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官员,遍及我大宋各州府衙门。他们无法升官,他们下面各县官员纵然政绩卓著,也无法升官。他们的上官若是升了,他们也没人约束了。
所以他们没办法升官,他们上下的官员也没办法升官。
朝廷总不能让各州府转运使、安抚使等官员离任,然后派遣一群刚入仕途的进士们去接替他们的位置吧?”
寇季一脸无奈的说。
满朝文武瞬间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就算再蠢的人,也明白了,他们被寇季和赵祯联手给算计了。
可明知道如此,他们却没办法弹劾寇季、赵祯。
因为寇季和赵祯只是给他们指定了一块地方,给了他们锄头。
坑是他们自己挖的。
若是出言指责寇季、赵祯有错,那么他们也有错。
更关键的是,寇季在算计他们的时候站在暗处,他们就算要指责寇季,也拿不出站得住的说法。
赵祯倒是站在明处,但是他们指责赵祯,却没啥用。
难道他们还能逼着赵祯退位不成?
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干,寇准就能把他们的脑袋齐齐摘下来,挂到城门口。
“寇侍郎……好手段……”
满朝文武神色复杂的盯着寇季感叹。
寇季一脸认真的道:“此事跟我无关。”
满朝文武只是复杂的一笑,却没有多说话。
三司使李谘在满朝文武神色复杂中,踏前一步,出了班列,朗声奏道:“臣李谘有本要奏。”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三司使李谘跑出来奏事,自然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注意。
满朝文武都看向了他。
赵祯板着脸问道:“爱卿要奏何事?”
三司使李谘拱手道:“权吏曹侍郎寇季,入仕以来,前后立下无数功勋,只因为他年纪小,屡次立下功勋,都不得升迁,臣以为此举不妥。
臣以为,以寇侍郎对朝廷的功劳,当升任为一部尚书。”
此话一出,举朝震惊。
寇季今年才多大,担任一部尚书?
开玩笑的吧?
寇准、王曾、李迪三人听到这话,齐齐皱起了眉头。
满朝文武细思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李谘的用意。
寇季有些愕然的盯着李谘。
他跟李谘并没有交际,也没得罪过李谘,李谘为何要害他?
没错,就是要害他。
李谘看似在为寇季打抱不平,可实际上他是在暗害寇季。
用的还是寇季曾经用过的手段。
寇季曾经用过这手段,对付张伦。
如今李谘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只不过寇季当时的目的是为了调离张伦,为了架空张伦。
而李谘则是为了捧杀寇季。
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打压寇季是打压不下去的。
因为朝廷的几位掌权者都不会答应。
既然无法打压,那就干脆捧杀好了。
只要把寇季的官职捧到了高处,捧到足够耀眼的地方。
寇准一死,寇季的死期也会跟着降临。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没人会在意寇季是怎么升上去的。
也没有人会计较寇季对朝廷有多少功劳。
那些狠寇季不死的官员,只会向百姓们宣扬,寇季之所以升官这么快,全是因为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祖父的缘故。
到时候不仅寇季要死,寇准的名声也会被跟着搞臭。
垂拱殿里,唯一欣喜的人,恐怕就是赵祯。
他想给寇季升官想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李谘提出给寇季升官,暗合他的心意,他自然高兴。
他刚要开口迎合李谘的话,就听寇准声音沉闷的道:“不允!”
赵祯听出了寇准话里的不悦。
他虽然没猜到李谘的用心,但是却从寇准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味。
似乎李谘奏请为寇季升官,有点不怀好意。
他想到此处,便没有开口。
王钦若踏前一步,朗声道:“臣也以为,以寇季对朝廷的功劳,当为一部尚书。”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有近六成的文官在一瞬间站了出来,奏请为寇季升官。
他们这么做,是在迎合李谘。
但他们的想法却跟李谘不同。
李谘是为了捧杀寇季。
百官们却是为了让寇季调离吏部。
寇季在吏部待了小半年,愣是弄出了一个只有百人升官的佳绩。
寇季若是在吏部待上一年,谁知道他会整出一个什么幺蛾子?
寇准脸色阴沉的可怕。
李迪、王曾二人脸色也不好看。
百官们见到了寇准脸色阴沉,心里也在打鼓。
他们害怕寇准发飙,拿几个人头出气。
就在寇准准备开口质问百官的时候。
高处恭突然出班,奏请道:“臣也以为,寇季可出任一部尚书。”
随着高处恭开口,其他武勋也纷纷开口。
到最后,赵元俨也很难得的出声道:“小王也以为,寇季当出任一部尚书。如今户部、刑部、工部,三部尚书,尚在空缺当中。
让寇季试试也无妨。”
赵元俨手里虽然看似没有实权,但他的地位和分量够足。
他在暗中也拉拢了不少官员,随着他开口,一些官员也跟着开口。
寇准要开口发怒。
李迪抢先一步道:“尔等这是拿朝廷大事当儿戏吗?”
李迪指着寇季道;“寇季才多大,出任一部尚书,这话亏你们说得出来。先不说寇季的功劳,单单是阅历,就不足以掌控一部。
老夫给你们一个机会,收回你们这些愚蠢的话。
不然,老夫一定会治你们一个妄言之罪。”
李谘拱手一礼,义正言辞的道:“臣句句发自肺腑,何来妄言一说?”
“臣等也是发自肺腑。”
“……”
寇准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
然而,不等他开口,寇季却抢先一步,上前道:“官家、太师,既然满朝文武盛情难却,那臣就受领了。”
满朝文武闻言,一阵异动。
寇准、李迪、王曾三人齐齐皱眉。
寇准当庭喝斥道:“寇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寇季拱手一礼,“自然知道。”
寇准恼怒的道:“知道还敢在此胡说八道。”
寇季笑道:“下官没有胡说八道。满朝文武替下官求官,这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情,下官为何不答应?”
寇准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满朝文武在策,他脸色阴沉的提醒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寇季淡然笑道:“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下官才答应出任一部尚书。”
寇季郑重的躬身一礼,道:“还请太师相信下官。”
“信个屁!”
寇准彻底恼了,也顾不得朝堂礼仪,破口大骂了一句。
他盯着满朝文武,愤愤不平的道:“此事违背朝廷升迁的制度,老夫不允。尔等也休提此事。”
“太师……”
李谘开口要说话。
寇准怒吼道:“谁再提,老夫就治他一个扰乱朝纲之罪!”
以往寇准说出此话,满朝文武便不会再言语。
可今日不同。
当寇准喊出这话的时候。
李谘抬头挺胸,直直走到了御阶之下,盯着寇准,掷地有声的道:“臣就事论事,绝没有扰乱朝纲之举。反倒是太师,多次阻挠寇侍郎进官,莫不是在背后谋划什么?”
寇准瞪起眼,怒道:“老夫对官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反倒是你,老夫已经下了封口令,你却还在这里妄言。当老夫这个总摄国政是个摆设吗?”
“殿前卫何在?”
“在!”
“叉出去!”
“慢着!”
就在殿前卫准备架着李谘离开的时候。
王钦若走上前,朗声道:“太师若是因为他人直言劝诫,就治罪于人,那么请连同老夫,一起治罪。”
赵元俨缓缓出列,道:“小王也以为,太师因为他人直言劝诫,就治罪于人,未免有些太过了。太师真要治罪,就连同小王一起治罪吧。”
随着赵元俨开口,朝中有数十位官员跟着一起开口。
寇准在这些人的逼迫下,气的直咬牙。
但他却不再让人把李谘叉出去。
李谘、王钦若,甚至一同开口的那数十位官员,在寇准眼里都不够看。
寇准要是心黑一些,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让他们变成佞臣、变成贪官污吏,把他们推到菜市口斩首。
但是多了一个赵元俨,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在赵元佐不出的情况下,赵元俨隐隐以宗室之首在行事。
他的态度,不仅仅是代表他,也代表赵氏宗亲。
寇准现在的地位,让他没办法跟赵氏宗亲对着干。
他若对赵氏宗亲下手,那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就逃不掉了。
他若有异心,现在就是最好的下手的良机。
可他偏偏没有异心,不仅没有,而且对赵祯还忠心耿耿。
既然忠心耿耿,他就没办法干出一些越线的时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位越高,越是不能越线。
因为他一旦越线,就等于给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官员们一个信号。
一个要篡位的信号。
到时候不需要他做什么,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官员们,就会帮他把一切办的妥妥贴贴。
比如那个守在皇宫门口,见谁都一副笑脸的朱能。
他若是得到了寇准有篡位的心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领兵冲进赵祯、刘娥等人的寝宫,送他们一起去见先帝。
然后恭恭敬敬的扶寇准上位。
等寇准死了,他又会恭恭敬敬的送寇季上位。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越线的后果,所以他一直在遵循着一个臣子应该有的本分,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如今赵元俨逼得他不能进,也不能退,他心里很难受。
若他不是总摄国政,他也就不需要这么难受了。
似赵元俨这样的赵氏宗亲,他又不是没教训过。
早在太宗年间,他就当街拦过皇子的马车,并且还扯着皇子去垂拱殿上找赵光义理论。
最终的结果是,皇子挨了打,他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李迪似乎看出了寇准的为难,他上前一步,盯着赵元俨,喝斥道:“赵元俨,退回去。虽然你归为宗室的大宗正,但无实职,不得干涉朝政。”
李迪也够霸道,上来就指着赵元俨的鼻子骂。
赵元俨灿灿地笑道:“小王也没有干涉朝政,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王钦若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道:“太师处事不公,放着寇侍郎这等良才不用,难道还不让满朝文武议一议?官家有错,我等尚且可以议论,太师为何就不行?
难道太师已经凌驾于官家之上?”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脸色皆是一变。
王钦若这话说的有些重,有种暗指寇准要篡位的意思。
李迪一瞬间恼了。
王曾也恼了。
李迪抬手就是一个朝笏丢了过去。
王钦若吓的慌忙躲闪,最后只砸到了王钦若脚下的地砖。
王曾盯着王钦若怒吼道:“王钦若,你好歹是朝中重臣,怎么敢在垂拱殿上胡说八道?”
王曾对寇准、赵祯抱了抱拳,又对王钦若怒吼道:“太师理政期间,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处理政务,从早晨忙到夜晚。
处理完了政务,还得教授官家如何理政,往往一教就教到了深夜。
每天忙碌到有家不能回,有儿孙在膝边,却无法享受天伦。”
赵祯听到王曾的话,认真的点点头道:“朕可以做证。”
王曾往前三步,逼近了王钦若,冷声道:“太师为国为民,如此操劳,岂是你能随口污蔑的。”
王钦若见王曾上前,还以为王曾也要动手,吓的他后退了一步。
见王曾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硬着头皮道:“谁都知道你和李迪跟太师私交甚密,现在帮太师说话……”
“住口!”
王曾咆哮一声,喝道:“再敢多说一句,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死谏!”
王钦若张了张嘴。
王曾眯起了眼。
王钦若见王曾不是在吓唬他,愣是吓的一句话也没敢再说。
死谏是什么?
死谏是开玩笑的吗?
死谏是大宋朝最狠的谏言。
二品以上的重臣以死为注,谏言官家。
只要不是让当今官家退位,不直言取某个朝中重臣的性命,无论任何谏言,当今官家都必须采纳。
王曾若是以死谏官家,将王钦若贬为庶民。
王钦若就只能沦为庶民。
以王曾在民间的威望,在王钦若被贬为庶民的第二日,民间的百姓就能活活的把他给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