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说道:“何人?”
方关说道;“詹鼎詹先生。这一次陛下是先召见詹先生。然后再将差事派给我等地。下官见大人似乎不想见詹先生。”
何夕其实也不算是不想见。
只是何夕孤陋寡闻。
毕竟詹鼎这个人,已经沉沦十几年了。就好像罗贯中一样,都是跟错了人。如果不是罗贯中写了一部三国演义。谁知道,罗贯中还是张士诚的谋士。
方国珍比张士诚都等而下之。方国珍有哪些谋士。何夕哪里知道?
他看重的是方国珍的潜势力。自然觉得,方关,方国珍的嗣子。最有能力代表方国珍的遗产。
而这位詹鼎詹先生。就不被何夕看在眼里了。
不过何夕听詹鼎被朱元璋认可,对詹鼎顿时重视起来。说道:“那就有请詹先生。”
……
詹鼎离开诏狱之后,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但是双腿似乎彻底废了,已经不能行走。不过而今的詹鼎,比见朱元璋的时候好多了。去见朱元璋的时候,是被人抬过去的。而此刻的詹鼎坐着一辆四轮小车。被仆役推着出来。
对,就是三国演义之中,诸葛亮的小车差不多。
毕竟三国演义成书于这个时代。说不定就在同一个时刻。罗贯中正在大明某处奋笔疾书的。他写的很多东西,其实是明代的。而不是汉代的。
何夕与詹鼎寒暄了几句问道;“不知道詹先生与陛下说了什么?”
詹鼎说道;“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一些海上的事情。”
何夕说道:“愿闻其详。”
詹鼎也就他的以盗治盗方案说了出来。
何夕沉吟片刻,心中思绪翻涌之极。
与朱元璋不一样,朱元璋对于这个方案,根本不认可。是以在密信之中,也没有谈。但是何夕联想到了更多。他首先想到的是东印度公司。西方殖民者纷纷以公司的模式进行殖民,其中是不是有一些自己没有注意到东西。
詹鼎的办法好吗?
在何夕看来,并不是太好。毕竟以盗治盗,一个不好就反噬了。弄出很多麻烦事。
这还是何夕并没有考虑,朝廷大义上问题。
是的,在现实之中,官匪结合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但是朝廷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公开与盗贼合作。这种大义上的伤害,再多利益也补不上来。如果真要这样做,最多是下面官员来做,朝廷仅仅是默许而已。
问题又来了。仅仅是默许,很多事情上就要放任。如此层层转包之下,朝廷对这海盗有多少控制力啊?或者,真控制海盗的是地方官,还是朝廷。再或者说,控制海盗的是某一个人。还是某个官职。
就好像熊文灿招降郑芝龙一般,他在福建任上,郑芝龙还给面子。但是熊文灿一离任。后面的人就未必能控制郑芝龙了。
这都是隐患。
但是,何夕觉得詹鼎的思路是对的。
对海洋的控制,是决计不能用传统,府县体系来控制的。海上的事情太过复杂。最少而今大明的官僚体系,不适合海上。
出于成本,还有其他因素的考虑。何夕看来,西方殖民时代的间接控制。或许是一个办法。但是这种间接控制,绝对不是以盗治盗。
何夕说道;“詹先生,你说组织一个商号来经营海上生意如何?”
詹鼎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说道;“商号?”
“对。”何夕的思路似乎打开了。说道:“而今海禁的事情僵在这里了。朝廷有意开放。但是担心的是,一旦允许民间乱来,海上风波起,盗贼横行。我于公于私不好交代。但是不开放的话。钱从什么地方来?我来东南的使命怎么完成?我思来想去,觉得你的思路很好。朝廷直接控制海上,问题太多了。不如组建一个商号,间接控制。”
“不,一个商号不好。多几个互相制衡才好。”
詹鼎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商号,不是寻常商号吧,在海上经商。没有一些战船,火器,是做不了买卖的。”
何夕说道;“对。这些商号,在海外拥有这些。所以这些商号,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詹鼎沉吟片刻,说道:“大人想法绝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钱赚。海上的秩序,他们自然会维持。其实,所谓的海商与盗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其中有一个问题。”
何夕说道:“詹先生请讲。”
詹鼎说道:“信用。”
何夕说道:“什么信用?”
詹鼎说道:“大人,我家在台州,入方公幕府多年,见多了海上草莽之辈。与南京的权贵截然不同。海上这笔大生意,真正办事的是他们。而获利最多的一定在南京。但问题是,这些人凭什么为南京权贵卖命。说更直白点。南京权贵们会给他分配多少利益?”
“这一点,不弄好。这事情万万是成不了的。”
何夕一听,顿时苦笑起来。
詹鼎说得太对了。
海上贸易的利益,何夕不可能独享。或者说,能独享一时,却不能一直独享。原因很简单,大明就是这样,有权力就利益。而不是相反。何夕即便在海上造出一个大蛋糕来。
也必须根基朝廷的利益格局来分。
不可能乱来。否则别人就对你乱来。
但是,南京的达官显贵们,对海上这些人,一万个看不起,不过视为奴仆而已。但是他们的权力仅仅能在陆地上。到不了海上,海上的利益偏偏要这些海上豪杰,一刀一枪地维护。
而这些海上豪杰对于南京那些坐享其成的人,也未必看得上眼。
从这一点上来看,将来一定会闹出事情来。
就好像嘉靖年间倭寇的导火索。就是谢迁谢阁老后人。将海商的钱给占了,一分不给。觉得我堂堂阁老门第,要你钱是给你面子。怎么你还想横,结果逼急了,这些海商灭了谢家满门。当然了,这些海商也付出了代价。几乎所有人都死嘉靖倭乱之中了。
何夕忽然一笑,说道:“詹先生,你说得对。不过,这事情不应该这样想。这是做了之后的烦恼。而不是现在的。最少,在你看来,这事情能成。”
詹鼎也苦笑说道:“大人说得对。是我多虑了。大人智深如海,我本想以献策。却不想被大人的防漏,折服得无话可说。佩服佩服。”
何夕哈哈一笑,说道;“詹先生过谦了。我出主意还行,具体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还请詹先生参谋一二。”
詹鼎说道:“那老朽就提一个小建议。”
何夕说道:“先生请讲。”
詹鼎说道:“这一件事情,急不得。大人送上门去,反而不便。不如让他们自己眼馋。送到大人这里。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有推托的余地。另外,自古变法,无比以立信始。”
“大人现在缺少的是一根木头。”
何夕说道:“木头?”
詹鼎说道:“商鞅用过的那一个木头。”
何夕点点头,明白詹鼎的意思。徙木立信。先打造出一个成功的例子,让人看到,海贸可以赚到钱。接下来是别人推着他走。而不是相反。
只是这个木头,也是要好好选的。
何夕自己不大合适。
因为何夕是主持者,他自己捞一大笔钱,很多人就会怀疑这一件事情的公正性。甚至觉得是何夕的位置很赚钱。而不是何夕新法很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