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说道:“还请娘子指点迷津。”
安庆公主说道:“你只需让父皇下旨帮你就行了。”
何夕听了,忽然一笑,说道:“我就不该问你。”
何夕很明白朱元璋的意思,皇帝不是不能胡作非为,但是每一次超过规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还有承担副作用。朱元璋如果愿意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来帮何夕,早就这样做了。
还用得着给何夕出难题?
何夕心中暗道:“朱媛儿什么都好。这方面就不该问他。根本就是问道于盲。”
安庆公主笑道:“你这就不懂了。你要对付你上司,就要从你上司的上司入手。还不是让父皇帮你吗?一样的。”
何夕说道:“这倒也是。”说到这里,何夕眼睛之中一亮。忽然有了思路。
当一个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当有升维降维的办法来解决,从更广阔的角度来思考,或者压缩各方面条件,让问题简单化来解决。何夕之前的苦恼,就是他发现,在国子监这个范围之内何夕对宋讷没有任何办法的。之前,只想着朱元璋不有超越原则下手帮他。但是,大明朝廷运行自有规律。他可以超出国子监这个范围,在更广阔的范围思考。
或许,不需要朱元璋偏心,只需要朱元璋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思路一打开,忽然有了好几个想法。虽然这些想法还没有成型。要一个个试错,但是比之前,闷头苦思,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要好上太多了。
何夕顿时坐不住了。他忽然起身,说道:“老婆,你自己睡吧。我有事做。还有,天宁寺这一件事情,你明日去见父皇吧。”
安庆公主说道:“怎么了?”
何夕说道:“有一点事。你睡吧。不用管我。”
说话之间,何夕就已经披衣而起,走了出来。
何夕到了书房之中,点燃蜡烛。一根觉得不够,一连点了好几根。然后搬出一套元史,开始细细的研读起来。
一直燃烛到天明。
……
天亮之后,何夕与安庆公主用过早餐。
安庆公主就急急忙忙入宫了。她准备先去看看母后,然后再去见父皇。将天宁寺的事情禀报给朱元璋。
何夕刚刚送走安庆公主。还没有想要去国子监上班。毕竟,何夕刚刚到国子监。还没有具体的职务。甚至何夕不知道,宋讷是不是在故意吊着他。在今日之前,何夕还在为这个局面而烦恼。他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但是而今,他浑然不在意。
也不去国子监。一心放在宋濂用九个月编成的《元史》上。
……
与此同时,宋讷雷打不动地开始巡视国子监。
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会巡视国子监一遍,看看所有国子监生在做什么?他转过一圈,忽然对身边的人贝琼助教说道:“何夕没有来?”
贝琼说道:“下官不知道,只是没有见到他。”
宋讷说道:“那刘崧在哪里?”
贝琼说道:“刘大人说自己生病了。请几天假。”
宋讷说道:“那就让他好好休假吧。你将他的事情给担起来。不要让我失望。”
贝琼说道:“下官明白。”
宋讷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贝琼,说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安置何夕啊?”
现在何夕觉得来见宋讷,是热脸贴冷屁股,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而宋讷也很烦恼,他非常非常不满意何夕,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就将何夕给踢出国子监了。
但是他不能。
不能也就罢了。
他本以为让何夕原形毕露的一堂课,却无意之间,造就了何夕的大名。
甚至他已经看过不少监生在传抄何夕的讲稿了。甚至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由练子宁为主的练版,由国子监年轻助教瞿祐着手的瞿版,乃至于出于众手的联版,等等。
这种情况,让宋讷很不是舒服。
非常不舒服。
但是正如,朱元璋对宋讷的评价一样。
宋讷为人方正,在儒学之道上,或许有一些偏激。但是也算是正人君子,甚至不能完全算官僚。甚至即便再讨厌何夕,也用不出什么阴私手段。只能用堂堂正正的手段。
而今何夕这个样子,宋讷好像吞了一个块大石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两人算是相看两厌,但是再怎么讨厌。这个问题总要解决的。
但是怎么解决,宋讷也不知道。
“大人,”贝琼说道:“不管怎么说,何夕是国子监的司业。是您的下属。让他来拜见你,是理所应当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的。毕竟何夕是驸马。”
宋讷冷笑说道:“让我给他低头?”
贝琼说道:“怎么算是低头啊?只是正常安排而已。他新官上任,拜见上司,不是应该的吗?”
宋讷心中无限郁闷。叹息一声,说道:“算了,你派人去给他送一封书信,让他过来见我。”
正如贝琼说的。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
何夕一连忙了好几日,总算是整理出头绪了。接到了宋讷送来的书信,何夕心中一动,暗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当何夕站在宋讷的值房之中,两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只有茶水的袅袅水汽,也冲不散两个人之间,几乎实质性的尴尬。
好一阵子,宋讷才缓缓地说道:“何大人,这几日怎么不见来国子监?”
何夕说道:“我需要来吗?我以为我不需要来的。这不,大人一召见,我立即就来了。”
宋讷又一阵子沉默,不知道是不是私下里在磨牙。他说道:“何夕,你是天子爱婿,但是在我这里,不过是我的下属。”
何夕立即起微躬行礼,说道:“是,是,是。属下对大人恭敬的很。”
宋讷又沉默了。
何夕虽然毕恭毕敬,在礼仪上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但是何夕的态度也是毫无保留的,那就是做样子,敷衍。如果是别人,他早就用雷霆手段了。但是面对何夕,这些手段都不能用。
宋讷索性不去看何夕了。说道:“你知道国子监司业是满的。你这个司业是陛下另外加上来的。一时间国子监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你做。但是我不好一点事情都不给你,说出去,是我宋讷为难你了。你也知道,国子监是新修建的。而今很多房屋都还没有收尾,而且新修建的房子,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索性将整个国子监的庶务交给你了。包括,国子监营造,监生的补贴,管理国子监的吏员。全部归你管理。”
“怎么样?最有油水的都给你了。”
何夕都能听出来宋讷言语之中的讽刺了。
国子监是清水衙门。最有油水,其实也就是给监生发补贴,负责国子监吏员管理。这里是有油水的。每一个国子监生加家属,一年好几石粮食,还补贴鱼,油,鸡蛋等等。
这里稍稍动动手脚,就能满手是油。
但是这一件事情,放在何夕这里,那简直是讽刺。
且不说何夕尚公主,根本不缺钱。公主府的财富,恐怕要比国子监要富有得多。更不要说,何夕来国子监从来不是为了钱。是为国子监作为最高学府的话语权。
而今宋讷将最有油水的庶务交给何夕,而何夕最想得到的权力,一点都不漏。
这已经是宋讷所能想到最好的应对办法了。让何夕这个史学天才去忙于庶务,他在国子监一天,何夕就不能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