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夜深人静的时候。
朱元璋翻了个身,碰到身边的手臂。似乎是多年夫妻的心灵感应。他迷糊了一阵子,就清醒过来。转过身来,看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的马皇后。
朱元璋说道:“妹子,怎么了?睡不着。”
月光透过布幔,更加温柔了一点。落在马皇后的脸上,有一种轻盈的白色。马皇后说道:“今天你与孩子们谈的东西,我也知道。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什么靖难了吧?”
朱元璋一愣,说道:“谁告诉你的。安庆?”
知道未来事情的人只有四个,马皇后,朱元璋,何夕,安庆公主。朱元璋要瞒着马皇后,自然不会说。而何夕与马皇后见面的次数,谈不上屈指可数,但也不多。即便见面,也形不成密谈的条件。
唯独安庆公主,作为马皇后的小宝贝。常常在马皇后身边,特别是这一段时间,知道马皇后的身体可能出问题。安庆公主花了大把的时间都在陪马皇后。甚至有时候,母女俩还睡在一起。
有太多的时间私下交流了。
马皇后直接承认了,说道:“你啊,就不要怪安庆了。她怎么能在我面前藏住话啊。无非我想知道,与不想知道啊。”
朱元璋听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女中豪杰的马皇后,他的安庆公主,不过是一个温室里的花朵。这辈子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从他的温室之中,到何夕的温室之中。
不过,虽然朱元璋知道后世男女平等的思想。但是朱元璋内心之中,却以为这是对自己女儿最好的结局了。
本身也没有将女儿往女中豪杰里面培养,与他自己培养儿子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说道:“我后悔让安庆知道了。”
马皇后说道;“你后悔不后悔有关系吗?你要看何夕的意思。何夕将安庆拿捏得死死地。你将何夕吃得死死的。何夕这孩子,心思多,疑心重,像你。何夕只有将安庆绑在一起,才有一点安全感。”
“哎,看看吧,我说过,你多杀人不好。多杀人不好。这就是报应,让人写到六百年后了。还是鞋拔子脸上,即便当了你女婿,也提心吊胆。”
朱元璋顿时恼怒了。说道:“江南读书人心肠就是狠毒,我看就是杀得少。”
“是是是,”马皇后说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朱元璋一时无语。
夫妻之间,如果感情好。那么男人一定是说不过女人的。
朱元璋也是如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说这个做什么?”
马皇后说道:“前朝的事情,我不会管的。不过,孩子们之间闹出一些事情,也是正常。哪朝哪代没有一些家务事,只要不搞到靖难这么难看,我死也瞑目了。”
朱元璋顿时大怒,说道:“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一段时间,你保养得很好。早就过了史书里记载的时间了。放心,没事了。何夕说什么平行宇宙论,从他来那一天,他所知道历史都不作数了。你别放在心上,越是放在心上,心思越重,反而越容易生病。”
“睡觉,睡觉。”
朱元璋的生日,是九月十八,历史马皇后是病死在八月中的。而今马上九月了。历史马皇后生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只是朱元璋一直催促马皇后睡觉。
马皇后一直睡不着。
在朱元璋的催促之下,只能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了眼睛,朱元璋已经鼾声大作,睡得深沉。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燕王夫妇。
不过,睡不着的是燕王。
……
燕王在南京是有府邸的。
只是燕王府多年没有人打扫,是有一些空荡荡的。即便提前修缮过了,床也不是太舒服的。
但是让燕王睡不着的却不是床的问题。
正如朱元璋评价燕王话,燕王是一将之智有余。作为一个将军,燕王是有些完美得过分了。在外出兵打仗的时候,和衣在石头上睡觉,都能睡得很香甜。
王府的床即便再不好,也比野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真正让燕王睡不着的是刚刚议定的藩王章程。
燕王反复揣摩,反复揣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翻来覆去,就要打烧饼一般。终于将自己的枕边人给惹恼了。燕王妃说道:“王爷,你睡不睡了。”
燕王闷声地说道:“我睡不着。”
燕王妃听了,披衣而起,忙乎了一阵子,点了灯。靠着床头坐着,说道:“王爷,你心中有事,就给我说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燕王似乎一下子适应不了灯光。眯了一下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我再想我家该何去何从?”
燕王妃说道:“是关于封王的新章程吗?”
燕王妃说中了燕王的心思,燕王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是。老爷子不想分家当了。我其实也能理解。但是不痛快,很不痛快。我刚刚到北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大都城刚刚被打下来,按老爷子的命令,将大都城的城墙给扒了,要毁了大都王气。北平几乎是一片废墟,鞑子甚至一度出现北平附近。那时候担惊受怕的。你不记得了。”
“而今,我算是适应了北平,也将三护卫给带出来了。朝廷也在草原上建立防线,北平才算是腹地了。而今却让我家搬走。”
“往哪里搬,又怎么走?”
燕王妃说道:“那这些事情,你商议的时候怎么不说。”
燕王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说道:“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老爷子一开始就定下章程,不过是让我们自愿服从而已。”
燕王妃说道:“你不愿意,要不我去找找父亲,或者说找找母后。”
燕王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说道:“如果这个事情,是错的。我还是能争一争的。但是父皇说是对的。何夕这家伙,我看他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一个有才的。”
燕王而今的情绪,是典型的善财难舍。
燕王对北平是有特殊感情的。他虽然在南京长大。但是北平是他第二故乡。他是真的准备在北平过上一辈子的。投入了好些精力。而今朝廷一句话,燕王就要迁。
更加让燕王不舒服的,还是关外不毛之地。
关内不许封建。但是在大明百姓看来,除却关内十三省外,其余地方都是边荒不毛之地。大都毕竟是曾经的天下都会,而今虽然没落了。但是底子还在。燕王在北平也不算太委屈。
但是去了关外,且不说从新开始不从新开始。燕王是去过关外的,真是苦寒之地。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燕王易位而论,将自己放在大明朝廷的角度,他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一个很温和的解决方案了。
甚至还击中了燕王内心深处的渴望。真正去做一地之诸侯。而不是大明这种受到重重限制的藩王。
只是激情过后,现实回归。燕王一盘算,就知道太难了。即便他以大局为重,内心深处未必没有怨言。特别是在割自己肉的时候。
燕王妃说道:“秦王那边怎么说?”
燕王妃之所以问秦王,是因为这个新章程,损失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谁让秦王就藩最早,地方的瓶瓶罐罐也最少了。
燕王说道:“怎么说?自然和我一样,什么也不说。回家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