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何夕小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看了。要不要去下一个地方。”
朱元璋这才如梦初醒。说道:“哦。好吧,去下一个地方。”
他已经在这里愣了好一阵子了。
原本通红地,鲜艳的。流动的钢水,也在模具之中凝固成各种规格的钢铁。从红色变成了黝黑之色。当然了。看上去不红了。并不代表不热了。这个时候,如果那个傻子,想要用手去摸一下,手就可以不要了。
钢铁的冷却是需要时间的。
在这一段时间,朱元璋一直看着这些钢铁。或者说,他眼睛在看,但是心思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想了些什么?朱元璋一时间也不做到。
毕竟震撼到极点,反而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
朱元璋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热气腾腾的环境之后,似乎才清醒过来了一些。
作为帝王,太清楚钢铁是什么?钢铁就是力量。自从洪武十四年,大明对外打的战争,或者说何夕主持对外战争。都很轻松写意。是何夕谋略出众,千百年来第一个吗?
不是。
是大明的实力在变强。
毕竟一个人如果不穿甲胄,只有一柄利刃,面对十个人。很难活下来。但是一个人如果有甲胄护体。面对十个人。很容易杀出来。如果一两百人甲骑列阵而战,数千步卒都能冲出来。
别的不说。唐太宗李世民以玄甲骑破数十万大军。而所谓玄甲骑也不过数千编制而已。
甲胄集中使用,威力巨大。
而今大明的甲胄泛滥。火器生产翻倍。这都是国力的成倍增长。以至于哪怕何夕拉来的东拼西凑的军队,在装备上完全压倒了李成桂最精锐的高丽军队。
但是,在此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这样压倒性的优势,以李成桂这样的人怎么会倒戈啊?
朱元璋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万万没有想到。沈阳铁厂已经超过了太平铁厂。成为技术最高的铁厂。这一炉就能生产出好几吨钢水。
之前,朱元璋听何夕说什么铁路。他从未觉得不可能。铁多贵啊。怎么能铺成路。即便真能铺成路。难道没有百姓去偷吗?而今朱元璋真看到了铁路的希望。
一想到从北京到南京之间,数日之内,数万兵马就能到达。
朱元璋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还没有等朱元璋从这种情绪之中脱离出来,何夕请朱元璋参观的另外一个地点已经到了。
这里还没有命名,如果有的话。因为沈阳机械厂。
这里有一张张车床。这也是何夕提出的概念,由工匠们完成的了。提出概念容易,但是想要完成车床并不容易。最重要的依然是轴承。还有齿轮。才能更好地移动刀具。
当然了,这里的车床都还很简陋。下面是厚重铁基,上面是纵横机械。用人在一头拼命地摇着手柄,或者踩着滚轮。才能带动刀具的运动。而刀具在铁坯上,更是擦出靓丽的火光。铁屑飞出。好像被点燃一样,落在地面上,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削铁如泥,在这里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现实的精准描述。
在何夕看来,这里面有很多问题。
一来是刀具不行。
车床的刀具,与传统意义上的刀具不一样的。其实就是一小块合金钢。但是,这年头去哪里找合金钢。何夕只能将硬度最高的钢作为刀具。但是这些刀具,用来加工铁,还勉强。加工钢,根本不大可能。
好在如水轮机一样。不需要太高的硬度。
这才能加工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换刀具的频率也太快了一些。几乎一会儿工夫,就要换上一块。
二来就是动力不行。用人力,即便是轮流上。加工一个零件,也需要好长时间。当然了,即便如此,车床加工出来的零件有着远超其余方式的精准性。在何夕看来慢。但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非常快了。
如果没有这里。
几十台水轮机根本生产不出来。
而今即便如此。水轮机的产量依然上不去。
何夕将这里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述给朱元璋听了。
朱元璋手里捏着一块刀具,也就是一个四方体铁块。而燕王更是眼睛都直了。他靠近何夕说道:“何夕这里能生产火器吗?”
何夕说道:“自然能生产。来看这里。”
何夕在前面走了几步。来到一个车床前面,这个车床上固定着一个圆形的铁柱。被好卡得死死的。圆柱之中,已经有一个整齐的凹陷了。
何夕对燕王说道:“这就是一门火炮。之前的火炮都用铸造之法,质量在我看来,其实并不是很好。而这是一整块钢,我就想过。从这里直接挖出来炮膛。这火炮一定会好用很多。只是可惜了。我低估了这个办法难度,只有这个半成品。”
燕王伸手去炮膛之中一摸,感觉好像镜面一样。
只是太浅了。
最多伸进去一手的距离,根本不足以塞入火药与炮弹。
燕王说道:“这怎么不做了?”
何夕说道;“太慢了。你不看这么浅,其实是连续不断钻了三个月了。”
造炮,自然要用最高的钢材。也就是说。刀具的钢材硬度与炮钢的硬度相差无几,也就弄出而今的局面。很是尴尬。估计磨上三年,或许能磨出来。
其实如果何夕当时知道。他连三个月都不会让磨的,只是他事情多,交代下来基本方法。就没有关注,等他再次关注的时候,工匠们已经磨了三个月了。
何夕才有机会喊停。
燕王说道:“何弟,无须过谦。有你,才有这里的一切。我想你一定要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燕王所言倒是不错。
太平铁厂在江南,根基深厚。技术底蕴也是有的。为什么在哪里并没有什么技术创新。而到了辽阳才不过几日的功夫,技术就已经日新月异到这个地步了?
原因也正在于何夕。
何夕在冶铁铸造技术上,也是一个门外汉。并不懂多少。只是他知道一些大概的概念。他能指点工匠研究。这仅仅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一点。
而是何夕能够给工匠们足够的经费支持。与尊重。
遇见问题之后,何夕如当初研究高炉一样。将工匠们聚集起来。商谈方案。工匠们能在何夕的面前畅所欲言。不受任何约束。而且这几年来,工匠的素质也有了很多改变。
在何夕研究高炉的时候,大部分工匠都不识字的。而且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想将自己的技术泄露出去。
而今却不一样了。
一直被何夕看重的工匠团体中。老工匠已经很少了。大多都是有一手绝活的。在技术上。别人做不到,只要他能办到的那一种。但是在理论上已经不行了。这些老工匠只能承担一些执行的任务。真正给何夕最大帮助的,其实是以葛天工为首的工理学院出身的工匠。
他们读书虽然不多。但是懂实验,懂数学。也懂何夕当初讲一些冶金的原理。一些即便机械知识。他们在何夕的支持之下。迸发出很多新想法。
何夕近乎无限量的资源供应他们试错。
错得多了。正确的自然也来了。
更是有了太多宝贵的数据,为将来打下了基础。
毕竟,这个时代科研成本并不高。比起,后世动辄数以亿万计的科研经费,这些工匠花费的不过一些材料与工钱,与时间成本而已。在何夕看来,这都不是事。
但仅仅这一点的改变。有产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当然了,对此何夕不会居功,他说道:“此事全赖陛下圣明。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小事而已。”
朱元璋说道:“何夕,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朕还能夺臣子之功不成?这些成就,也只有你能做到。别人是万万做不来的。”
朱元璋说得也对,不提何夕所谓的先见之明。单单何夕能平等的对待工匠。就是其他官员很难做到的。因为何夕是从内心深处,并不觉得大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即便有些官员强行学习何夕的风格。但是人不傻子,对很多事情最为敏感不过了。特别是,面对掌控自己生死大权的上司。谁真能做到畅所欲言啊?
不就是小心谨慎不敢出错。
哪里会有什么创新。
更不要说很多大明官员,脑袋之中根本就没有要创新这一根弦。他们只想维持如今的局面,最好一直到天荒地老。而没有想过改变什么。连理学思想之中,更多主静,觉得世界上静态的,而不是相反。
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何夕说道:“陛下谬赞。”说到这里,何夕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要不我们回沈阳吧。这里实在没有能住的地方。只有沈阳才有。”
朱元璋说道:“睡觉的地方有什么大不了,朕什么地方不能睡。今天朕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何夕说道:“什么地方?”
朱元璋说道:“就去看煤矿。”
何夕一听,说道:“陛下煤矿那边的情况更恶劣,陛下万金之躯——”
何夕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元璋打断了。朱元璋说道:“朕自由计较,你听命就是了。时间不早了,快些去,今夜朕要在煤矿住。”
朱元璋一声令下,所有人不敢不从。
只是谁都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一定要去煤矿。连何夕也不知道,煤矿虽然重要,但也不是一天也等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