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允知来过之后,薛世纶就陷入了不安之中,他知道顾允知是个从不说大话的人,安德恒的落网,张扬的被害,这一系列的事情早已超出了他能够掌控的范围,而刚刚传来一个消息,海外媒体正在报道他和乔梦媛的事情。说他才是乔梦媛的亲生父亲。
薛世纶决定离开,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离开,这双幕后的黑手终于开始向他伸了过来,他已经猜测到了对方是谁,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快得让他不及反应。一场暴风骤雨突如其来地向他疯狂袭来,面对这场风雨,即使他曾经有过心理准备,也无法做到淡定如昨。
离开并不意味着放弃,只是暂避锋芒,薛世纶收拾好行李箱,拉开房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女儿薛伟童站在外面,双眸含泪道:“你去哪里?”
薛世纶笑道:“美国那边的业务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得赶紧过去处理一下。”
薛伟童道:“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薛世纶道:“什么传言?”
薛伟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说,乔梦媛她……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薛伟童向来都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可现在她也感觉到无法承受这么多流言蜚语的压力。
薛世纶笑道:“傻丫头,这些不靠谱的流言你信他做什么?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哪来的那么多的女儿?别人在诋毁我们薛家和乔家,政治斗争是最为残酷的,你还小,不懂这些事。”
“可是海外的很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有朋友专门打电话过来问我。”
薛世纶道:“有什么好问,这种毫无证据的新闻为什么只敢刊登在海外,为什么国内的媒体没有一家提起过,就是因为海外的很多东西三观不正,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道消息花边新闻,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薛伟童含泪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薛世纶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傻丫头,快,我再不走就赶不及飞机了。”
薛伟童道:“我送你!”
薛世纶这才想起女儿本来要去东江的事情:“你不是要去东江探望张扬吗?”
薛伟童道:“这就走,跟你一起去机场!”
父女两人驾车刚刚离开薛家大门,就被三辆黑色轿车挡住了去路,车上下来了几名身深色西装的男子,为首一人正是国安耿志超,他和薛世纶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快步来到车前,轻轻敲了敲车窗,等车窗落下时,微笑道:“薛先生,走这么急,哪儿去啊?”
薛世纶道:“赶飞机,我就快来不及了。”
“没事,这一班赶不及,还有下一班,下一班赶不及还有明天,薛先生请下车,我们有事找你调查。”
薛世纶道:“什么事情?”
耿志超道:“关于您在大沽县担任县委书记的一桩经济案,我们只是协助中纪委工作,薛先生不必想得太多。”
薛世纶呵呵笑了起来:“几十年前的那件小事,我几乎都忘了。”他转向女儿道:“既然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他忽然明白这次恐怕不仅仅是顾允知向自己出手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以用众矢之的来形容。
他下车之前,向女儿道:“童童,帮我给你萧伯伯打个电话,告诉他,谢谢这些年他对我的帮助!”
薛伟童已经泣不成声。
萧国成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坐在自己的私人游艇之上,目的地日本,坐在宽敞的船舱内,端着红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薛伟童说完,他轻声道:“童童,不用担心,清者自清,你爸不会有事。”他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坐在对面的严国昭表情显得有些不解:“明先生,都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不跟她道出实情?”
萧国成微笑道:“真相总是极其残忍的,很多时候,人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可仍然要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这就是自欺欺人,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心理上承受不起。”
严国昭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完全明白萧国成的这番话。
萧国成道:“我让你准备的资料怎么样了?”
严国昭道:“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关于薛世纶和项诚勾结的罪证明天就会送到国安的手上。”
萧国成点了点头:“很好。”
严国昭道:“国安因为张扬被杀的事情抓了不少人,山野雅美、井上靖、中岛川太这些人全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证据呢?没有证据他们早晚都会被无罪释放。”
严国昭道:“这次他们应该是动真格的了。”
萧国成道:“大不了让中岛出来顶咯!”他的表情充满了无所谓。
严国昭道:“萧先生,我总觉得薛世纶不会甘心就范。”
“由不得他!”萧国成点燃了一支雪茄,用力抽吸了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眯起了双目:“他居心叵测,背后搞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我放过他,其他人也不会答应。”他起身向外面走去,来到二层,正遇到侄女萧玫红,萧玫红道:“叔叔,她还是不愿吃饭。”
萧国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来处理这件事,走到第三间舱房,门外的两名黑衣人马上向他鞠躬行礼。
萧国成推门走了进去。
柳丹晨静静坐在床边,背朝舱门,目光望着圆圆的舷窗,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空晴朗,海面一片蔚蓝,可是她的心中却阴云密布。
萧国成走入舱房之前将雪茄熄灭,来到柳丹晨的背后,轻声道:“丹晨,为什么不吃饭?”
柳丹晨没有理会他。
萧国成道:“就算你不吃饭,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营养的,你这样下去究竟是和谁在过不去?”
柳丹晨没有回头:“你为什么要害死张扬?”
萧国成道:“张扬的死和我无关,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他?”
柳丹晨道:“你敢说你没有害他?想尽一切方法,对张扬用蛊,试图控制他,你对他究竟做了多少坏事,现在你跟我说你和他无冤无仇?”
萧国成叹了口气道:“丹晨,我当初之所以要对付他,是因为他处处跟我作对,始终在破坏我的大计,可我让你对他下蛊,并不代表我非得要杀死他,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我也在调查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师父答应你,只要让我查到真凶,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一定为你报仇。”
柳丹晨道:“你不用再骗我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可以分辨善恶真伪,既然张扬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不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
萧国成道:“丹晨,你这样说让我很痛心,我将你从小抚养长大,在我眼中,你和我的亲生女儿没有任何的分别,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你,我承认,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去对付张扬,是我害了你。”
柳丹晨此时却转过俏脸,轻声道:“谢谢你!”
萧国成反倒有些愣了。
柳丹晨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要害他,我怎么可能和他相识,如果我不认识他,我又怎能懂得何谓真爱,我又怎能认清自己?”
萧国成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柳丹晨道:“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没有今天,你是我的师父,你抚养我长大,教我做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无法报答得清,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你的仇恨。你如果不杀我,终有一天我会找你复仇。”
萧国成点了点头:“真想复仇,那就需要更好地活下去,把你们的儿子养大,让他来找我报仇。”
柳丹晨道:“你不害怕?”
萧国成淡然笑道:“为什么要害怕?你将来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恐怖的东西就是仇恨,就算是害怕,害怕的人绝不会是我!”
柳丹晨显然无法理解萧国成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但是她想通了一件事,无论怎样,她都必须要活下去,只有自己活着,才能保住她和张扬的骨肉,只有自己好好活着,才有为他复仇的机会。
萧国成独自走上船头的甲板,望着海天一色的前方,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仇恨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复仇固然会大快人心,可是复仇之前呢?又有谁知道这些年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煎熬呢?
赵国强并没有直接前往东江,而是前往了荆山市西山县卢家梁乡小石洼村,在那里他和先期抵达的周山虎会合,赵国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萧国成当年在小石洼村当知青的事情。
周山虎因为张扬脑死亡的事儿把眼睛都哭肿了,在他心中一直将张扬当成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他认为张扬是无所不能的,至今都不愿相信他脑死亡的事实。
赵国强见到周山虎之后,跟他握了握手,马上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现在就带我去见陈校长,我要了解关于当年的一切事情。”
陈爱国仍然呆在小石洼村小学,周山虎带着赵国强来到学校的时候,陈爱国正在给孩子们上课,赵国强耐着性子等了十多分钟,等到下课,陈爱国方才缓缓走了出来。
周山虎叫了声陈校长,将身边的赵国强介绍给他认识。
陈爱国得知赵国强的身份之后显得有些警惕,态度并不友善,冷冷道:“该说的我都跟张扬说过了,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啊!”
赵国强道:“陈校长,张扬遇害了!”
陈爱国愣了一下:“什么?”
周山虎那边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陈爱国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难过,他和张扬接触虽然只有两次,可是对张扬的印象很深,认为这个小伙子非常的仗义正直,当初张扬背着孟传美的尸体从西山寺下来的情景他仍然记忆犹新。陈爱国沉默了下去,他伸手去摸香烟。
赵国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烟递了过去,然后又帮陈爱国点燃,陈爱国抽了口烟道:“去我家里说吧。”
两人跟着陈爱国来到了他的小屋,陈爱国抽完那支烟,赵国强赶紧将另外一支递了过去。
陈爱国将火续上,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意外?”
赵国强道:“不是意外,是一场针对他的谋杀!”
陈爱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又抽了口烟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赵国强道:“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初步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陈爱国道:“我不知道能帮到你们什么?”
赵国强道:“陈校长,我想了解一下萧国成。”
陈爱国道:“我不认识什么萧国成。”
赵国强道:“根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这个萧国成过去曾经叫萧明轩。他曾经和你一起在这里插队。”
陈爱国的目光显得有些迷惘:“你问得原来是他啊!”
赵国强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陈爱国道:“这件事张扬也曾经问起过。当年来小石洼村插队的知青一共有八个,陈天重、萧明轩、沈良玉、王均瑶、许常德、董德志、闵刚还有我,我们这八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也不甚了解,陈天重是我们的队长,也是最仪表堂堂的一个,口才最好的是许常德,他很讨人喜欢。来这里不久就和王均瑶处上了对象。”说起这件事陈爱国的心中仍然有些隐隐作痛。
赵国强静静倾听着他的讲述,不敢有任何打扰。
陈爱国道:“董德志和闵刚都是小孩子,那时候他们的心智还没成熟,萧明轩是我们中最不喜欢说话的一个,他来到知青点之前已经有了对象,当然这也是我们事后才知到的,我们这群人中,陈天重很有大哥风范,能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萧明轩却是一个异类。他就算有时间也不愿意和我们交流,宁愿翻山越岭去西山寺下棋。说实话。我们都看不透他,觉得这个人莫测高深,不好接近。”
赵国强道:“当年他做过什么事情给你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陈爱国想了想道:“要说深刻,就是那次张解放带人去砸西山寺的事情,张解放是小石洼村的一霸,整天吆五喝六,破四旧那会儿,他带领村里的一帮小青年去砸西山寺,说要把玉佛殿里的玉佛给拖出来砸了,刚巧萧明轩在那里陪方丈下棋,不知他跟张解放说了什么,居然能让那帮人放弃了打砸的想法。我记得时候陈天重跟我说,萧明轩这个人很有本事。”
“其他还有什么?”
陈爱国道:“其他就没有什么了,要说有就是他对象很漂亮,对他也很痴情,当年大老远的跑来看他,可他对人家却是不冷不热的。”
赵国强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
陈爱国又抽了口烟,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当年西山寺玉佛旁发现了一个藏经洞,里面有几十卷经文,其中有两卷是日文,别人都看不懂,只有他能够读懂,居然将那两卷日文全都翻译了一遍,后来将翻译好的经文赠给了西山寺。”
赵国强瞪大了双眼:“你说他的日文很好?”问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问得有点多余,一个能够翻译日文佛经的人,日文水平只怕要远超出普通的日本人了。
陈爱国道:“你若是还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你可以去问问济善和尚,他对这件事比我了解得要多得多。”
赵国强道:“陈校长,关于张扬的事情,我想您还是暂时不要声张,这里毕竟是他的家乡,我不想造成太大的影响。”
陈爱国叹了口气道:“早晚还是会知道,想不到他父子两人都是那么的短命。”
从小学出来,赵国强紧接着就奔赴西山寺。萧国成通晓日文的发现让他激动不已,也许他开始接近事实真相了,当年的这八名知青,陈天重去世多年,闵刚在插队时死于泥石流,许常德、董德志也因贪污案发接连死去,沈良玉自杀身亡,现在仍然幸存于这个世界上的还有三个人,除去安心扎根小石洼村当校长的陈爱国,还有萧国成和王均瑶,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这一系列恩怨的背后还藏着怎样的秘密。赵国强的心情越发的迫切了,他渴望揭开这个谜底,渴望查出事情的真相。
西山寺地处深山,香火不算兴旺,但是这也是寺庙得以躲过多次劫难,幸存至今的原因。赵国强和周山虎来到西山寺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听到寺院内响起的暮鼓之声。
赵国强一边擦汗,一边道:“看来今晚还赶得及回去。”
周山虎道:“走了这么久的山路累了吧,过去张书记……”提起张扬周山虎不由得眼睛又红了,他咬了咬嘴唇道:“俺不信,打死俺都不信俺张哥就这么走了,他是个英雄,那身本事没人害得了他。”
赵国强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别想了,咱们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周山虎道:“赵局,您是不是怀疑这个姓萧的是杀害我张哥的凶手?如果是他,我非把他宰了不可!”
赵国强道:“别这么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法律。”
周山虎道:“法律不是万能的,如果法律真的是万能的,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人犯罪?”
赵国强不知应该怎样去回应他。
有周山虎引荐,办起事情方便了许多,济善听说张扬的事情也不胜唏嘘,赵国强问起萧明轩当年的事情。
济善能想起的也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宾主谈了一会儿,并没有太多的发现。
赵国强想起陈爱国刚才提过的日文佛经,他轻声道:“济善师傅,我听说当年萧明轩曾经帮助你们翻译过两卷佛经?”
济善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当时我们在玉佛殿,佛像的背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藏经洞,里面有几十卷珍贵的佛经,其中有两卷是日文,我们都不懂,所以才想起去问村里的知青,在我们看来,他们是最有知识有文化的。他们之中,自有萧明轩懂得一些,他跟着我们来带寺里,花了两天的功夫将两卷经文全部翻译了一遍。”
赵国强道:“济善师傅,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他所翻译的两卷经文?”
济善欣然点头,他带着赵国强和周山虎两人来到玉佛殿,当年的那些佛经已经被他们妥善保存起来,拿给赵国强看得也并非原件,只是影印本,虽然是影印本,也能够看出萧明轩的书法颇具功底,赵国强不懂佛经的意思,看到佛经上有不少的批注,释义。济善解释道:“这些全都是萧明轩的亲笔批注,他对佛学的领悟超出常人。”
赵国强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从佛经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偶然抬起头来,却见那尊玉佛宝相庄严雕工精美,只是在玉佛的右臂之上有一个弹孔。
赵国强干刑侦出身,一眼就判断出那肯定是子弹射击所致,他又走近了一些,等到确认自己的判断之后,方才道:“济善师傅,我问句对佛祖不敬的话,佛像的手臂上的印记是不是子弹留下的?”
济善道:“赵施主果然目光犀利,一眼就洞察了真机,不错,这个印记的确是子弹留下的,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追溯到抗战的时候,当时在荆山一带打响了著名的荆山血战,八路军和日本王牌军展开了一场浴血会战。”
赵国强经济善提醒,猛然想起,当年在这里的确发生过对抗战胜利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荆山血战,指挥战役的正是薛老,薛老率领两个师的兵力和两倍于他们的日军展开了一场浴血奋战,薛老在人数居于劣势,武器装备不及对方的不利条件下,充分利用对当地地形的掌握和对战术精准的制订,将日军全歼在荆山脚下,这一战早已被写入了军事教科书,也正式确立了薛老在军中的地位。
济善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可是我也听上任方丈说过,当时那一仗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愁云惨淡,血流成河,最后还是我方占优,将日本的王牌军队几乎消灭殆尽,日方统帅山野之良率领残部逃到了西山寺,以这里作为据点负隅顽抗。”
赵国强有些惊奇,西山寺经历这场战火居然能够保全下来实属不易,却不知其间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济善显然看出了赵国强的迷惑,他继续道:“逃到这里的日军残部大都决定负隅顽抗,其中有人要将寺院的僧众杀死,当时僧众也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日军统帅山野之良居然是一位佛教信徒,他提出要求,要在玉佛面前烧香叩拜,让方丈为他诵经,结果被方丈拒绝,他的一名手下拔出手枪想要射杀方丈,关键时刻山野之良阻止了他,玉佛上的这个弹孔,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山野之良在玉佛前虔诚跪拜,此时他们已经陷入我军的包围圈中,于是带领手下37名将士,全都在玉佛殿前切腹自杀。”
赵国强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可是听济善娓娓道来,听到惨烈之处也不禁一阵感叹。
济善道:“当时鲜血将玉佛殿前的院子尽数染红,方丈率领僧众们打扫了两天两夜也没有将血迹清理干净。发生这件事之后,方丈本想将西山寺迁移,可是后来因为缺少资金也不得不作罢。”
周山虎从小在这里长大却从未听说过这个故事,他低声道:“我咋就不知道呢?”
济善道:“这件事方丈不让外传。就算是小石洼村的村民也少有人知道。当时他们只是知道这里发生过战斗。可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也不清楚。八路军赶到西山寺之后,看到这些日本人全都自杀,也有人想要将这些鬼子的脑袋切掉带回去,可方丈出面阻止了他们,军方的一位将领和方丈谈过之后,决定这些日本人的尸体就有方丈处置,方丈将他们安葬在西山寺后的小山坡上。将38名日本人的尸体全都埋在了一起。”他的目光落在那两卷日文佛经之上,低声道:“这两卷日文佛经我们也不知从何而来,不过后来想想,很可能是老方丈在玉佛殿留下了藏经洞,坐化前将这几十卷佛经藏在其中,这两卷日文佛经或许就是当时那位日本将军山野之良送给他的。”
赵国强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道:“多谢济善师父了。”
济善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赵国强道:“济善师父,我还想劳烦您带我去看看那座墓!”
济善道:“也好!”
赵国强和周山虎跟着济善来到后山的那座坟前,坟冢并不大,荒草丛生。因为背阴的缘故,更显凄凉。济善指了指那乱石堆道:“这里就是了!”
赵国强围着乱石堆走了一圈,发现周围并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
济善道:“这里很少有人来,可能日本政府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
赵国强道:“山野之良有没有后代?”
济善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罗慧宁抵达东江之时,张扬脑死亡的消息已经被医院正式向外宣布,徐立华一家哭得死去活来,楚嫣然表现出超人一等的坚强,她安慰徐立华之后,又去迎接罗慧宁。
罗慧宁一路之上泪流不止,眼睛都已经哭得浮肿,见到嫣然,她快步走过去握住楚嫣然的双手,发现楚嫣然的双手冰冷非常,心中不禁一阵怜惜,她柔声道:“嫣然,你心里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楚嫣然道:“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不相信他会死,他欠我这么多,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还要他醒过来还账呢。”
罗慧宁只当这孩子已经悲伤过度,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去了监护室,看到张扬现在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一旁于子良向她道:“文夫人,张扬还有心跳,不过他的呼吸完全要依靠呼吸机辅助,脑电图显示已经八个小时没有出现脑电波了。”
罗慧宁伸手握住张扬的大手,轻声道:“这孩子手还是暖的,他还有心跳,他还有呼吸,他仍然活着。”看到张扬,又想起自己曾经沉睡十多年的女儿文玲,罗慧宁一时悲不自胜将张扬的手背捂在自己的口鼻之上,低声哭泣起来。
看到罗慧宁哭,一旁陪伴的左晓晴也不禁落下泪来。
于子良道:“文夫人,您现在还不能哭,针对张扬的事情,还需要你们一起拿个主意。”
罗慧宁擦干眼泪,嗯了一声道:“怎么?拿什么主意?”
于子良道:“现在多数人的意思是不想张扬再这样当个活死人,可嫣然很坚持。”
罗慧宁道:“于教授,照你看张扬还有没有康复的希望?”
于子良向一旁啼哭的左晓晴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先出去,左晓晴的情绪极度低落,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左晓晴含泪离开,罗慧宁望着这个女孩儿,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的这个干儿子惹下了这么多的情债,过去她时常为他发愁,到底应该怎么还,现在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让这些女孩子又该怎么办?
于子良等到左晓晴离去之后,方才低声道:“文夫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张扬的脑电图,近十五个小时内有过一次微弱的波动,可是经过我的仔细检查,发现这次波动是仪器本身受到干扰造成的,并不是来自他的脑部,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十五个小时没有任何的脑电波。”
罗慧宁道:“你跟我说简单一点,张扬到底还有没有苏醒的希望?”
于子良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微乎其微。应该说没有任何的可能。根据他目前的状况。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能够恢复自主呼吸,成为一个植物人。”
罗慧宁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
于子良道:“虽然楚嫣然小姐愿意承担张扬的所有医疗费用,但是张扬的家人已经不愿意让他继续痛苦下去,他们已经明确表示要结束张扬的这种状态。”
罗慧宁道:“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于子良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左晓晴一个人走向前方的通道,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你站住!”
左晓晴停下脚步。叫她的是楚嫣然。
左晓晴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去,含泪道:“找我有事?”
楚嫣然道:“我们应该认识,你和张扬在春阳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
左晓晴的俏脸有些发热,但是仍然没有露出一丝的红意,悲伤已经让她忘记应该如何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是!我爱过他,一直都爱他!”连左晓晴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如此大胆地表白,尤其是在张扬的正牌未婚妻面前。
楚嫣然并没有生气,只是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我们都将失去他了。”
左晓晴听到她这样说。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楚小姐,难道你真的准备放弃了?”
楚嫣然道:“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左晓晴道:“我不会同意,虽然在医学上张扬已经没有了康复的可能,可是他的体质和别人是不同的,我相信他一定还有机会,就算他永远都无法醒来,我也不要他死去。”她停顿了一下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尽我所能,我会照顾他,我会陪着他……”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话……”
楚嫣然的眼圈也红了,她走过去揽住左晓晴的肩膀,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轻声道:“晓晴,我发誓,谁也不能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楚嫣然的这句话当然并不是针对左晓晴。
徐立华做出放弃一切治疗的决定是在她咨询过专家的意见之后,看到儿子如今的样子,身为母亲,她不想自己的儿子这样下去,一个活死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活死人,这样下去能够谈得上什么尊严?徐立华含泪道:“我不能这样自私,如果让他继续以这样的状态维系下去,我的心中多少还有一些念想,我还会觉得至少我儿子还在身边,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多么骄傲,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感觉,连大小便都不知道,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尊严可谈……不是我害怕照顾他,是我不想他这样活着,这样下去对他是一种折磨……”
罗慧宁拍着徐立华的肩膀,噙着泪水道:“张扬妈,我懂得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赵铁生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他知道这种事不该自己说话。
赵静坐在父亲的身边,泣声道:“我也同意我妈的意见,我哥过去多威风多骄傲的人,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生不如死……如果他能够醒来,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跟他换,可是他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