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正式挂牌仪式在第二天上午八点准时举行,平海省长周兴民、平海省委秘书长阎国涛、江城市委书记杜天野、北港市委书记项诚、南锡市委书记李长宇、岚山市委书记常颂、南锡市副市长龚奇伟这些平海政坛的明星人物齐聚过去的县行政中心大门前。前来参加仪式的社会名流也不在少数,薛世纶、萧国成、丁高山……张大官人从昨天忙活到现在,累得跟孙子似的,虽然他已经是滨海市委书记了,在这么多领导的面前这厮也只能当个串场的主持人。
省长周兴民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进行致辞,他微笑道:“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值此滨海市正式成立、滨海市委市政府正式挂牌仪式开始之际,我向滨海全体人民,滨海市全体干部职工致以最真诚的问候,这不仅仅是滨海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我们平海发展历史上的一件大喜事,对于振兴平海北部经济,推动平海北部城市发展,均衡平海南北经济发展的不均衡拥有重大的意义。在此,我代表平海省党委、平海省政府对滨海所有人民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周兴民的讲话被热烈的掌声打断,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说话,等到掌声平息之后,方才继续道:“滨海能够撤县改市成功,和滨海市现任领导班子的务实努力的工作作风密不可分,这件喜事就是你们努力的结果,也是党和国家对你们工作成绩的肯定,我希望你们在滨海市这个新的平台上,勇于开拓,积极进取,力争在短时间内让滨海的经济更进一步,深入切实的贯彻好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高速度、高质量的建设好平海的第一个保税区,将滨海打造成为平海北部的明星城市,让滨海成为平海沿海港口城市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列席现场的都不是普通人物,尤其是官场中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领会领导讲话中的精神,多数人都留意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省长周兴民的讲话中根本没有提到北港,虽然今天是滨海的立市庆典,但是滨海毕竟是北港的辖市,周兴民不提起北港很不正常,而且他特地强调要将滨海打造成为平海北部的明星城市,凸显出滨海的重要地位,这肯定不是无心之说。
一帮北港领导全都站在周兴民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公式性的笑容,但是每个人都掩饰不住笑容中的尴尬。市委书记项诚没笑,从昨天到今天,他就没有遇到任何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他找不到笑的理由,他也笑不出来。省长周兴民绝不是无心疏漏,北港这么大的城市任何人也不可能将之无视的,尤其是在北港的土地上。在周兴民那里遭到的接连冷遇,让项诚已经有些出离愤怒了,但是他只能无奈接受,在领导面前,他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礼炮声过后,省长周兴民、平海省委秘书长阎国涛、北港市委书记项诚共同为滨海市委、滨海市政府进行揭牌。
揭牌仪式只是象征性的,截开蒙在牌子上的红绸,就意味着滨海的历史翻开了极其重要的一章,从此平海多了一个县级市。
仪式过后,周兴民来到行政中心稍事休息,他让秘书把张扬叫到了休息室。
张大官人满脸喜色,周兴民来到滨海之后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周省长对自己的工作是全力支持的,更让张扬感到喜悦的是,周兴民根本不给项诚面子,政治上讲究个立场鲜明,领导的立场决定了张扬和北港市领导层博弈的最终结果。
张扬关心的是保税区奠基的事情,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尽量把周兴民动员过去跟他一起奠基,只要把保税区的奠基石碑扎根在蔺家角的土地上,就等于彻底粉碎了泰鸿方面的图谋,应该说这厮的如意算盘打得是相当不错的。
张扬一脸笑容道:“周省长,今天的揭幕仪式您还满意吗?”
周兴民道:“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你很看重吗?”
张大官人马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您今儿不是夸我努力务实吗?”
周兴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夸滨海领导班子,没夸你自己啊!”
张扬道:“还不是一样,我也是滨海领导班子中的一员。”
周兴民道:“昨晚的北港夜新闻你看了吧?”
张扬一脸迷惘道:“啥?”
“你少给我装糊涂,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泰鸿想在蔺家角建设分厂,可能损害到你的利益,但是这种事完全可以通过协商解决,你小子偏偏要剑走偏锋,你以为你玩得这些手段别人不知道?只要是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出来了,你想利用舆论挑唆老百姓对泰鸿的反感。”
张扬嬉皮笑脸道:“我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周兴民道:“别以为打着大公无私的幌子就能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我不管你和赵永福之间有什么恩怨,任何的个人恩怨都不应该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牵涉到其中,否则就是对党和国家的不负责,就是对人民的不负责。”
张扬道:“我没有啊!”
周兴民道:“我之所以支持你,是因为你的保税区规划做得很好,你的的确确是在用心做事,我批评你也不是因为你这方面的事情,而是因为你针对泰鸿所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张大官人不免有些尴尬,在周兴民的面前根本没有辩解的必要,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算准了这一系列针对泰鸿的舆论攻势都是自己搞出来的。
周兴民道:“张扬啊,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并不是为了参加什么所谓的挂牌仪式,我不瞒你,我是为了解决泰鸿和保税区的问题,在这件事上我和宋书记专门进行过一次讨论,鱼和熊掌,我们很想兼得,你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保税区的利益不受到侵犯,但是你在维护保税区的过程中损害了泰鸿的名誉,已经造成了很多老百姓对泰鸿的误解,我可以说,即使泰鸿现在改变态度不在蔺家角建设分厂,他们在北港另选厂址也会受到相当的压力。”
张大官人心中暗道:“还不是他赵永福自找的!”可这种话无论如何不能在周兴民面前说,否则只能让周兴民小视自己,张扬的头脑是非常清楚的,他对周兴民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其实设身处地的为周兴民想想,站在省长的高度,当然希望泰鸿这样的钢铁龙头企业落户平海。张扬拿捏出一副诚恳虚心的样子:“周省长,这事儿我的确考虑的不够周全,但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人家是副省级干部,我明刀明枪的干不过人家,北港的那帮领导们又站在人家的立场上,我一个人势单力孤,不想点非常规的办法,恐怕蔺家角现在已经划给泰鸿了。”
周兴民道:“你啊,理由就是多。”
张扬笑了笑道:“周省长,多谢您对我的支持,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别人怎么惹我,我都不跟他一般计较。”他说完之后,向周兴民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周省长,保税区奠基的事情您看……”
周兴民道:“别玩形式主义,什么揭幕,什么奠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哪怕是把党中央总书记请来给你奠基,保税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需要你们整个领导班子共同协作,踏踏实实的办好了。”
张扬道:“可有些形势多少都得走走,就算是讨个彩头。”
周兴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彩头?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把我拉过去,在蔺家角立块碑,挖几铲土,就代表着我支持你的工作,以此向北港的几位领导示威,你这叫什么?说好听了叫借势,说得不好听叫狐假虎威,能不能少做一点表面文章,有玩弄这些小聪明的功夫,不如去踏踏实实的琢磨,怎么把保税区建设得更好。”
张大官人被周兴民当面揭穿本来的目的,一张脸不由得有些发热,他尴尬道:“周省长,我这不是寻求支持吗?”
周兴民道:“昨晚我和赵永福见了面,也和他谈得很清楚,我阐明了我的立场,保税区的规划做得很漂亮,如果没有这份完美的规划,也不会这么容易打动我,你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张扬笑了笑:“多谢周省长夸奖。”
周兴民道:“奠基的事情不要再搞了,这种形式主义无非是进一步去刺激别人的神经,加深彼此的矛盾,我认为没有任何必要,还有,针对泰鸿的舆论攻势也是时候收手了,无论你承认与否,这件事肯定和你有关。”
张扬道:“并非是我刻意针对泰鸿,赵永福始终在制造麻烦,在保税区中心区有五百亩属于华光集团的土地,现在赵永福已经和华光达成协议,要拿下这块地,他肯定会继续制造麻烦。”
周兴民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张扬的肩膀道:“你以为他真的这样做,北港的领导层会支持他?还是你以为我会支持他?宋书记会支持他?”
张扬眨了眨眼睛,他怎么就没想透这个道理呢?如果赵永福敢用这五百亩地制造麻烦,那么他就是和保税区过不去,也就是和平海过不去,保税区落户滨海,省长周兴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心血,可以说保税区不但关系到张扬的政绩,也关系到周兴民的政绩,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人拥有着共同的政治利益,难怪周兴民会旗帜鲜明的支持他,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张大官人顿时如释重负,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周兴民之所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调和矛盾,更重要的原因是赵永福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动了他的政治利益,这是周兴民无法容忍的。自己从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捍卫滨海的利益而战,他并没有考虑到更深层的东西,如果当初把所有的因素都计算完全,那么即便是他对赵永福的挑衅不闻不问,赵永福依然无法如愿拿到蔺家角的那块地,周兴民显然不会答应。
周兴民看到这厮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由得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对我的话很不服气?”
张扬道:“周省长,您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在想,如何能够尽快地把保税区建设起来,用成绩说话。”
周兴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并不相信这厮会转变的如此迅速。
张扬道:“周省长,奠基的事儿我不搞了,赵永福那边我也可以不计较,但是,您这次也看到了,北港的这帮领导对我的工作并不支持,滨海虽然撤县改市成功,可还得归北港管,您支持我不假,可是您不可能一天到晚都顾着我的事儿啊,万一您不在,别人要是给我下绊子,那可怎么办啊!”
周兴民道:“你说怎么办?”张扬嘴巴还没张开呢,就听到周兴民道:“滨海市委书记还不过瘾,屁股还没把位子捂热,眼睛就瞅着北港的位子了,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太渴了?”
张大官人嘴巴张的老大,原本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要个北港市常委干干呢,没想到话还没来得及说,周兴民就已经识破了他的意图,接下来的话全都被堵住了,张大官人发现周兴民的确很厉害,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全都被人看穿。
张扬呵呵笑道:“周省长,您误会了,我是说,省里给我的拨款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周兴民道:“你想说的只怕不是这件事吧?”张扬咧开大嘴唯有傻笑,面对周兴民这号人物,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聪明的好。
周兴民道:“你们的规划很好,我拿到省里给大家看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期待的拨款就会下来,不过,你小子务必要给我记住,少生事,多做事,别给我们添乱……”
张扬乐呵呵点了点头。
周兴民道:“今天下午我要去江城”
张扬一听就急了:“别介啊,就算奠基仪式不搞了,您也不能走啊,晚上还有焰火晚会呢,我们可什么都准备好了。”
周兴民笑道:“是滨海撤县改市,你本应该是主角啊,我在这里呆着,岂不是要把你的风头全都抢走了?”
张扬道:“周省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谦虚低调,我不喜欢出风头。”
周兴民道:“得,我最受不了你这种自我标榜的家伙,我本来就没打算出席你们的什么焰火晚会,你们自己搞吧,我还要去江城考察情况,去看看那边新机场的建设情况。”
张扬听到新机场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要说这江城新机场,我还是正儿八经的开拓者。可惜我没有享受到本应属于我的荣耀和奖励,那……们”张大官人没来及把后面的话说完,因为江城市委书记杜天野到了。
看到张扬在周兴民这里,杜天野笑道:“张扬也在啊!”
周兴民道:“你来得正好,他正在跟我标榜他的功劳政绩呢,说江城新机场他居功至伟。”
张大官人尴尬道:“周省长,咱不带这么害人的,我没那么说。”
杜天野哈哈笑道:“这话倒是不错,江城新机场项目的确和张扬的努力分不开。”
张扬知道人家两位大领导有重要事情要谈,也没好意思多做停留,向两人告辞之后离去。
张扬走后,周兴民邀请杜天野坐下,杜天野道:“怎么?给这小子上课呢?”
周兴民笑了起来:“给他上课有用吗?而且有宋书记这位好老师,我又何必献丑!”杜天野笑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张大官人打心底是不想让周兴民走的,庆典仪式的阵仗已经拉开了,关键的庆祝仪式在晚上,焰火晚会要突出与民同乐的主题,张大官人本人来的构想是组织一场领导和群众之间的互动晚会,可周兴民的日程安排的显然非常紧密,他这次过来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参加滨海撤县改市庆典,顺便还要视察平海北部几座城市的发展情况。领导既然做出决定了,就不是以张扬的意志为转移的事儿,张大官人唯有接受。
其实不但周兴民和杜天野要走,其他嘉宾也都没打算参加这个焰火晚会,本来是打算参加的,可是听说周省长马上去江城,所以也都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岚山市委书记常颂、南锡市委书记李长宇都是参加完揭幕仪式就打算离开,张扬听说他们也要走,忍不住抱怨起来:“我说两位书记大人,这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呢,我还没捞着好好跟你们把酒言欢呢,说走就走?”
常颂笑道:“我过来主要是看看海天和海心,看到他们能够踏踏实实的在这里工作我就放心了,至于什么揭幕剪彩,我本来就没多少兴趣,焰火晚会谁没看过?我们岚山的新年焰火不知要比你们高出几个档次。”
张大官人一听他这么说可有点不乐意了:“看不起人啊,常书记,那你还非得留下来看完再走,我就不信,你们能比我们高出几个档次,我可告诉你,我们的焰火一分钱没花,全都是截获的走私货。”
这厮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李长宇道:“你小子只图便宜,可千万别忽视了安全问题。”
张扬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早就做好了万全的措施,两位书记大人,还是多留一个晚上吧。”
李长宇摇了摇头道:“真不行,这次是抽出时间过来给你捧场的,在我们的位置上,谁不是一摊子事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本来碍于面子,是想等周省长走了我们再走,可现在他另有安排,我们刚好可以尽快回去主持工作。”李长宇在张扬面前并没有必要伪装,有什么说什么。
张扬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继续挽留,点了点头道:“那成,你们走吧,这么多焰火,我一个人放!”
李长宇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过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五一赵静结婚,我们都去东江。”
张扬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些老领导老朋友能够在滨海多呆一些时间的,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和常颂、李长宇道别之后,他找到了杜天野,看着杜天野张扬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老杜,没这么干的!挖自己兄弟墙角,不厚道,不义气!”
杜天野乐得合不拢嘴:“你小子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是你们自己事先没有搞清楚周省长的日程安排,江城新机场就快落成了,到时候会作为七一香港回归,对祖国的献礼,周省长早就说要去视察,我可没把他哄过去。”
张扬点了点头道:“老杜啊,你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周省长对我和泰鸿之间的事情有些不爽。”
杜天野笑道:“放心吧,我刚才和他谈到这件事,周省长还是很支持你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干,不过你记住啊,以后尽量把事情做在明处,有些小伎俩就别玩弄了,贻笑大方。”
“嗳!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小伎俩,什么叫贻笑大方?”
杜天野笑道:“你小子别跟我不依不饶,你们滨海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对了,我看项书记很不高兴,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应付他吧。”
杜天野说得不错,周兴民来到滨海的这段时间,项诚处于极度的郁闷中,昨天北港电视台居然擅自播出了一个针对性很强的宣传片,其中不但剪辑了部分央视的内容,还阐述了许多观点,请了几名所谓的环保专家来论证钢厂项目对北港环境可能产生的影响。项诚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昨晚看完这个专题之后,当即打电话找宣传部长黄步成把他大骂了一通,央视播这种针对性十足的专题片他们管不了,甚至东南日报刊载不利于泰鸿的文章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北港电视台是他们的喉舌,在这种关键时刻发出了和领导层不同的声音,这可不是小事,在外界的解读会认为他这个市委书记已经失去了对宣传部门的控制,和泰鸿本已紧张地关系也会变得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