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历七月的阳光明媚而且炙热的照耀福建路提点刑狱司衙门。从外面看,这座衙门与其他衙门一样的不起眼。墙壁外部的下半截青苔斑斑,门口的台阶有些破损。总的来讲,就是有些破旧。两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站在这座有些破旧的衙门之外,看着下人递进去名刺。
接过名刺的是一位差役,他看了看名刺,大喇喇地说道:“赵提点不在衙门。”
为首的那位中年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个差役居然敢这样回答,对于提点刑狱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讲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决定见谁不见谁,决定如何回答提点刑狱的行踪,都是由幕僚来办,而不是弄个公务系统的差役回答。
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堂弟齐叶,却见齐叶对此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中年掏出一串钱,上前几步,就要塞给差役。差役伸手一拦。中年连忙笑道:“这位官人,我乃见贤钱庄的齐荣……”
“我知道见贤钱庄,我也见过旁边的那位齐叶掌柜。”差役带着笑意说道。
“这位官人,可否告知赵提点可在坐衙?”齐荣继续问,同时把手里的那串钱塞了过去。
这次差役没有拒绝,他接过钱,在手里颠了颠,“这位齐掌柜,你觉得我一个差役敢编派提点的来去么?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差役敢查问提点的行踪。你若是想让我说这些,便把这些钱拿回去吧。”
齐荣听了场面话,哪里肯得罪差役,他陪着笑说道:“这位官人,我只是问问提点可否在衙内。”
“我一开始就说了,赵提点不在。”差役有些不高兴地答道。
得知了想要的情报,齐荣也不多问便退了下来。齐叶看着堂兄的做法,心里也没什么想法。既然堂兄是来赶自己回泉州的,他愿意在福州怎么折腾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齐叶很想现在就回去休息。七月流火,火星西行,天气转凉。不过那是从最热的天气开始转凉,现在的天气依旧非常热。因为在太阳底下晒着,齐叶倒是有些好奇赵嘉仁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跑去了哪里。
赵嘉仁的确不在衙门,他跑去了一个更火热的地方,周青的铁匠铺。此时炉火并没有开始鼓风,很平淡的散发着基本的热力,屋内热气腾腾。周青在铁匠铺另外一边相对凉爽的屋子里向赵嘉仁展示着他的成果。
包括周青在内,铁匠铺人员都不知道这个怪异的玩意是做什么用的。赵嘉仁却知道,他操纵着机器,看着机器上的那些仿佛锯齿般的小部件起起落落。操纵过了瘾,赵嘉仁才问:“周兄,我让你准备的水力传动设备,你可做好。”
“好是好了,就差去修好的水坝试试。”周青答道。说完之后,周青不解的问:“东家,此物到底是做什么的?”
“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赵嘉仁答道。其实他很想说,这是引发惨烈战争的机械设备。不过那是赵嘉仁的时空,而不是现在的时空。此物是美国惠特尼发明的锯齿轧花机。
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时候,赵嘉仁喜欢到处旅行,到处参观博物馆。18世纪,随着工业发展,英国从全球最大的贩奴国转而成为反奴隶贸易的先锋。美国的奴隶制度一度到了自行崩溃的局面。然而在1793年,惠特尼发明了这个轧花机,于是奴隶与棉花种植园的结合立刻就产生出巨大的经济效益。
博物馆中的介绍上讲,很多美国历史学家都认为,假如轧花机没有被发明出来,南北战争就不会爆发。甚至只需晚发明出来三十年,南北战争都可以避免。因为蓄奴的南方会在经济上自行崩溃。
赵嘉仁在博物馆里面仔细研究了这个引发巨大后果的机器,觉得机器的技术含量非常低,并且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从大哥赵嘉信那里得知播种了五十亩棉花地之后,赵嘉仁就开始准备起这个设备。美国南方靠棉花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虽然博物馆里面的介绍讲,美国种的是棉绒中等的大陆棉和长绒棉海岛棉,并不是棉绒短粗的亚洲棉。但是亚洲棉顶多是纺纱不易,赵嘉仁当然记得历史书上的黄道婆。他相信自己掌握的技术无论如何都比黄道婆强的多。她能让松江成为纺织中心,赵嘉仁也能建立起自己的纺织中心来。
这些当然不会告诉周兴,赵嘉仁表示了对周兴的赞赏之后,就告诉周兴,抓紧时间去测试水力驱动装置。
从自家的铁匠铺出来,赵嘉仁心里面觉得很开心。那些滑轮组以及船上用的铁质部件已经进入了生产的正规。惠特尼并不是仅仅靠了轧花机闻名后世,历史博物馆里面介绍,他的成就还包括卧式铣床,生产标准化,标准件。身为21世纪的中国人,赵嘉仁和普通中国以理科生自居的学生一样,对于生产标准化以及标准件有很强烈的共鸣。这是从小上学时候就经常听到的名词,这是自幼就不断接触到的国家的大方向。即便周兴的铁匠铺里面制造出来滑轮组等产品做不到标准件的程度,赵嘉仁也希望尺寸别有太大的不同才好。
过了小半个时辰,赵嘉仁到了码头旁的茶楼。茶楼的雅间中已经有人等待,见到赵嘉仁到门口,屋内三人都起身候着。赵嘉仁在客座首位上坐下,他们才敢坐下。
主位上那位递给了赵嘉仁一张纸,陪着笑说道:“赵提点,这是我等要运的东西。还有给武伴当的辛苦钱。”
赵嘉仁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把纸叠好收进怀里。他意气风发地说道:“诸位,我乃福建路提点刑狱,本就有缉盗之责。此次盗匪横行,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即便剿灭不了盗匪,至少也能护得福建百姓行船安全。”
“是是是!”那些人连声回应,脑袋点的犹如鸡啄米。
从这里出来,赵嘉仁又赶往徐远志那里。在福建的殿前司左翼军名义上是殿前司,属于禁军序列。福建路安抚使有权在紧急关头对殿前司左翼军进行调动,例如此次大规模海盗肆虐福建,就属于福建路安抚使有权发号施令的情况。但是平日里则归泉州知州还能调度殿前司左翼军,这种局面是因为福建路特殊的情况,以及殿前司左翼军自身历史造成的。
不管那么多复杂的问题,赵嘉仁把问题简化了。他只想知道两件事,殿前司左翼军准备何时出发讨贼。福建路左翼军有多少水军,并且准备派出多少水军讨贼。
到了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徐远志的衙门,赵嘉仁见到徐远志之后第一个要求是“水,给我倒杯水!”
徐远志也没有叫下人,自己亲手给赵嘉仁倒了杯水。赵嘉仁就站在徐远志旁边,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赵嘉仁满头大汗的模样,徐远志又给赵嘉仁倒了一杯。两杯水下肚,赵嘉仁觉得缓过劲来,舒服的找个座位坐下。徐远志让下人去烧水烹茶,自己则坐到椅子上告诉赵嘉仁一个消息,“左翼军派人来,要我们斩了那些海盗,以激励士气。”
看得出,徐远志对此只是觉得有点无奈,赵嘉仁却皱起了眉头。在他上一世的印象里,左翼军对抗元上表现的非常软弱,面对海盗也同样软弱。怎么这次左翼军突然硬了,难道是赵嘉仁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左翼军也有过光辉时刻不成?
在这种疑惑下,赵嘉仁把自己的两个问题向徐远志提了出来。徐远志叹口气,无奈的开口了,“左翼军麾下其实不过两三千兵力,大战船三艘……”
“三艘?”赵嘉仁非常讶异,他没想到左翼军的实力竟然如此软弱。
“是。真德秀知福州的时候请朝廷给的定额,之前左翼军并没有自己的稳定军船,都是用坏了就没了。”徐远志讲述着前福州知州真德秀的决定。
“他们既然无力缉盗,何必让我们先杀了这帮贼寇呢?”赵嘉仁问。
“大概是想对朝廷有个交代吧。”徐远志身为官员,对于这种事情非常有感悟。
“徐知州,不管我麾下的船队怎么杀贼,左翼军都不会插手么?”赵嘉仁问徐远志。
“他们怎么会放过功劳呢!”徐远志用有些责备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