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捆起来,押下去!”
看着地上被打倒的几百巡捕五营的兵丁,李暄还在打地鼠一样踩来踩去,贾蔷看不过去,让人将俘虏捆了起来,押了下去。
又让高隆将帮闲都打发散了,一会儿真要硬碰硬,兵马司这千把号人,哪怕全聚起来,也不可能干得过三万步军统领衙门的正规军。
与其稍会儿转胜为败,索性先散去。
连兵马司正式丁勇也没留多少,让他们干干吗就干吗去了。
如今手里有杀手锏,皇子在手,自然不怕杨华浑来。
他或许敢拿一位侯爷立威,却还不至于敢拿一位郡王皇子立威……
“贾蔷,你完了!”
等兵马司的兵丁和帮闲士气高昂满脸骄傲的离开后,连东市诸多商铺门号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们也都看尽热闹纷纷散了去,李暄却幸灾乐祸道:“你这赢的不光彩,必然气坏了杨华。杨华正想借机立威,今儿不拾掇了你,他岂会罢休?”
贾蔷没所谓的吸了吸鼻子,嗤笑一声道:“原本我还敬他是个英雄,现在看看,他算个球!”
“哈哈哈!”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你厉害!爷先走了,等晚晌再来瞧瞧你,还有没有这样厉害!”
不想贾蔷却冷笑道:“就算打不赢,至少我敢去硬碰硬,总比逃兵强!”
李暄闻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贾蔷,道:“这话倒是奇了,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逃兵,谁是逃兵?”
贾蔷冷笑而不语,这模样气炸了李暄,他叫道:“姓贾的,你可别不识好歹!爷刚才是帮你来着,你还想把爷也拉下水?”
贾蔷奇道:“刚才我让王爷帮忙了?没有罢?王爷不是为了高乐,才自己动得手么?不过……罢了罢了,王爷自便离开就是,这个锅,我来扛就是。满东城打听打听,谁不知我贾蔷义薄云天,非落荒而逃之辈。”
“……”
李暄一阵无语,他娘的义薄云天和落荒而逃有个鸡儿的关系!
不过到这一步,他还真不好一走了之了,不然名声不好听也则罢了,关键是闹到宫里,贾蔷这个义薄云天的王八羔子,多半会把他扯进来。
平日里一点小事情贾蔷都会第一个把他拉出来顶雷,更何况今天?
草率了……
李暄一边暗自后悔,一边面色不善的问贾蔷道:“爷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别等人来了,先把爷祭出去扛雷……果真如此,父皇、母后跟前你也落不着好。”
贾蔷笑道:“还用王爷出头?你就在旁边看戏得了,瞧我怎么对付这老丘八!他若堂堂正正和我放对,那即便是输了,我也伏了。可他既然出这样下作的招式,那就别怪我了。他敢做初一,我就能过十五!”
李暄闻言登时高兴起来,道:“快说说,你想怎么整他?”
贾蔷呵了声,道:“先搞臭他!”
说罢,转头对高隆道:“让胡夏他们去做,将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屁事不做,倒想过来搜刮地皮收银子,还想将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再收一遍的事,通知到各商号商家。就说杨华穷疯了,要来喝民血,让他们出来,和本侯一道阻止这等无耻嘴脸!”
高隆忙打发人去办此事,李暄眼睛都直了。
盖因一旦让贾蔷造成既定事实,既便官司打到皇宫里,隆安帝偏向杨华,可步军衙门至少在东城民心尽失。
西城也会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小心防备。
果真到这一步,杨华赢了也是输了,贾蔷输了也是赢了。
“贾蔷,你可真阴险!”
李暄不吝赞美的感叹道。
正说着,忽然李婧从前面赶来,禀道:“忠勤伯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来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再看看身后,越来越多的商号掌柜、伙计甚至连客人都一并出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转过身去,铁牛上前拿大铜锣敲击了几下,让人群安静下来后,贾蔷大声道:“想来诸位东城父老已经听说了,步军统领衙门来了新的大都统,看中了东市富裕,就打发了人进来,准备再收一茬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听闻要被割韭菜,诸家岂有高兴的道理?
兵马司能强收,是因为国丧期间人家实打实的苦干了一个月,成效也都看得见,且平日里,东城地面上也是靠兵马司来维持治安和火禁的,和步军统领衙门甚么相干?
因此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
杨家的底细不算甚么秘密,因此直接往杨华身上人身攻击的不再少数。
“我早就知道杨家不算好人,能养出个下毒暗害嫡子的庶长子来,可见杨家甚么品性!”
“就是,合该杨家绝户!”
“在甘肃镇待久了,穷疯了,进京后开了眼,就开始搜刮银子了!”
“做梦!该死的丘八,想银子想魔怔了!”
“他娘的撞客了罢?”
“铛!”
“铛!”
“铛!”
“铛!”
在贾蔷示意下,一阵巨锣声将嘈杂咒骂声压了下去,贾蔷再度大声开口道:“我兵马司为何收这两项银子,收来都用作甚么用了,东城父老最明白不过。如今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也想来收,本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我答应他个吊毛啊!”
一片群情激奋中,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也终于赶来了。
这就能看出沙场老将和京城少爷兵牙子之间的区别了,这五百自甘肃镇带来的本部兵马一露面,都不用鼓噪甚么,巨大的压力就铺面而来,煞气之重,让人心惊。
贾蔷暗自庆幸,得亏将帮闲和大部分兵丁都撤了去,不然此刻怕是要出大丑。
不过眼下,他倒不怕了。
杨华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一位国侯和王爷不利。
面对如此雄兵,贾蔷非但不退,反而单枪匹马上前,沉声质问道:“忠勤伯,何故让巡捕五营的兵马前来骚扰地方?”
忠勤伯杨华骑于马上,目光冷漠的看着贾蔷,淡淡道:“步军衙门有清查地方,维护京城安稳之责。巡视东城,需要你兵马司的同意?”
贾蔷冷笑一声,不怕他开口,就怕他不开口,直接下令动手。
只要肯开口,那就好办了。
贾蔷大声道:“步军统领衙门的确有维稳京城安宁之责,可那是有事故发生后,兵马司或顺天府衙役处置不过来,才会派人通报步军营出动。如今东城无事,步军营何故扰民?”
杨华哪里愿意和一个小辈扯这些,可他经验老到,看出东城百姓尤其是东市上的商户都被贾蔷鼓噪起来,敌视步军营。
若是今日不辨别清楚,往后东城就真的没有步军营的立足之地了。
连忠勤伯杨府,都要随之蒙羞。
杨华沉声喝道:“谁说东城无事?本督近日肃清为祸五城百姓之帮派臭虫,得闻金沙帮的总部如今便在东城,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惩治捉拿欺压东城良善的金沙帮贼子的!”
贾蔷哈的一笑,大声道:“这话真是笑话,如今这背后就是东城父老,多有东市诸商号的掌柜、伙计,忠勤伯,你不妨当面问问,可有一人受过金沙帮的欺负?”
“没有!”
原本慑于五百强兵之威,断不敢开口的人群,在几个托的带领下,渐成声浪,喊道:“从无此事!”
贾蔷笑道:“忠勤伯,听清了?在这里,金沙帮的名声,比你步军营还强些。金沙帮的人没搜刮地方,倒是步军营的人,来了就开口要银子!本侯也是奇了,是兵部没给步军统领衙门拨军饷,还是步军营的人都穷疯了,连脸都不要了?忠勤伯,本侯奉劝你一句,京城不是九边,不是山高皇帝远的边关之地,容得你们为所欲为。这里是天子脚下,王法鼎盛之地。哪个百姓没有沐浴过皇恩,又岂能容尔等欺辱?”
这话愈发激发了百姓们的自豪感,连那五百兵马都不害怕了,一个个昂头挺胸,甚至有胆肥的又开始骂起杨家来。
杨华脸色愈发肃穆起来,他也发现和贾蔷打嘴仗似乎是错着,此子年岁不大,却刁钻之极。
他心中也是无奈,若步军统领衙门只是单纯的提督九门,那他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可步军衙门还设有巡捕五营,负责都中治安,某方面来说,与兵马司职权重合。
从前倒也罢了,没人会将兵马司放在眼里。
偏他来之前的这几个月里,兵马司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不停的折腾,国丧期间更是来了回轰动全城的东城大清扫,出尽洋相。
可人家从兵马司指挥到下面上不得台面的帮闲一起动手,干足了一个月,使得东城大变样的同时,也得到了收获。
每个月的都能从东城各商户、门铺手中收取不菲的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神京城格局,素来是东富西贵,五城中东城最富。
这样大一块肥肉,被素来最是瞧不起的兵马司吃到嘴里,步军营上下的酸气和不服也就可想而知了。
都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凭甚么兵马司那些破烂货能吃到肉,布军营堂堂正规军反倒连口稀的都吃不着?
杨华新官上任,想要立威立足收取兵心,还有甚么比办成此事更便宜的?
且他也和手下兵将商议妥当了,那就是不白收银子,兵马司能为百姓干的活,巡捕武营要干的更好!
打算原是好的,动机也不差,就是没想到,贾蔷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又会如此鼓动人心。
最头痛的是,贾蔷背后站着的那位,虽一直一言不发,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没一丝喜欢的神色。
若非这位在,便是以蛮力强破之,又能如何?
贾家的确不简单,贾蔷背后的林如海更了得,但那又如何?
杨家如今连个后都没有,他只要一心忠于天子,便是林如海又能奈他何?
可惜……
杨华带兵多年,最知审时度势之重要,他料定再纠缠下去,难得好处,便心生退意,道:“今日是非,本督自会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个公证。宁侯,放了布军营的弟兄出来,今日本督,暂不与你计较。”
贾蔷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不与本侯计较,本侯还想与你讨个公道呢!你不是想要在御前求公证么?那好!本侯先一步进宫,等着你!”
说罢,翻身上马,打马向皇城赶去。
李暄心里又骂了声奸诈,此举彻底将布军营和杨华的名声坐实了,就算进宫吃挂落,又算甚么?
不过他又觉得十分有趣好顽,因此也赶紧翻身上马,大叫道:“贾蔷休走,等等本王!”
吼罢,大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