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孙儿贾芸,给太王妃请安。”
官宦人家,就算嫡脉至亲,若非恩准,寻常时候也只能以礼名相称。
譬如称呼母亲为太太,称呼父亲为老爷。
贾芸是支脉子弟,自然无法同贾苍、贾兰等人称呼贾母为老太太,太祖宗。
只能以礼名相见。
“芸儿如今算是大出息了!三房老五若还活着,定然会高兴。”
贾政在一旁笑着言道,眼神却扫向了一旁的贾宝玉。
唬的贾宝玉忙低下头。
贾母笑道:“他三叔愿意拉扯他,多大一点时候,就跟着做事。
这些年,族里不少妇人都同我抱怨,说环哥儿只认这么一个侄儿,其他的都不算他侄儿。
呵呵,快起来吧。”
贾芸站起身来,红着眼圈,动情道:“若非三叔照顾怜爱,重孙儿连母亲碗中餐都请不起,实在不当人子。”
贾环笑道:“行了,这般大的人了,孩子都有了,还这般作态,让人笑话。”
贾母嗔道:“芸儿也是懂道理,知恩义。”
贾环道:“孙儿是族长嘛,总要照顾好知上进的族人。”
贾芸却道:“当年三叔让侄儿管菜庄赚银子时,还不是族长……”
贾政不爱听扯皮,脸上有些发热道:“芸儿,当日三房与你爹分家时,我做的中人,记得也有几亩地,一处宅。
怎地会连你娘碗中餐都请不起?”
既然是中人,就担了公正之名。
若是三房将分出去的田宅又收了回去,欺负贾芸孤儿寡母,那他这个中人的颜面就丢大了。
因此不得不问,语气中夹着震怒。
贾芸叹息一声,躬身道:“老爷不知,我父亲故去时,侄孙年纪尚有,一应丧事,皆由侄孙舅舅操持。
因为家中贫寒,所以就卖了地和宅……”
“真真混账!”
贾政气骂道:“这是什么放屁话?
我贾家人,若无长男成丁,丧事自有族中操办。
你父亲之事,当初我叮嘱珍哥儿好生办,不可薄待了你娘和你。
他难道没办?”
贾环在一旁笑道:“爹,不要急。珍大哥当初倒是办了,只是丧事被芸哥儿的舅舅卜世人揽了过去。
珍大哥正好还有其他大事,就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不算少了。
可恨那卜世人两头吃,吃完族里,又坑了芸哥儿家的田和地。”
“真真了不得!”
一时间堂上叫骂声起,如今贾家人的心气都高的很,当年就高,如今更高。
家里亲王都出了,王太妃也有了,追封的王爷都有三位。
这样的人家,竟被一腌臜之辈给坑了去。
“环兄弟,那贼厮定然没得了好吧?”
王熙凤咬牙切齿道。
贾环笑道:“没死……我这个人最是善良,他不是爱银子吗,寻了个银矿,让他全家一起去挖矿了。”
众人:“……”
贾环哈哈一笑,岔开话题,对贾母道:“老祖宗在这住的还习惯?”
贾母闻言,也转过神来,笑道:“这里不好,哪里还好?竟比荣国府还要气派的多!”
贾环道:“这本是太上皇为奉圣夫人所建,规格更在亲王府之上,自然比国公府宽敞。
孙儿前些年带着林姐姐她们入此,又修缮了一番。
方有这种仙境之处。”
贾母笑道:“好是好,不过,我还是想回荣宁街的老宅去看看,几十年啦……”
贾环笑道:“一直让人在收拾,老祖宗明儿去瞧吧。
不过那里空的时日太久,不好直接住进去。
不如留着当年的模样,也算是个好念想?”
贾母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贾环看了圈儿后,又道:“我道总觉得少人,姨妈不在?”
贾母笑道:“她家的哥儿来了,想的紧,去团圆了。
你也去看看吧,毕竟是客。”
贾环应了声,与众人作别后,带着贾芸出了门。
……
“芸哥儿,我当初与你说的废水废渣,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出了梅堂,贾环边走边正色问道。
工厂作坊沿江所建,若不注重污染,短时期内长江还能自净,可若不在开始就立下规矩,严防死守,时间一长,这条繁衍了华夏种族的生命之江,最终必然会沦为阿三的母亲河,恒河。
闻之作呕。
贾芸不敢轻视,忙道:“三叔放心,如今已经按三叔所想,建立起了一连套的相干作坊。
糖厂后建有一连片的猪舍,糖厂的塘渣渍水,全用来养猪,绝不会排入江水中,他们也舍不得。
猪舍的粪便,用来养鱼,也是一绝!
染布厂的过槽滚热水,则流入锅炉厂。
因为水里有燃料,所以不怕人偷去用。
总之,一切按三叔所言,尽可能的利用好废物,变废为宝。”
贾环笑了笑,住足,看着贾芸有些消瘦的脸,道:“让你媳妇多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别太操劳了。
上位者,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多干,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发现人才,知人善用。
你一个人,劈成十个又能做多少事?”
贾芸连连应是,不过到底能不能明白过来,谁也不知道。
看了眼他离去的身影,贾环心里一叹。
这小子看起来处事油滑圆润,但心思最知忠义。
为了报恩,真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摊子越铺越大,他也越来越忙。
今日百忙里挤出点时间来接待隆正帝,又拜会了贾母等尊长,就实在没功夫了,匆匆而去。
尽管他现在已经配了整整八名助手,还有一整套班子听从调遣,但依旧忙的昏天暗地。
一天到晚,睡觉吃饭都是急匆匆的赶时间。
这些,贾环都知道。
不过也没法子,不止贾芸,还有贾荇,三李,索蓝宇等人,哪个都是如此。
事业初创,不忙才是完蛋……
贾环看着贾芸匆匆离去后,自觉得聪明非凡……
若不是早早的调理出几个忠心可靠的族人出来担大任,他自己全扛在肩头,那还不非得累死不可!
……
慈园,兰院。
满堂喜。
薛姨妈真真是喜的无可无不可,坐在正位上,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幼儿,稀罕到了骨子里!
看那小孩子大脑袋,眉眼间竟满是薛蟠的模样。
“真真和你哥哥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这般大时,就是这个样子,我觉得极好看,老爷却总嫌他丑……”
薛姨妈一边稀罕,一边对一旁含笑而坐的薛宝钗、薛宝琴,和另一个相貌温顺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出身内务府世家赵家,与薛家门第相仿,门当户对。
当初贾环出过面,没别的要求,嫡庶不论,只需一点,要性格温顺知礼。
若再让薛文龙娶到河东妻,日后麻烦事倒不至于,总会有些讨厌。
虽然赵氏为长嫂,但薛宝钗和薛宝琴贵为亲王侧妃,地位尊崇。
所以可与薛姨妈同排而坐主座。
赵氏居下,薛蟠乐颠颠的到处走走看看……
“王爷驾到!”
“哎呀!环哥儿来了!”
薛姨妈抱着孙儿,惊喜起身,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忙对薛蟠叮嘱道:“环哥儿如今是亲王,我能叫他名讳,是因为他敬老,特意嘱我这般,不然生疏了。
你却不能放肆了去,记下了?”
薛蟠已经蓄起了胡须,不过眼神依旧跳脱,他大大咧咧笑道:“妈你放心,等他进来,我就给他下跪磕头……不过以妹夫的为人,断不会让我跪下,哈哈哈,如此机智!”
“……”
薛姨妈和薛宝钗、薛宝琴三人无言以对。
未几,就见身材高大的贾环阔步入内。
“大哥,几年未见,倒是富态了许多。”
贾环看着迎上来的薛蟠,呵呵笑道。
薛蟠听闻贾环唤了声大哥,眼睛都冒光了,喜的一张嘴咧到了耳根,竟先回头对薛姨妈和妻儿等人挤眉弄眼,气的薛姨妈连连使眼色……
回过神后,薛蟠才忙要下跪行大礼,跪到一半被贾环用内劲托住,重新站了起来。
“自家人,不必多礼。这二三年来,大哥在江南过的还快活?”
贾环与薛姨妈致意后,又看了薛宝钗、薛宝琴姊妹俩,问道。
薛蟠到底会说话,哈哈笑道:“怎地不快活?托环哥儿……王爷的福,日日高乐!
人家知道我亲妹妹是王爷侧妃,个个都说好话哄人。
不过我可不傻,面上附和他们,说是是是,其实心里笑话他们都是傻帽!
哈哈哈!
当我不知道他们背后骂我薛大傻子?这群大傻帽!”
贾环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是是……”
“噗嗤!”
薛宝琴笑出声来,薛宝钗则嗔了句:“王爷啊!”
薛蟠不在乎,道:“妹妹,妹婿是在同我顽笑!”
又回过头,对贾环道:“王爷,今儿咱们家人都到齐了,连我没出生的俩外甥也在!
我做东道,请大家好生吃个团圆饭,怎么样?”
贾环看了眼眼神希冀的薛姨妈和薛宝钗、薛宝琴,点点头道:“应该的。”
众人闻言大喜!
薛蟠更是觉得极有面子,高兴的不得了,脑子可能烧糊涂了,挤眉弄眼道:“王爷,这二年自秦淮河被扫空了,好些人都没地高乐了。
可我是谁?顺着腥味儿都能摸到鱼窝子!
我知一处,那是绝对极品!
小凤仙儿是头牌里的头牌,花魁中的花魁,如今还是清倌人,没人得手。
王爷您去了,保管能欲仙欲死……哎哟!”
话没说完,脑后被重重敲了下,薛蟠跳了起来。
回头就见薛姨妈手里拿着一根野鸭子毛掸子,并薛宝钗、薛宝琴二人一起,怒目相视!
看着这奇葩,贾环笑呵呵的眯起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