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原礼面对解剖图,沉默良久。
何夕看不到戴原礼的脸色,不知道戴原礼是拼尽最后的机会,拼命地将解剖图给背下来,还是犹豫要不要直接参与到这一件事中来。
好一阵子,戴原礼才问道:“我如果不参与其中,是不是要杀我灭口。”
何夕说道:“这倒不会。”
戴原礼说道:“我不参与其中,你们是不是还要做这一件事情。”
何夕说道:“为大明臣子,做事情的时候,更多要想国家利益,而不是个人得失。这一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愿意不愿意,而改变。”
戴原礼转过来,说道:“何大人,我听过你一些名声,不管怎么说,也是士林之中有名声的人。我不当你为酷吏,我这才问你,你觉得医术发展,以这种代价的发展,真对百姓,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客气地说,对于百姓来说,寻常头疼脑热,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而真正大病恶疾。对寻常百姓来说,从来是不用治的。也没有治的必要。而现在最大问题,是高明的郎中不够用。而不是什么高深的医术。”
“如果我为当政之人,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推广医术,而不是搞这个。”
“我知道,搞这个对医术一定有用。但是我不知道做这个,是利是弊。伤德而谋利,是不是朝廷应当为的事情。”
何夕听了之后,说道:“戴先生大德,在下佩服。不过,戴先生所言之事,未必不能为,我其实我之前就想过,编一部医书,不言高深之辞。只说常见各种病症的治疗方案。所用之药物,也用最简单的。以便百姓,在没有郎中的情况下,只要对照书上的治理方法,就能进行治疗,或者最简单的处理。”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病症,能都得其繁,方能御其简。”
“非大医者不能为。”
何夕所说的就是赤脚医生手册。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这一本书的电子版下载好。
很多事情看似简单,从来是困难的。
一病一方很容易,多病一方也很容易,但是一方对应万病,万万病,却是很难的。很难有患者生病如教科书上一般。用最简单的治疗方法,治疗绝大多数病症。
戴原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话算话。”
何夕说道;“何必我说会话算话,戴先生,你现在是太医院使。如果你接了这个事情,在医学方面,你就是御前第一人。关于医学上的大部分事情,陛下都会与你商议的。”
“这一件事情,你能定下来。只是这书也只能你找人编写。”
戴原礼苦笑一声,说道;“何大人三寸不烂之舌,好生厉害。”戴原礼长叹一声,说道:“不知道千载之后,我戴某人是何等名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何夕说道:“这么说,戴先生接下来这一件事情了吗?”
戴原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接下来吗?”不等何夕回答,他就自问自答说道:“你既然说了,这一件事情,即便没有我还有其他人来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戴原礼所说的地狱,不仅仅是参与解剖这种有损阴德的地狱,更是今后被锦衣卫日夜监视,不得自由的地狱。
戴原礼能将医术研习到如此地步,并不是寻常一般人。最少智商是非常在线的。他很清楚,他来到这里,看见这些东西,今后就不可摆脱锦衣卫地控制了。
他用脚趾头就明白。他知道这些秘密之后,不会轻松放过他。
何夕说道:“戴先生,深明大义,再好不过了,这边请。”
随即何夕带着戴原礼沿着走廊往里面走。在一个大铁门之前停住。何夕与戴原礼一人穿了一件厚衣服,这才让人打开铁门,进入其中。
如果之前是阴冷的话,那么而今就是寒意扑面而来了。
何夕也打了一个哆嗦,说道:“这里原本是冰库。而今里面还有多冰用于降温,也能将尸体保持得时间更长一些。另外我也想让你看看一些器具。”
何夕带着戴原礼来到一张桌子上。说道;“这里各类手术刀,有显微镜。”
戴原礼看着上面铺着一层皮套,几十柄大小不同,类型不一的手术刀,但是戴原礼仅仅是瞄了一眼,也就没有再看。毕竟,这些类似的刀具,中医之前一直都有。戴原礼也是用过的。他作为朱丹溪的弟子,在见识上也是一等一的,金创科的东西,人家玩得很溜。
戴原礼的注意力在显微镜上,他说道:“这个是什么镜?”
何夕说道:“显微镜。”
说到这里,何夕不得不感叹朱元璋的行动能力,不管是之前飞天热气球,还是眼前的显微镜,都没有经过何夕参与,是朱元璋研读了关于科技的小册子后,下令挑工匠用水晶研磨出来的。
甚至何夕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何夕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品了。
不过,其中也有一些问题,工匠们搞不定了。总体上来说,大抵是在计算上,并不精准。何夕稍稍调了一下,家差不多了,但是也就几十倍的倍数。已经能派上很多用场了。
“显微镜。”戴原礼带着疑惑问道。
何夕说道:“显微镜,是能将细微之物放大。从而观察最细微之处。得到病源之处。”何夕一边说,一边将切片放在下面,调整教具,将一边酒精灯点燃。这酒精灯中的未必是纯酒精。也没有玻璃罐,而是陶瓷罐。用针将酒精灯挑高,用小铜镜将光芒反射到下面。
戴原礼低头向下面看去,心中一愣,说道:“这是什么?”
何夕说道:“这是一根毫毛。也是最容易比较大小的。其他方面还有其他切片。人体各部分的。”
何夕之所以将这东西给戴原礼看,一方面是让戴原礼能够精确地比较大小,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何夕不是学医的,他虽然劝说戴原礼的时候,义正词严。但是在他内心之中,其实对这种人体器官了,标本了,有着本能的忌惮,不想碰。
再多伟大的意义也是没有用的。似乎是人的本能。
这一点戴原礼比他好。
他看了一眼之后,就陷入沉思,随即自己学习了换切片,一片片地观摩。也不知道他观摩出来什么。
在观摩过这里之后,何夕又带着戴原礼去了最深处的解剖室,已经最后的藏尸间。一路走想来,何夕脸色也未免有一丝丝表情。但是戴原礼却是面不改色。
何夕说道:“戴先生,似乎对此不吃惊?”
戴原礼见状,说道;“何大人怕是没有经历过乱世,尸体在野外一个月内,就可以化为白骨。其中各种情形,难以言表,骇然之处,远胜于此。至于病深之处,更是奇形怪状,不忍直视,有胸腹见洞,可见五脏。有体内有虫鳖之物,蠢蠢欲动。甚至冲破皮囊,各张爪牙。”
“如此种种,并不比死人体面多少。我只是觉得坏人尸骸,有伤阴德。而不是怕这个。”
戴原礼说话之间,看了何夕一眼,眼神之中多多少少有些意味深长。
何夕只能讪讪不说话。
何夕带着戴原礼出石房子之中走出来之后。还没有送戴原礼回府,就见几个锦衣卫来到身前,行礼说道:“何驸马,戴御医,陛下传召。”
何夕看向戴原礼说道:“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