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三年宋历四月二十到二十四日,根据肃奸委员会运行的记录,李庭芝在几天里面密集拜访了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了二十五日,李庭芝的夫人和其他一些命妇更带了不少礼物前往皇宫,去拜见杨太后。
杨太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一起来看自己,最初的时候还真有些手足无措。在混进拜见队伍中的程氏眼中看来,杨太后举动矜持,倒是很好的体现出太后的尊严。作为朱焕的夫人,程氏的心中想的就是她儿子的前程。赵太尉的门路走不通,吴潜的门路走不通,现在能够来见杨太后,程氏就毫不迟疑的前来。
单纯就面积而言,临安皇宫不小,程氏的震撼中十分有五分是因为皇宫的恢弘,另外五分是皇宫内的萧条。被蒙古人抢了一番之后,皇宫大概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些建筑很多都是木质,遭到虫蛀的情况也比较严重。
在这样的局面下,女性们带来了礼物也让杨太后展颜微笑。这么久以来,除了近身的宫女之外,她被男性们环绕着,保护着,监禁着。即便摆脱了战争的威胁,却生活在孤寂之中。此时有这么一大群女人在一起嘘寒问暖,即便对这些人完全不熟,甚至大部分不认识,杨太后也觉得心里面好舒服。
见到矜持的太后终于展颜微笑,程氏心里盘算着太后能否记得自己。上头的人总是有诸多特权,就如程氏见到她丈夫朱焕拥有的特权一样。朱焕对不喜欢的人,可以惩罚、可以赶走、可以杀掉,朱焕对喜欢的人可以升官、赏赐。程氏对于兴衰治废的道理并没什么兴趣,她对丈夫朱焕这种根据远近亲疏根据喜怒哀乐应对的手段完全理解,并且真心接受。
如果太后说句话,赵太尉大概是得听的。即便太后暂时惹不起是权势熏天的赵太尉,至少在其他时候也能够稍加关照吧。程氏相信这完全有可能实现。就在此时,程氏听到太后说道:“却不知下次何时再能与大家如此亲热的说话。”
听到这里,程氏一时觉得太后也挺可怜,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机会。接着程氏就见李庭芝的夫人说道:“太后,我听说以前宫里有规矩,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宫里都迎接命妇前来和太后聊天说话。也不知道现在的规矩是什么。”
杨太后倒是知道这个规矩,不过她在宫里的时候是杨淑妃,宫里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发话。当了太后又开始处于战争威胁之下,事事都由外人决定。此时听到李庭芝的夫人说起宫里的旧制度,杨太后自然动了心思。她也不想没想只看到几个熟悉的宫女,自己越来越调皮的儿子。还有那些禁军。和这些命妇们在一起的话,至少也能就不少生活上的事情进行交流。
送走了这帮女人,杨太后当天就把张世杰请来。张世杰坐在方才一群女人待过的客厅里面,觉得空气里面漂浮着许多参与香水味道。好几年来一直少言寡语的杨太后此时脸上有了不少红晕,就如大理石雕刻出来的美丽石像突然活过来一般。
“张统领,不知道你可否写信告知赵太尉,我想多要些钱物。”因为羞涩,杨太后说话的时候脸更红了些。
张世杰有些看懵了,忍不住问道:“为何太后不自己写信?”
说完之后他就明白的确不合适。太后若是写信,赵太尉答应就罢了,若是赵太尉不答应,硬邦邦的给顶回来,太后以后还怎么开口?
“却不知该怎么对赵太尉讲?”张世杰继续问道。就赵太尉现在的抠门程度,毫无理由的增加供给哪里那么容易。没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赵太尉大概是不会给钱的。
杨太后就把命妇们前来拜见的事情告诉了张世杰。张世杰作为御林军统领,当然知道这回事。不过他毕竟是个老爷们,以前还是武将,直到听杨太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带了礼物,宫里若是不赏赐东西,这也说不过去。”张世杰才恍然大悟。
俗话说有来无往非礼也,张世杰认为这个理由很靠谱。看着整个人都活化起来的杨太后,张世杰把写信的事情答应下来。因为情绪饱满,理由充分,张世杰刷刷点点的把信写好。又读了两遍之后装好,在封皮上填好宫内特递。把这些搞完,张世杰回想与李庭芝聊天,结合了现在的局面,他完全感受到了赵太尉的权力何在。
临安总投降不仅是当时的皇帝和太后投降,不仅是临安的权力核心被蒙古人一网打尽。更要命的是大宋的财政彻底崩溃。土地还在,人民也在,但是大宋朝廷根本无力征收钱粮,无力征发军队。他们变成了零散的个人,面对数十万蒙古军的时候,只能勉强逃命。
赵太尉能够如此迅速的重建朝廷,并且夺回江南。靠的是赵太尉够稳定持续的提供钱粮物资,并且靠这些组建军队,制造兵器。并且战胜蒙古军。
直到现在,宫里面依旧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官家与太后依旧一穷二白。张世杰原本以为只要官家和太后存在,权力就天然属于他们。而现实告诉张世杰,‘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空挂了天子的名号却没有实力配合,就连回礼都得想别人请求拨款才行。
信送出去之后,张世杰继续每天的日子,同时期待赵太尉能够完宽宏大量,同意这么微不足道的请求。
朱焕的老婆程氏并不知道太后的活动,她回到家之后就给丈夫朱焕讲述了皇城里的凄凉。虽然有那么大的空地,却宛如荒凉的废墟。以前的时候朝会都要在皇城召开,大量官员的进出让这地方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宋中心。现在那么几百人守卫着皇城,论舒适程度还不如朱焕家呢。
听着老婆描述皇城的局面,朱焕心里面也在翻腾。他对于赵嘉仁为何一直不在临安很是不解,从哪一方面来看,独相的左丞相必须留在临安执政。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赵嘉仁始终在外面奔波。现在连皇城都如此,朱焕不得不认为赵嘉仁其实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也许他根本没有真正的实力,全是靠了运气吓跑了蒙古人。若非如此,赵嘉仁为何到现在都不去西征呢!
想到这里,朱焕也下了决心。连皇城里头的官家和太后都穷成这样,他朱焕再跟着赵嘉仁也不会有前途。现在他手中就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的‘西征计划书’。在安庆的两淮大都督夏贵并不知道赵嘉仁内部虚弱的现实,不若趁现在把这玩意卖出去。
以前因为朱焕开了大口,要价黄金千两。现在朱焕决定还是尽快成交,哪怕是钱不多,能赚几个是几个。
联络了胡惟孝,朱焕让他确定蒙古人到底肯出多少钱。胡惟孝听了这个问题,忍不住答道:“我已经问了,蒙古人只肯出一百两银子。”
“这是打发乞丐么?”朱焕怒道。一百两银子和一千两黄金相差的未免太多。一百两银子不过是三百贯铜钱,三百贯铜钱又够干什么!
凭空骂了几句之后,朱焕眼珠一转,随即冷冷的对胡惟孝说道:“你不会在其中私吞了钱吧!”
听了这个质疑,胡惟孝忍不住低下了头。其实蒙古人出钱三百两,胡惟孝觉得他在中间冒了这么大风险办事,功劳其实是大过朱焕的。胡惟孝本人又没有朱焕这么贪,他觉得能赚到二百两,就准备回老家去。此事被朱焕戳穿,胡惟孝心中慌张起来。
一看胡惟孝的反应,朱焕气的上去就给胡惟孝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他怒道:“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你想赚钱,得此事成了之后。蒙古人那边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觉得是他们好骗,还是我好骗?”
被揭穿事实,胡惟孝哭丧着脸说道:“朱将军,那你要如何?”
朱焕已经有了决定,他冷冷地说道:“你让你联络的蒙古人和我见一面,我当面和他讲。你有苦劳,便给你两成五的辛苦钱。”
胡惟孝一听这个价钱和自己期待的相差太远,更加不情不愿了。那表情把朱焕气的挥拳就想再打。这次胡惟孝可没有任由朱焕打,他一掌拍开朱焕的手臂,怒道:“姓朱的,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再对我动手,顶多我去出首。到时候咱们一起完蛋。赵太尉可说过,若是早些迷途知返,坦白从宽。”
朱焕没想到胡惟孝竟然敢反过来威胁他,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一样。他大怒之下向着胡惟孝扑了上去。没想到胡惟孝比朱焕更年轻,低级别的官员干活又比较多,两人交手之后朱焕发现不管是气力或者敏捷,自己都不如胡惟孝。缠斗片刻,朱焕竟然被按倒,胡惟孝没头没脸的一顿拳下来。让朱焕只能用手臂挡住脸。
“再打,我就去告你!”在劣势下,朱焕大喊一声。
这次轮到胡惟孝身上一震,停下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