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王王昛放下圣旨,脸部肌肉都在不自觉的痉挛。好不容易等痉挛停下,王昛绝望的对大元使者说道:“臣国地贫人稀。哪里有三万人可以送与上朝!”
“也就是说,你不送?”使者直奔主题而去。
听到蒙古使者直奔主题的问题,高丽王王昛连忙应道:“上使。还请上使宽限几天,让臣准备一下。”
“两天,最多让你们商议两天时间。”使者给了期限。
“这等大事两天哪里足够。还请给一个月。”王昛连忙哀求。
“只能三天。三天内给我个答复。”使者语气非常强硬地答道。这倒不是使者在这里故意要欺负高丽王。使者只是个使者,他的职责是清楚的确定对方的反应才是核心目标。至于可怜,同情,或者愤怒,那都与使者本身职权无关。
好不容易争取到三天时间,王昛马上就开始召集臣下商讨。不管装出来的表情是什么,王昛其实并不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害怕。他曾经近十次到过大元,忽必烈是他的岳父,对这次的威胁,王昛觉得这只是岳父给他的考验。
三天到了之后,王昛先是为难的表示同意,接着就以天寒地冻为由,说开春便送。好不容易送走了使者,王昛马上排遣高丽使者前往大元给王昛的岳父忽必烈请安。
使者知道事情很着急,晓行夜宿,一路上不敢有丝毫停歇。终于抵达大都之后,连忙上表求见大元皇帝忽必烈。高丽不过是个驸马国,上表之后就等着吧。这下高丽使者十分着急,到处去求见能帮着说话的大元大臣。不过高丽一个小国,也没谁把它放在眼里。那些能说上话的高官很多连见都不见。
使者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就见一队大元骑兵在街上护送着一辆精致的马车经过,便识趣的躲到一边。看着马车上透明的玻璃窗,高丽使者很想努力透过玻璃看清里面是谁。万一是认识的人,也许可以招呼一下呢。现在高丽使者就需要能够说得上话。
可是结果令他很失望。因为车里面暗,高丽使者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倒是骑兵看到高丽使者探头探脑的样子,对着他横眉竖目。高丽使者连忙低下视线,总算没有被打。
车上的是孛儿只斤·郝仁万户。自从在朝堂上发表了一番演说之后,郝仁万户的政策至少得到了朝堂上汉臣的支持。蒙古以军事立国,此时在军事上也没有腐化堕落,所以郝仁那部分关于战争失败的可能性推演并没有引发什么不快。皇帝忽必烈就命郝仁万户继续执行这个府兵政策。
此时郝仁万户是南下,要在燕地与山东查看各州府设立的鹰扬府军将。鹰扬府军将乃是由大都朝廷直接派遣。各地的府兵平日并不集中到大都,而是由各地的鹰扬府军将进行点检与训练,每年冬季到大都来进行总操演。根据操演的结果来评价各州府的鹰扬府军将们的干的如何。
接受操演的部队表现好,就对当地鹰扬府军将进行表彰奖赏。若是表现的不好,那就要惩处乃至换人。这样的组织结构让鹰扬府军将成为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廷臣,而不是另外建起一票拥兵自重的军头。
也许是要出远门,郝仁万户的手下才没有对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动手,这一动手是要耽误时间的。而且大元皇帝忽必烈最近又下了新的法令,如果蒙古人‘争执、醉酒后杀死汉人,要赔烧埋银’。
以前的时候因为蒙古人强买强卖,有汉人商户殴打过蒙古人。得知此事的忽必烈大汗下令把汉人给抓起来杀了。现在又下这样的命令,则是因为战败之后国土面积缩小。不得不更多的去保证汉人的存活率。哪怕这个烧埋银只是头驴钱,也能一定程度上阻止蒙古人肆意杀戮汉人。于是没等这一行人到了南门,郝仁万户的手下就将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给忘记了。
车内的郝仁万户更没有在意外面有谁,他此时正在看着手里的名册。在他的设计中,这帮鹰扬府军将都是忽必烈大汗派人,郝仁万户只管去视察这帮人有没有按照府兵制的规定抵达就任的地点,有没有按照规定和名册命令州府的官员去征召那帮府兵。
征召府兵不是这帮鹰扬府军将的工作,而是由地方上的官员执行。这种时候就得由郝仁等监督人员去视察,及时纠正制度设立时候的各种不法行径。
马车出了南门,地面就不平起来。郝仁看不下去名册,靠在车厢里面闭目养神。车辆轻轻晃动,郝仁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进车内,接着就有人开始呼唤郝仁,“万户,万户。”
“何事?”郝仁迷迷瞪瞪的问道。
“万户,下大雪啦。”呼唤郝仁的侍从说道。
“哦?”郝仁这下来了精神。他从温暖的车厢里走出去,外面冷风嗖嗖,大片的雪花拍打着郝仁的脸,粘在脸上的雪花顷刻化成水滴,让郝仁完全清醒了。抬眼四望,就见四处白茫茫一片。
“这雪下了多久?”郝仁讶异的问,他出发的时候地面上一片雪都没有。
“小半个时辰。”侍卫答道。
郝仁明白侍卫没能说出的话。雪这么继续下,马车在路上必然行走艰难。然而郝仁是个坚强的性子,他思忖片刻后说道:“继续走。”
孛儿只斤家的万户亲自到地方上,还是冒雪前来,地方官都被惊动了。郝仁就问三个问题,1、知道府兵制么。2、鹰扬府军将到了么。3、地方上当做府兵的家庭可否告知了。
根据后来地方官上的告状表章来看,若是官府没有认真去干他们该做的事情,郝仁万户就会斥责他们,并且逼着地方官赶紧办事。
郝仁万户抵达直沽寨时已经过去半个月,其间又下了好几场雪。地方官对万户居然坐马车来很是不解。便问道:“万户何不乘船而来?坐马车也未免太过辛苦。”
“还是坐不惯船。”郝仁答道。接着就开始他的那套问题。直沽寨作为大元与大宋的港口城市,有钱人可是不少,郝仁万户把这里当做重点征集府兵的地区之一。
地方官员当然知道征集府兵的消息,更不敢得罪万户,便赶紧下令去做。接着就宴请郝仁。开场白并非是府兵制,而是天气。官员说道:“从去年开始,燕地的雨雪就越来越多啦。”
如果是大宋那边搞气象学的人员,大概会分析黄河北归能带给河北地区更多水汽,这些水汽造成河北雨雪增加。然而大元官员可都没这种基本科学素养,众人当中也就郝仁一个算是朴素唯物主义,在信鬼神和无神论之间对半。所以郝仁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尴尬,他便笑道:“瑞雪兆丰年。今年雪大,秋天定然是好收成。”
听了这话,官员们连忙应和。郝仁心里面觉得有点不爽,就突然想起件事。去年黄河北归,大票的宗教就趁机敛财。郝仁便以联络了儒臣打击世界末日贩子。对他们痛下杀手当然不合适,郝仁就逼着那群闹得最凶的家伙讲述‘若是不用这帮人的祈福物品,世界末日何时来临’。有些聪明的立刻表示自己不过是乱讲话,郝仁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打一顿板子后给放了。
也有非常硬气的,竟然给了个日期。基本都是预言今年要出现世界末日。郝仁便将这帮人都给下狱。眼瞅着已经是年底,郝仁吃完了酒席,回去之后就给廉希宪写信,告诉廉希宪。郝仁开春之后才能回去,便请廉希宪在正月十五之后把那帮骗子们给弄到街上公开审理。让大都百姓好好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装神弄鬼欺骗大众。
廉希宪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正月,读着读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郝仁强调,不要杀这帮人,若是杀了反倒显得他们说的也许有道理。重点在于公开的彻底的羞辱这群人,让他们颜面扫地,再也没办法在人前行骗。
放下信,廉希宪觉得真的是后生可畏。郝仁今年不过30岁,已经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办事能力。前些日子高丽派来的使者也不到40岁,见到了忽必烈之后也硬是说服了忽必烈。原本忽必烈为了补充因为交换俘虏而损失的十万南宋俘虏人,要高丽送三万壮丁到大都使用。那名使者就能通过劝说的方式变成送三千劳力,两年一换。
虽然高丽使者与郝仁之间肯定没有什么联系,不过高丽使者能够说服忽必烈的道理倒是与府兵制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前大元就是重数量,对质量的要求比较低。黄河之役后,大元见识到了从军不过一两年的宋军到底能展现出何种战斗力。这样才让府兵制得以真正实施。
高丽使者的建议则是三万人到了大都其实不知道做啥,等他们学会之后又未必是他们所长,也未必是大元所需。若是能够三年一轮换,高丽知道了大元所需,便能选拔人才。而且人员轮换,也能让高丽人不害怕。等几轮过去,便是人数增加又如何?忽必烈同情女婿高丽王也许是原因,但是这个理由也的确有说服力。
回想这些,廉希宪感觉大元正在因为战败而发生变化。