要带我走了……我和她……再也不会分开……”他用尽全力紧紧抓着张扬的胸口,似乎要将张扬胸口的肌肉扯下一块来,然而他的力量迅速的减退,没过多久,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瘫软在殷红色的血泊之中……宋怀明绝不会想到李同育以这样的方式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历程,其实就连李同育自己也没有想到,因为这件事涉及到柳玉莹母子的安危,省公安厅副厅长荣鹏飞亲自接管了这个案子,柳玉莹母子平安。如果不是李同育在紧急关头开车冲了上去,将那辆标致车撞翻,那么柳玉莹母子连同那个小保姆绝对无法幸免于难。
宋怀明闻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家里,孩子没有受到惊吓,已经睡了,柳玉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坐在摇篮旁望着熟睡的儿子,默默地流泪,看到宋怀明惊魂未定的赶到家中,柳玉莹只叫了声怀明,就扑入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宋怀明小声劝慰着妻子,听妻子断断续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宋怀明虽然没有没有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仍然能够想象到那一刻的惊心动魄,他紧拥着妻子,望着已经安然入睡儿子恬静的小脸,李同育本可以让他痛苦终生,可是在最后一刻,他转变了念头,宋怀明无法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李同育,可是他却知道,这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说是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
荣鹏飞紧皱着眉头,他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张扬道:“说!你们怎么会在那里?”
张扬一身血迹,这鲜血来自于李同育的身上,今天的一幕实在太突然,他叹了口气道:“到现在我脑袋里面都空空的,我本以为李同育要杀柳阿姨母子,却想不到他救了她。”
荣鹏飞道:“开标致车的人叫戚景良,过去曾经是静安市建委副主任,因为贪污罪被判刑,当时宋省长在静安担任纪委书记,这件案子是他主抓的,戚景良入狱期间,他的老婆精神病发作,杀死了他的女儿,所以戚景良认为是宋省长害了他一家,出狱之后一直都在寻找报复的机会。”
张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低声道:“这件事和李同育没关系?”
荣鹏飞道:“怎么会没关系?李同育找到了他,两人一拍即合,是李同育给他创造条件,戚景良刚才什么都交代了,他想杀死柳玉莹母子,却想不到李同育会阻止他。”
张扬道:“我也没有想到。”
荣鹏飞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们几个会在现场?”
张扬这才将自己让黄军盯住李同育的事情说了出来。
荣鹏飞听完之后低声道:“照你这么说,李同育得了绝症?”
张扬道:“应该是这样,这也是他歇斯底里疯狂报复宋省长的原因。”
荣鹏飞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真的很难评判!”
此时他的手下将李同育的尸检报告送来了,果然不出张扬所料,李同育得了肺癌。
荣鹏飞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扬之后,张扬沉默了很久,他低声道:“荣局,这件案子最后会怎样?”
荣鹏飞道:“案情已经明朗,等我见过宋省长再说。”他收起卷宗道:“张扬,这里没你事了,对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几个千万不要对外声张。”
宋怀明和荣鹏飞一起漫步在省委大院内,荣鹏飞是专门过来向他汇报案情的,宋怀明听完他的汇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荣鹏飞道:“宋省长,案情十分明朗,李同育雇佣戚景良意图谋害您的家人,可就在戚景良开始行动的时候,李同育良心发现,他开着自己的汽车冲了上去,阻止了戚景良的犯罪行动,戚景良认为自己受到了他的愚弄,李同育担心他进行下一步行动所以抓住了他,戚景良在他的身上一共捅了二十七刀。”
宋怀明道:“李同育……”
荣鹏飞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失血过多。”
宋怀明道:“他的事情能不能低调处理。”
荣鹏飞道:“什么?”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宋怀明。
宋怀明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白云,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湿润了,他低声道:“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怎样,今天他拼着性命救了我的妻儿,他最后的举动已经足以抹去他所有的错误,我不想他留下污点。”
荣鹏飞小声提醒他道:“戚景良还活着!”
宋怀明道:“死无对证,如果是他故意诬陷李同育呢?”
荣鹏飞马上明白了宋怀明的意思,他是要帮助李同育保全清白,李同育已经死了,宋怀明不想他在背负一个杀人犯的罪名。
宋怀明低声道:“既然我们已经无法改变结局,为什么不让这个结局变得美好一些,阳光一些?”
荣鹏飞抿起嘴唇,低声道:“我不会说,相信张扬也不会说!”
宋怀明道:“没人会说!结局都是一样,不过我想我的朋友能够走的安详!”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宋怀明的内心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在楚静芝出现之前,他和李同育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想起李同育这些年的改变,自己很难说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如果自己照顾好静芝,那么李同育或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宋怀明无法否认,李同育对楚静芝的感情绝不次于自己,甚至他爱的比自己更深更加的执着,他的一生都在为楚静芝而活,正是对这份感情的绝望毁去了他的一生。
宋怀明很想对李同育说句话,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都欠李同育一句话——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静芝。
张扬还是去专门看了李同育的遗体,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没有为一个自己憎恨过的人这样伤心过,李同育临终前的行为大大出乎了张扬的意料,他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黑山子乡的乡长胡爱民,两个都曾经被张扬否定又否定的人,在真正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都表现出他们过人的勇气,也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望着李同育那张已经完全失去生命力的面孔,张扬感到一阵难言的悲伤,他很想挽救李同育的生命,可是已经太晚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罹绝症,李同育或许不会做出那么多疯狂的报复举动,可是他在即将达成自己心愿的时候,却选择了放弃,这足以证明,他的心底还是善良的。真正让张扬感动的,却是李同育对楚静芝执着的爱,一个可以用生命去捍卫自己感情的人,应该值得所有人去尊重。
张扬来到停尸房外,黄昏的阳光很温暖,可是从他的内心深处却泛起一丝冷意,生命永远都是如此脆弱,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去,张扬裹紧了衣服,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给嫣然打个电话,虽然明知道这时候会吵醒楚嫣然的美梦。
楚嫣然的声音透着慵懒:“喂!好早啊!”
张扬笑道:“东江是黄昏!”
楚嫣然轻声道:“看来咱们现在总是不同步!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事?”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楚嫣然笑道:“好,那我就多说几句,让你听个够!”
张扬道:“嫣然,你真好!”
“怎么了?”楚嫣然感觉到他有些异样。
张扬道:“没什么,快点回来吧,我想你了!”
“肉麻!”楚嫣然小声嗔怪着,可心底却透着暖融融的幸福。
张扬当晚就回到了南锡,李同育已经死了,应该不会继续带给宋怀明麻烦,然而他的死却让张扬对生命的意义又认识加深了一层,他想到了安语晨,可再打电话,安语晨的手机已经处在关机状态中了。
张扬本以为是太晚的缘故,第二天再打,依然如此。张扬开始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他坐在办公室内,逐一拨打电话,甚至让他的二哥专门去了一趟清台山,去找老道士李信义询问安语晨的下落,又让姜亮去南林寺广场问问安语晨近期有没有去过那里。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先是姜亮打电话过来,告诉张扬,安语晨的确去过南林寺广场,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去过的当天她就走了。紧接着李信义来到黑山子乡给张扬打了电话,他的声音透着紧张:“张扬,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张扬听李信义这么一说,心顿时凉了半截,安语晨之前和自己在电话中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在欺骗自己。张扬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低声道:“李道长,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李信义道:“就是和你打电话之前,张扬,我看这事坏了,这丫头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李信义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扬安慰李信义道:“李道长,你别担心,也许她回香港了。”
李信义道:“不可能,这孩子说了,她以后就留在内地,不回香港了!”
张扬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就算踏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