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官人道:“当哥哥的这么说话可不厚道。”
乔鹏飞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爷爷整天都惦记她,她自从去了滨海之后,很少打电话回来。”
张扬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他不可能对乔鹏飞说,学着乔鹏飞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孟阿姨的事情对她是个打击,总得给她一段时间去接受。”
乔鹏飞点了点头,一边开车一边道:“我党校的培训已经结束了,最近就要前往春阳上任。”
张扬笑道:“欢迎乔副县长到我的家乡开展工作。”
乔鹏飞笑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去春阳可是双眼一片漆黑,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得帮我解决。”
张扬道:“用不着我,杜天野是江城的市委书记,有他关照你,你在仕途上肯定是一路绿灯。”
乔鹏飞道:“我以你为目标,看看我这一路绿灯能不能赶上你。”
张扬道:“别介啊,你别盯着我,目标千万不要定得太低,我在仕途上可谓是历尽坎坷,混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付出了无数的鲜血和汗水,像我这么当官太累了。”
乔鹏飞呵呵笑了起来:“张扬,我听说最近你又惹了麻烦。”
张扬道:“我这个人一直都倒霉,就算我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找到我头上。”
“别把自个儿说得那么无辜,不过任何社会都是枪打出头鸟,你的成绩越出色,想把你打下来的人就越多。”
张扬道:“我这点政绩也就是小学生水平,问题是政坛上比我成绩差的比比皆是,所以显得我突出了。”
乔鹏飞乐的哈哈大笑。
张扬道:“看来你心情不错,是不是因为就要当副县长的缘故?”
乔鹏飞道:“想起马上就要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心中还是有那么点兴奋和期待的。”
张大官人道:“做什么事都是这样,开始的时候豪情万丈,可随着你在圈子里混得时间越久,你这颗心就变得越来越疲沓,到最后都看透了,就会感觉到索然无味了。”
乔鹏飞道:“我懂,好比你遇到一美女,越看越爱,可是真把这美女给睡了,睡得越久就越没有新鲜感。”
张大官人呸了一声:“低俗,乔鹏飞啊乔鹏飞,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低俗,既然睡了就得负责任,既然睡了就得坚定信念,一辈子好好睡下去。”
乔鹏飞道:“我是打比方,不是真要睡谁?”
张大官人道:“跟你在一起,我肯定会堕落的。”
乔鹏飞道:“你丫绝对属于越堕落越快乐的那种,真要是拦着你不让你堕落,你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
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乔老的笑容比过去多了一些,可是他的笑容中却带着一丝牵强,笑是出于礼貌,可是最近的确没有多少让他开心高兴的事情。
张扬将乔梦媛托他捎来的衣服交给乔老,乔老看了看,并没有试穿就放在了一边,低声道:“北港离京城不远啊。”
张扬道:“不远,乘飞机也就一个小时。”
“我为什么感觉很远呢?”
张扬笑了笑:“您老人家想孙女了,要不过两天,您跟我一起去滨海转转,顺便看看梦媛。”
乔老淡然道:“真正的问题不是距离。”心远了,乔老真切的感觉到,孙女距离这个家已经越来越远,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乔鹏飞道:“爷爷,张扬的提议不错,您这次跟我一起走吧,陪着我去春阳上任,顺便让平海的那帮叔叔伯伯多关照关照我。”
乔老瞪了他一眼道:“你去春阳上任,不可以提起我的名字,你就是你,做官就要认认真真做官,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要想依靠什么关系,仕途之上没有捷径。”
乔鹏飞被爷爷教训了一通,连连点头道:“爷爷,我就是那么一说,跟您开玩笑的,您居然还当真了。”
乔老道:“活在世上如果不认真,那就是浪费生命,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混日子,得过且过,殊不知这样就是慢性自杀。”
张扬笑道:“乔老教训的是,我现在就是争取认真过好每一天。”
乔老道:“梦媛在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很努力,很敬业,也很有能力,我现在都有危机感了。”
乔老道:“你有什么危机感?”
张大官人故意苦着脸道:“她这么有能力,我担心她功高盖主,用不了太久,我这个市委书记就成她的了。”
乔鹏飞哈哈大笑,乔老也不禁莞尔,他当然知道张扬在说笑,轻声叹了口气道:“梦媛去你那里做招商工作,只不过是寻找寄托罢了,我的孙女儿我了解,她在政治上没有任何的野心。”
张扬道:“乔老,其实梦媛这次挺想跟我一起过来的,可是最近福隆港的招标工作刚刚开始,她负责这件事,实在走不开。”
乔老点了点头道:“你不用为她解释,我心里明白。”
望着乔老失落的表情,张大官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如果乔老知道乔梦媛不是他的亲孙女,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打击。
乔老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给薛老过寿的吧?”
张扬点了点头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我有位世伯病了,所以顺便去探望了他一下。”
乔老并没有细问,何长安虽然曾经在商界呼风唤雨,却还没有到引起乔老关注的地步。
乔老向乔鹏飞道:“给你大伯打个电话,告诉他张扬来了,中午一起吃饭。”
听到乔老这么说,张大官人颇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一个县处级干部,能够在乔家得到如此重视,乔家对他实在是太厚爱了,乔老之所以对张扬这么好,不仅仅因为他曾经为自己医病,更因为张扬在乔家遭遇危机之时仍然不离不弃,他对乔家的维护,对乔梦媛的照顾,都博得乔老的欣赏和器重。
政坛之上从不缺乏趋炎附势的人物,可是找到一个忠肝义胆的人却很难,张扬的身上有种传统的侠义精神,乔老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张扬没有订婚,他和梦媛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乔振梁今天也休息,农业部长的职位比起在平海的时候似乎清闲了许多,想当初他在平海担任省委书记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能够休息,来到京城之后,乔振梁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逸感,当然这种感觉建立在他经历风暴之后,上次的那场从家庭内部掀起的政治风暴让乔振梁心灰意冷,他甚至一度产生了退出政坛的想法。
直到这场风波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他被任命为农业部长,乔振梁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份宁静,他乐于安逸,享受安逸,可是没过多久,妻子的死让他刚刚得到的平静又被打破,乔振梁的内心再次翻腾起伏。
一个人在一些方面失去,就想在另外一方面得到,这是人之常情,乔振梁已经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视为了一个莫大的悲剧,正因为此,他的内心忽然失去了平衡,这种失衡表现在他对政治重新燃起了热情,他比以往更加渴望政治上的认同。
乔老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但是他认为是一连串的变故让儿子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对乔振梁来说未尝是坏事。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过去遇到大事,儿子总会找他先商量,而现在乔振梁已经很少和自己谈工作上的事情,也许他已经完全可以独立的处理任何事,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
乔振梁的变化从孟传美去世之后变得越发明显,乔老认为儿子也像孙女一样,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虽然每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是他再也找不多昔日父子间的那种感觉,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什么。
乔老知道自己老了,无论他过去有过怎样的辉煌,可是他终究开始变老,一个人老了,就会渐渐丧失昔日的雄心,在他的心目中,家人变得越来越重要,他渴望亲情,渴望儿孙满堂,渴望子女们都在他的身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在想。
乔振梁的表情依然温和,但是已经很少见到过去那样几乎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他向来对自己的表情把握的相当精准。
“张扬来了!”乔振梁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张扬从乔振梁的脸上并没有找到预料中的忧伤,看到的是一种历尽大风大浪,浮浮沉沉之后的淡泊。
张扬笑道:“乔部长,我昨儿到的,今天特地过来探望一下你们,顺便将梦媛托我捎来的衣服带给乔老。”说到这里,张扬方才意识到乔梦媛给乔老带了东西,却没有任何东西送给乔振梁,这究竟是她的疏忽还是她从心底产生的抗拒?
乔振梁道:“难得你还想着我们。”
张扬道:“乔部长是我的恩师,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乔振梁淡然笑道:“不敢当!我可没教过你什么。”
乔老道:“我就说过,年轻人中像张扬这么重情义的已经很少了。”
乔振梁道:“爸你们先聊,我去换衣服。”
因为张扬的到来,乔老今天格外开心,特地让乔鹏飞开了两瓶三十年的茅台陈酿,破例喝了二两,乔振梁彻底戒酒了,过去他虽然一直用糖尿病当借口,可是高兴起来还是喝一杯两杯的,现在滴酒不沾。他的话也不多,相比之下,乔老的话更多一些,他问起平海的一些情况,问起滨海的改革状况,张扬耐心的一一作答。
午饭之后,乔老和张扬聊了一会儿,起身去休息,每天一个小时的午间小憩对他来说是雷打不动的。不过乔老让张扬等他,说醒了之后要张扬陪他去个地方。
张扬于是有了和乔振梁单独谈话的机会。
乔振梁让保姆沏了一壶碧螺春,和张扬在绿意融融的庭院中坐了,享受着午后的温暖阳光,张扬喝了口茶望着乔振梁笑了。
乔振梁道:“笑什么?”
张大官人道:“笑是因为我紧张,这次见到您,感觉您有些变化。”
乔振梁道:“哪里变了?”
张扬道:“您身上的官威更重了,在您面前我感到有种压迫感。”
乔振梁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没变,说话依然是那么的直接。他点了点头道:“我也感觉自己变得严肃了许多,最近实在没有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鹏举去了美国,梦媛去了平海,你孟阿姨又走了,我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平时和周围欠缺交流,人容易变得木讷,我不是什么官威,是木讷。”
张扬恭维道:“像您这样的政治家永远和木讷这个词联系不上,您就是闭上眼睛,也比大多数人要高瞻远瞩。”
乔振梁呵呵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道:“我算不上什么政治家。”他停顿了一下道:“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给薛老拜寿?”
张扬道:“是!”
乔振梁道:“薛老这次的寿辰办得很大,一改昔日的作风啊。”
张扬笑道:“听说是薛世纶操办的,薛老开始不同意,后来也答应了。”
乔振梁点了点头道:“以薛家的影响力,办一顿寿宴原算不上什么。”
张扬道:“您去吗?”
乔振梁道:“已经接到了薛家的邀请,自然是要过去的。”从他的这句话可以听出,他对薛老过寿并不感冒,去也只是出于情面上的考虑。
乔振梁说完,喝了口茶,眯起眼睛,似乎嫌空中的阳光太过刺眼,过了一会儿他方才道:“我听说龚奇伟去了北港。”
张扬点了点头道:“接替蒋洪刚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蒋洪刚在经济上被查出了一些问题。”
乔振梁道:“我对蒋洪刚这个人的印象不深,龚奇伟倒是印象深刻,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当初在南锡的时候你和他合作的不错吧。”
张扬笑道:“还行,我们能聊得来。”
乔振梁道:“平海这次的动作不小啊,我记得项诚和宫还山的班子一直都很默契,怀明他们是要在北港实行变革了。”
张扬道:“我只知道龚副书记是去接班的。”
乔振梁笑道:“北港这块骨头并不好啃。”
张扬内心一怔,乔振梁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而且他主政平海也有多年的时间,对北港领导层的了解颇深,张扬道:“乔部长因何这么说?”
乔振梁道:“怀明下得一手好棋,让你这个急先锋去滨海先打开局面,占领根据地,然后再派龚奇伟这个党代表扩大战果,接管指挥权。”
其实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张扬道:“小子愚鲁,还望乔部长多多指点。”
乔振梁道:“立足官场之根本是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大脑,亲情、友情、爱情都不足以成为改变你意志的借口,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官场之中时刻都要面临选择,你心中的是非观,传统上的是非观在官场的范畴内全都不适用,想不断向上走,就必须找到对自己更为有利的位置,在迈步之前,一定要选好下一个的落脚点。”
乔振梁的这番话说得非常隐晦,乍听起来似乎非常的空泛,但是仔细一琢磨,张扬发现他似乎在提醒自己,在政治上不能盲从,即便宋怀明是他的岳父,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张扬道:“我现在没有更高的企盼,我只想把滨海搞好,把滨海保税区建设好,其他的事情,我暂时都不会去想。”
乔振梁道:“如果你真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他看了看时间道:“我得走了,下午和朋友约好了去打球。”
乔振梁走后,张扬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默默回想着乔振梁的那番话,到了乔振梁这种级数,是不会随便说什么,在他所站的高度,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看不到的,难道他并不看好北港的政改?
乔老起床后,叫上张扬一起上了车,乔老并没有用自己的专车,而是让宗盛开了乔鹏飞的车,这和他一贯低调的性情有关。来到车内,乔老道:“我有位老朋友想要见你。”
张扬道:“谁?”
乔老笑了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张大官人跟着乔老来到绿荫谷温泉,才知道乔老带他见的人居然是周老,周老也是政坛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如今虽然退隐,可是周家在政坛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乔家,远的不说,下一辈中就有一位现任常委,而周家的第三代周兴民如今已经是平海省长,是最被看好的少壮派干部。
能和两位叱咤风云的政坛高手同在一个池子里面泡温泉,是张大官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这可是一个沾染官气的大好机会。
乔老微笑着向周老道:“张扬你应该见过,我的养气方法就是跟他学的。”
周老笑道:“我记得,张扬,你和兴国是不是结拜兄弟?”
张大官人忙不迭地点头:“周老您好!”
乔老下了温泉池,向站在池边的张扬招了招手道:“你也下来!”
张大官人头一次这么扭捏,在两位元老面前暴露身体,要比在公众场合还要艰难,这两位老爷子的目光太犀利了,虽然张大官人还穿着一条游泳裤衩,可仍然感觉到自己什么都被两位老爷子看了个遍。
陪着两位老爷子泡了会温泉,却听周老道:“我的保健医生倒是不建议我练习这些东西。”
乔老道:“你的保健医生都是清一色的西医,不是我说,他们有点崇洋媚外,否定中华传统医学。”
周老笑道:“你啊,还是这么喜欢给别人戴帽子,人家是有医学根据的,在营养和保健方面,在国际上都有声望。”
乔老道:“保健药吃得再多,不如养生。”
周老道:“不是我迷信西医,可是我总觉得中医的许多调息养气的方法有些太玄。”他笑眯眯望着张扬道:“你说是不是?”
张扬道:“其实调息养气是很有道理的,中医和西医的理论不同,但是无论是哪种医学,都不会否定情绪在治疗中的作用,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影响到他的身体状况,如果他情绪发生了变化,内分泌系统就会根据他的变化而做出反应,正所谓人体的自我调节,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比如情绪低落,自我调节好了,那么就不会造成大害,如果一旦情绪失调,那么可能会造成抑郁或者躁狂,而调息养气对舒缓一个人的情绪具有着相当的作用。”
周老道:“我听说所谓的调息养气只是一种精神暗示。”
张扬道:“周老相信武功的存在吗?”
周老道:“相信,但是不相信武功会有多么厉害,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我一个都没见过。”乔老笑道:“你啊是个是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到老了还是那么喜欢辨证。张扬就是一个高手,改天让你见识见识他的武功。”
周老笑道:“好啊!”
张大官人知道周老更相信西方医学,所以也没必要跟他分辩下去。陪着两位老爷子泡了一会儿温泉,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乔老提议去下棋,几人换好了衣服,乔老让他的司机宗盛先去准备,他和周老、张扬一起随后走过去。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两位警卫员跟在身后。
走在路上,乔老和周老就谈起了棋局,张扬发现他们的关系不错,记得之前传言周老和乔老不睦,看来只是流言罢了。
临近棋社的时候,看到前面两辆车相擦,其中一辆显然是乔老的,周围聚拢了一群人,似乎还传来争执之声,其中一人似乎是宗盛。乔老皱了皱眉头道:“张扬,你过去看看!”
张扬快步走了过去,发现宗盛果然在那里,被几名男子围在中间,看几名男子的样子都像是有些身份的,一人指着宗盛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宗盛道:“你必须赔车!”
一名男子望着宗盛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宗盛道:“我管你是谁?刮了我的车就必须要赔!”
为首的一名男子五十多岁,看起来也是个干部模样,他不紧不慢道:“这位同志,你哪个单位的,明明是你超车过来,你得讲道理嘛。”
张大官人凑了过去,向宗盛道:“没事吧?”
宗盛摇了摇头道:“他们把车给刮了。”
对方人多,其中有一人脾气显然有些不好,怒道:“刮了又怎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讹人吗?你得分清对象。”
张大官人笑道:“我说你他妈怎么说话呢?碰了我们的车,你还有理了?”张大官人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他也知道在京城应该低调,可今儿不一样啊,不远处就站着两位元老级的人物,这么好的机会,张大官人要是不狐假虎威一把,岂不是浪费?
那人也不是好脾气:“年轻人,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给铐进去。”听口气就是公安系统的。
张大官人咧嘴笑道:“你多大能耐啊?大能大过法?今儿我告诉你们,乖乖赔了钱走人,不然……”
“不然怎么着?”为首的男子显然也有些生气了,他冷冷盯住张扬。
张大官人发现这个人有些熟悉,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宗盛道:“算了!”这下轮到他劝张扬了,张扬道:“不能算,赔钱!”
为首的那名男子冷哼了一声:“年轻人不要这么嚣张。”
那男子身边的一名壮汉,伸手去推开张扬,任何事情的爆发都需要导火索,张大官人今儿是抱定了狐假虎威的念头,乔老让他过来解决问题是找对人了,张大官人就等对方出手呢,你丫只要敢出手,老子就干你。
张大官人一牵那厮的手腕向怀中一拉,肩头一沉撞在对方的胸口,撞得那厮惨叫着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了十多米远,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路面上。
众人全都是一惊,此时方才回头望去,看到乔老和周老正站在不远处。
乔老和周老的表情都是非常的平静,仿佛在看一群调皮的孩子打闹,和宗盛发生冲突一方的为首男子脸色陡然一变,他快步走向乔老和周老,诚惶诚恐道:“乔老、周老,没想到你们也在。”
乔老淡然笑道:“老同志泡个温泉很正常,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倒是在这里遇到了坤成很难得。”
周老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谁。”
那男子额头上已经遍布冷汗,原来这名男子正是津海市市长谢坤成,谢坤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两位元老,而且他还和乔老的司机发生了冲突,谢坤成道:“我不知道……”
乔老打断他的话道:“坤成啊,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谢坤成笑道:“小误会罢了。”
乔老道:“那你自己解决吧,我们先走了。”
张大官人这会儿看明白了,今儿这位谢书记是倒霉催的,怎么得罪了乔老。
乔老和周老两人没多说话,继续向棋社走去。
谢坤成知道宗盛和张扬是乔老带来的人,顿时换了一副面孔,别说是让他赔钱,就算是让他赔辆新车都行,宗盛这会儿倒表现得豁达了,来了一句,“既然是误会,算了吧,大家各修各的车。”谢坤成那帮人匆匆走了。
姑且不论这帮人的懊恼与后悔,张大官人这会儿也感觉到事情有点太凑巧了,乔老如此低调的前来温泉和周老相聚,宗盛居然在这里撞了车,而矛盾方恰巧是津海市委副书记,这一系列的事件怎会如此巧合?
陪两位元老级人物下棋虽然是一种荣光,但事实上非常的枯燥乏味,张大官人在离开的时候方才有种解脱的感觉,两位元老虽然退了下来,可是那种逼人的气势仍然让他感到有种压迫感。武功上张大官人已经基本接近无敌的存在,可是在政治上,面对两位元老的时候,他会产生一种小溪之于大海的感觉。他永远不知道两位老爷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
张扬当晚本想返回香山别院,可是他又收到丽芙的消息,证实秦萌萌已经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如果旅途顺利,会在清晨五点抵达京城国际机场。丽芙让张扬去平海驻京办等她,晚上她会去找他。
张大官人来到了平海驻京办,其实这次来京之前,他就已经打算来这里一趟,平海驻京办主任郭瑞阳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当然张扬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和他叙叙旧情,而是因为丁高山和北港市委副书记蒋洪刚先后出事,这两个人和郭瑞阳都是老同学,他们的交情非同泛泛,在丁高山和蒋洪刚出事之后,郭瑞阳并没有通过任何途径表露过关注,这并非是人情淡薄,而是身在官场,不得不做出的避嫌行为。
郭瑞阳对张扬的到来表示欢迎,晚上专门安排为张扬接风,不过这次郭瑞阳并没有摆下太大的排场,而是独自一人接待了张扬,两人相见无可避免的提到了丁高山和蒋洪刚,提起这两位老同学,郭瑞阳不胜唏嘘。
郭瑞阳感叹道:“人生真是变幻无常,我们同学几十年,朋友几十年,却想不到如今落到这样的结局。”
张大官人心中暗忖,只怕现在还不是结束。
郭瑞阳道:“我听说洪刚的事情是你给他帮了忙。”
张扬淡然笑道:“也算不上什么帮忙,说起来,还是纪委找我,让我帮忙问问丁琳,在丁高山的遗物之中是否有那么一张欠条。”
郭瑞阳道:“其实之前我也为了这件事找过丁琳,她对我非常的冷淡。”
张扬端起酒杯,静静望着郭瑞阳。
郭瑞阳笑了笑跟他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低声道:“同样的一件事会带个人不同的影响,人不一样,对这件事的解读就不一样,丁高山出事之后,我和洪刚都很关心,但是我们的位置决定,我们不可能投入太大的关注,而在丁家人看来,这就是人情冷暖,或许他们认为我们的表现让他们心寒,洪刚找丁高山借钱的事情我知道,当初还是我建议他写下欠条,他是一个想往上走的人,一个人想要往上走,就必须要保证清醒的头脑,不可以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其实高山一直都很慷慨,他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张扬依然没说话,在他看来,郭瑞阳和蒋洪刚的做法还是有些明哲保身,换成自己绝不会这么做,丁琳对他们冷淡也可以理解,郭瑞阳有句话没说错,在蒋洪刚的事情上,张扬帮了大忙,如果丁琳不是觉得自己欠张扬一个人情,她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把欠条拿出来的。
郭瑞阳道:“经过这件事洪刚的仕途就算到头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找到了那张欠条,不然他会有牢狱之灾。”
张扬道:“他的步子迈得太大了一些。”
郭瑞阳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运道是注定的,走到哪一步,冥冥中早有注定,洪刚对北港的现状不满意,他认为自己方方面面要比宫还山强得多,但是他得不到项诚的赏识,缺乏公平的竞争机会,他在北港只是一个陪衬,所以他不甘心,正是这份不甘心断送了他自己。”
张扬道:“权力这个东西非常的可怕,为了追求权力,很多人都会走火入魔。”
郭瑞阳深有同感道:“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这次龚奇伟去北港任职,我才明白,原来上头看中的既不是蒋洪刚,也不是宫还山,而是另有其人,想想他们两个争来斗去,到最后还不是一样都是失败者。”
张扬道:“郭主任似乎大彻大悟了。”
郭瑞阳苦笑道:“张老弟,我在仕途上跃升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现在是彻底断了念想,在驻京办干满这一届,以后找一个政协的闲差养老去了。”郭瑞阳并非是在张扬面前才这样说,丁高山的事情让他受到了一些牵连,之前纪委还专门找他谈话,说是调查一些关于蒋洪刚和丁高山的情况,事实上也开始怀疑他和丁高山在经济上有来往。
张扬道:“人在官场中呆久了,胆子总是越变越小。”
郭瑞阳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是一马平川,谁都有跌倒的时候。”说完这句话,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探讨下去,端起酒杯道:“老弟,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张大官人哈哈笑道:“这话特假,其实你不甘心这么早退出舞台的。”
郭瑞阳道:“不服老不行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是个副科级干部呢。”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问起张扬的年龄:“你今年多大了?”
张大官人眨了眨眼睛:“二十八!”这厮的年龄动过手脚,改大了三岁,这和多数体制中人不同,多数官员都是想方设法把年龄往小了改,只有这厮是往大里说,当然二十八岁的正处级干部已经足够惊人的了。
郭瑞阳不禁有些惭愧:“跟你相比,我的升迁真是龟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