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你手下不是有判官么?”赵嘉仁请司马考讲课,司马考圆圆的脸上都是不解。
赵嘉仁有点犹豫地答道:“不是给泉州的判官讲断案,是给我学校的人讲断案。”
对于此事暴露实力,赵嘉仁心里面颇为为难。若不是真的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赵嘉仁大概不会提出要求来。果然如他所料,司马考眉头皱起。看得出他对此颇为不解。
赵嘉仁解释道:“我手下有几千号人。人多了,必然有各种事情。以前出了事情就是打军……打板子。不过这种做法不可长久。没有规矩不行,只有规矩没有能断案的也不行。这才想让司马兄帮忙给他们讲讲课。法理、法意、法度,这可得有人懂才行。”
“难倒赵兄弟要和你的手下讲利义之辩?”司马考脸上露出了文人特有的揶揄表情。
“若是没有义利之辨,我华夏和蛮夷又会有何区别?”知道司马考看不起那些没读过圣贤书的人,赵嘉仁索性反问。
遭到这么严肃的质问,司马考倒是也严肃起来,“赵兄弟,你批评理学的说法很是新颖,却不知你对利义之辩有何高见?”
提出这个刁难的问题,司马考一身轻松的等着听赵嘉仁的回答。若是讲赵嘉仁喜欢提的唯物与实事求是,理学的确有很大问题。但是义利之辨却是千年来都没能辩清楚的事情,赵嘉仁不管说什么,都会面对对等的反对意见。然后司马考听赵嘉仁说道,“我的义利之辨很简单。譬如一块地种出粮食,这些粮食到底该分给种地的,还是该分给地主。”
司马考并不知道宋代进士与后世进士的区别,宋代进士们不仅读书,还要读史。到了明清,考功名的人就是对着范文一个劲的模仿。除了模仿范文之外,读书人只读极少的一点点书。他们的历史知识水平基本为零。
正因为宋代的进士读史,司马考登时就被赵嘉仁的话给震住了。不用说太过于久远的事情,导致北宋党争激化的核心问题就是赵嘉仁讲的问题。当时旧党基本都是北方大地主大豪族,他们所要维护的自然是土地所有人的利益。新党们大地主不多,他们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获取更高地位与利益,所以普遍支持那些做事的人。
原本党争还能勉强维持底线。神宗一死,砸缸的司马光与被称为‘女中尧舜’的高太后两人开始用发配的手段对付新党,党争立刻陷入无底线的恶斗。北宋试图挽救本身危机的努力彻底完蛋。
知道这些历史的司马考听赵嘉仁开口就提这个核心问题,一时间也没办法保持轻松的心情。若是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历史上新党旧党之间辩论过无数次,真的是没办法超出其上。最后看的只是立场,而不是谁更有道理。
“赵兄弟,再换个话题。”司马考明智的选择了撤退。
“呐……若是已经有了约定,可否动用私刑?这是有信,还是不法。这是促使其上进,还是惩罚其无信。”赵嘉仁换了个话题。
司马考继续皱起了眉头。他当了好几年的判官,见过太多纠纷就是因为守信的问题而起。想让最后断案的结果合情合理,那是非常难的事情。对于无法践行约定的人执行处罚,对于大宋官府的人数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想了片刻,司马考大概能明白赵嘉仁的想法,他叹口气,“既然赵兄弟不愿意用私刑,我便给赵兄弟的手下讲讲断案之术。”
赵嘉仁本来还想着要与司马考来一番冗长的辩论,没想到司马考的学识水平竟然避免了令人痛苦的辩论过程,直接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这下赵嘉仁倒是更想了解一下司马考的政治理念,他问道:“司马兄,不知你可否认同土地国有。”
“这就是想得美。”司马考给了个回答。
“不说这有多艰难,只谈你是否认同。”赵嘉仁追问道。
“若是讲认同,现在天下穷人越来越难过。土地兼并日盛,真的是贫者无立锥之地。”司马考很含蓄的讲述他的政治理念。
得知了司马考的政治理念,赵嘉仁也不再多问。当年北宋旧党们心里面想的全是自家的匹石贯束,在猛烈攻击新党道德的同时,致力于挖朝廷的墙角。穷人的疾苦从来不在旧党考虑之内,旧党谈论的‘民’,就是地主。
旧党大将苏东坡被贬黄州,穷于生计之时不得不自己种大麦,从而开始直接接触劳动人民。因为与劳动人民共同劳动之后思想有了些变化,苏东坡看到旧党上台后对新党无情打击,还念着劳动人民的苏东坡提了点意见,就被旧党认为苏东坡变了新党,对他进行了同样残酷的迫害。
和旧党一比,能提及穷人的司马考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此时需要的是共同进步,无谓的扩大矛盾是很没意义的事情。
“既然是我的手下,我想和他们讲的是我这里的规矩。之所以行制度,目的是爱人。因为爱人,所以才要惩奸邪。司马兄一定可以讲清楚这等道理。”赵嘉仁开始定调。
安排了司马考之后,赵嘉仁本想处理一下从济州岛回来探亲的开荒农民。没想到接下来公务的事情扑面而来。眼瞅就要到了年底,市舶司对赵嘉仁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蒲家覆灭之后,从南海来的海商数量明显降低。市舶司已经不谈他们能捞到的好处,现在光是每年的业绩压力就让他们感觉痛苦不堪。
“知州,若是在这么下去,泉州大概就会成为废港。蒲家勾结蒙古人证据确凿,可现在蒲家伏法之后,我等却还是要吃饭的。”市舶司的官员们吐着苦水。
“嘉仁兄。赵氏的供养是由市舶司出,若是再这么下去,明年只怕就没了供养钱,你身为知州兼市舶司,一定要想想办法。”在市舶司当官的赵氏宗亲更是直白的指出问题。
看到这帮有种穷途末路感觉的家伙,赵嘉仁冷笑道:“蒲家当年就是靠垄断航线才能威逼官府。现在蒲家已经覆灭,正该是官府大展拳脚之时。我等与其哀叹,不如奋起。我已经准备派出船队前往占城以南的海上要害。不知尔等可愿派船一起前往。”
“占城以南?”市舶司的众人都一脸懵圈,他们知道占城已经是非常靠南的地方。比占城还靠南的地方就是化外之地了。对于大宋的官员,岭南这种已经开始开发的地区都是去不得的地方,化外之地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场所。于是所有人都暂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