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日,张明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甚至有一种彻骨的冰寒。
因为安陵堡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安陵堡的工事,堪称河间防线的范本。城池修建不说,甚至安陵堡附近根本不可能进行坑道作业。原因很简单,这里是一个河湾。运河流过,地下水很浅的。挖坑道稍稍深一些,就一片泥泞了。
加上安陵堡工事完全是为了防炮而生的。
本来以为没有任何死角的。
但是张明算是见识了一力降十慧。
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国家之力排山倒海。
他刚刚开始看见,无数人包括军队,也包括在附近征用的民夫开始在安陵堡附近进行土木作业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明算是知道了。
先是修了一条引水渠,将运河水引走。让安陵堡不能成为卡死运河的要点。然后沿着安陵堡外面开始修建土墙。没有什么花俏,就是一层一层的夯土垫高。
这种办法很容易掌握,也很容易修建。而城墙过高,城墙上半端承受不住炮击。所以安陵堡的城墙并不是太高。
外面的土墙甚至要超过了安陵堡的城墙高了。
张明这个时候才明白了。这土墙并不是土墙,而是堤坝。
是堤坝。
南军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军事意图。他们在这一片平原之上,人为造了一个湖。而安陵堡就是湖中心。
当然了。将河水提高数丈,直接将安陵堡给淹没,有一些太难了。工程量太大了。虽然南军几十万人,人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但是也不值当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仅仅让安陵堡外面一片汪洋,限制了安陵堡对外面的任何行动。安陵堡就是死地了。
等待安陵堡只是死而已。
区别是有个什么样的死法。
但是这样的结局,却不是张明所期望的。
是的。城墙是有防水功能的。有时间可以将城墙当做堤坝。南方很多城墙都在洪水之中保护了百姓。但是城墙毕竟是城墙,不管什么样的城墙都承受不住洪水泡上几年。
更不要说,安陵堡根本没有想过泡在水里还是什么样的。
一旦安陵堡进水,安陵堡储藏的粮食都没有地方放,更没有种菜的空间,不要说守数年了,守几个月都是问题。
张明是想过战死在安陵堡。但是决计不是这样的死法,更不要说,敌人已经绕过了安陵堡。守安陵堡已经毫无意义了。
张明思来想去,用城中选了十名死士,让他们想办法突破重围,去给后方送一封书信。张明这一封书信,并没有直接求援,而是将安陵堡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只是说死守安陵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请求下一步命令。
只是,几十万大军将安陵守的密不透风。张明即便选出最厉害的死士,又怎么能穿过层层的防线。
于是这一封书信,很快就到了傅友德的手中。
傅忠之死,对傅友德还是有一些打击的。本来傅友德的头发还有一些黑色的。但是得知傅忠自杀之后,傅友德将自己关起来,沉思了整整一天一夜,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发现,傅友德的头发都白了。
很多人都担心傅友德因为这一件事情,发脾气。甚至迁怒其他人。但是傅友德与所有人预料的相反。傅友德反而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了。
对身边的人态度更好了。
盛庸作为傅友德征讨云南的部将,在这一次整军之中,被傅友德看重,带在身边调教。
盛庸的提拔,也代表着傅友德无奈。
傅友德以超出寻常人的目光看出来了未来的军事变化,并积极的推动军事改革。但是问题是,南京大多数将领都没有这个想法。如果这些将领不能庸将,反而好了。恰恰相反,因为朱元璋没有大开杀戒,朱允炆麾下有一系列元老宿将,一个个都有辉煌的履历。他们对于大明原本的军事体系之中,都是非常能打仗的。
只是可惜,这些人之中有学识的人很少。大多都是跟随朱元璋从草莽之中杀出来的。这些人打仗的本领,并不是谁教的。而是从一次次惨败之中学习的。
让他们用这种办法去学习新战法,新技术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过时了。与大明原本的军事体系一样。
但是问题是,在大多数时候,过时的人永远不会说自己过时的。
他们并不承认傅友德的改革的必要性,反而觉得傅友德是为了自己的战败找借口。甚至纷纷寻求取代傅友德的可能性。比较他们觉得,大家都是开国侯爵。傅友德的资历比他们浅薄多了。不过一降将而已。傅友德能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
在这种情况下,傅友德只能提拔年轻将领。傅友德从自己的旧部之中去找能够理解自己的军事思想的人。盛庸就脱颖而出了。
盛庸见傅友德这个样子,尤其心疼。
毕竟,在盛庸在征战云南的时候,是见过傅忠的。与傅忠还有一些交情。更知道,傅友德对傅忠的看重,傅友德是有好几个儿子,但是可以继承傅友德地位的儿子,也只有傅忠而已。
盛庸甚至希望傅友德能将心头的怒火给发泄出来。这种反常的情况,更让人心疼。
傅友德看着张明的书信,然后原样装回信封之中,递给盛庸说道:“找一个胆大的。将这个书信直接送给叶沈。”
盛庸说道:“是。”只是盛庸心中有一些疑惑。
傅友德轻轻一笑,说道:“你是想问,为什么要这么样做吧?区区一座安陵堡,耽搁数月的时间,而今安陵堡全然无用了。叶沈难道还真会来救安陵堡吗?”
盛庸说道:“难道不是吗?安陵堡不过区区千余人。之前北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不就是拖下去吗?难道他还会主动来救援?与我们与安陵堡下决一死战吗?”
傅友德叹息一声,说道:“叶沈如果就是你这个水平,我反而放心了。”
盛庸说道:“末将愚昧,还请国公指点。”
傅友德说道:“打仗,不管是用什么打,用刀枪也好,用火铳也好,都是人在打,故而打仗永远是人心为上。我不得不承认,何夕修建的城堡,实在是难看。河间一路上,这样的城堡几十座。就封锁了大多少进攻路线。让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进退不得。但是单纯的城堡从来不是问题。我为什么要对安陵堡下这么大的功夫,一方面是全军整训,闲着也是闲着。另外一方面,就是打给其他城堡看的。安陵堡在大军重重包围之中,坚持一年,不可谓无功,如果叶沈不来救,你觉得我们围困其他城堡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坚持到底。”
“人心多变,有时候他坚硬如铁,有时候,他就是一团豆腐渣。不管叶沈能不能救下安陵堡。他必须来救,否则,所谓的河间防线,不攻自破。”
“顿兵于坚城之下,我顿了。他如果不来,他们之前的计划,就毫无意义。而且那些坚持在各自城堡之中的北军将士,又将如何坚持。反正本来都是大明将士,难道指望他们如张巡守睢阳不成?”
盛庸心中一动,行礼说道:“国公高明。是我浅薄了。”随即立即派人送信不提。
傅友德心中暗暗摇头,暗道:“盛庸还是比不上叶沈。小辈之中,也只有忠儿能与叶沈一战了。”想到这里他才忽然想起。
他的忠儿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